落魄书生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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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乾……”苏子澄的嗓音本来就很细，此时捏着嗓子悄声说起话来，很像个小孩子，嫩得出水，搔弄的人的心痒痒的。

苏子澄弓着身子，侧仰着头，努力跟低垂的辰乾保持同一个高度，他伸手撩拨开辰乾脸边的发丝，纨到耳后，别住。

辰乾洁净的侧脸露了出来，脸颊上有未干的泪痕。嘴唇已经不抖了，只是仍旧呆愣愣地看着地板，漆黑繁长的睫毛还在不住地颤抖。

苏子澄不知道那是在哭二哥哥还是在哭他自己。

“是我不好，你别……你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苏子澄指尖轻轻划过辰乾的脸颊，擦去了一点儿泪痕，轻声唤道，“阿乾……阿乾……”平时话再多，此时的苏子澄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旁边的人又陷入了痴傻的状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青石砖地，就像能看出花儿来一样。

“这个人，克兄克友，□□后定要戒备此人，最好再也不要来往！”小妖精刻薄的声音又出现在他的耳畔。

苏子澄嗤笑着摇了摇头，方才在兄长面前，不敢显露痕迹，但是这句克兄克友，是真真确确地刺进了自己的心里。

妖精说的话，他信。

但是自己又怎样呢？

又不是我愿意克这个克那个的……

苏子澄直起身板儿，展开双手，把辰乾的脑袋拥入了自己怀里，一只手轻拢着他的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颈，声音很小地说道，“阿乾阿乾，你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你……你若今晚好好的，我就让你要一次，好不好？阿乾？”

怀中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脸埋在苏子澄的怀中，点了点头，声音闷闷地说道，“子澄。”

“咿……你他妈……什么都听不见就能听见这个是不是！？”苏子澄没忍住笑骂了出来，狠狠地给了辰乾一巴掌。

却被他搂住了腰，动作柔和，却很难挣脱。

怀中的男人不再发抖了，苏子澄甚至能感觉到，这傻子正在深深呼吸着自己的气息，两只胳膊也越搂越紧。

赶紧拍了拍他，“行了行了啊，你好好的，今晚让你闻个够，不差这一会儿哈，乖~~”

说着便挣开了他的怀抱，自顾自地立了起来，顺手把仍旧跪在地上的傻大个儿也费劲地拉了起来。推着他往门外走去。

苏宅厅堂内。

一张做工算不上有多精良的大圆木头桌子，围了二十多个人，桌子上满满一桌饭菜，烛光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溢着满足。

苏渐离坐在对着门的桌里，慢条斯理地吃着，说实话，就他那身子骨也挺难允许他吃得有多张牙舞爪。偶尔给坐在旁边的阿彦夹块鱼，挑完了刺儿后再放到他的小碗里。

一旁的婉枫一看见二爷给小屁孩夹菜了就瞪他一眼，阿彦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继续享受着特级待遇，甚至当众人打趣婉枫和南屏怎么今天没坐在一起的时候，还大有火上浇一把油的冲动。

小屁孩的起哄行动被老管家凌厉的眼神瞪得死在了摇篮里。

虽然实际上老管家只是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他本来一直奇怪为什么南屏婉枫两个人走的那么近，现在众人起哄间终于明白了过来。

老头儿为自己掉了线的智商微微不满，这种不满无处发泄只能体现到眼神里，结果被小阿彦撞了个正着。

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儿把筷子掉地上。

苏子澄担心辰乾又发神经，（同时也是在座所有人的担心）不敢让他跟兄长坐得太近，两个人坐在靠近门的地方，苏子澄比在座所有人都闹腾，跟众人聊天喝酒划拳一个也不少，甚至兴起之时，也没人顾及主仆关系了，直接撸起袖子站起来，拍着桌子叫唤。

看见苏三少爷毫无形象地一脚踩着凳子，一只袖子搞搞撸起，可把老管家气的，那叫一个吹胡子瞪眼，但是再看看苏渐离笑眯眯的样子，也就把告诫唠叨的话使劲儿咽了回去。

而苏子澄玩儿归玩儿，总归也不忘了在坐下之前，弯着眉眼笑吟吟地顺手捞一把佳肴放到辰乾的碗里。

一旁的辰乾就那么低着头安安静静地一口又一口地吃着苏子澄夹来的饭菜，就仿佛满桌子人的欢声笑语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一样。

“默哥哥我还要再吃一碗～！”阿彦抹了抹嘴巴，对着苏渐离眨巴眨巴眼睛。

脸都快黑了的婉枫一巴掌扇了他后脑勺，“你小子给我自己去！吃完下一碗你就别吃了，吃多少了都！”

“自己去就自己去……”小孩冲婉枫翻了个白眼，然后扭过脖子，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跟苏渐离委屈道，“默哥哥她打我！”

“好啦好啦，摸摸，不疼哈。”苏渐离忍住笑意，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阿彦乖，去吧，哥哥再给你夹块儿鱼肉哈。等你回来哥哥就挑好了。”

众人看热闹似的看向婉枫，当下觉得婉枫有准备吃了这小孩儿的意思。

小孩端着碗跑出去了，婉枫唇边带笑侧着头，一直看着小孩的一步三颠儿的小身板儿，直到他消失在门口，众人继续一片欢腾吵闹。

尤其数苏子澄闹得最欢实，五五五啊六魁首地跟一桌子人大声吆喝着划着拳，正好辰乾碗里的饭菜吃完了，他对着自己空空的饭碗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茫然地看向苏子澄。

“嘿！柳七！你别他娘的耍赖啊！输了就是输了，喝！快喝！”此时的苏子澄正踩着凳子，指着对面刚刚输了拳的柳七，咋咋呼呼地喊着。他今天运气好，几乎还没怎么罚过酒，白皙的小脸儿上一双单眼皮弯成了月牙，配着那清朗的嗓音，好生一副初生江湖的少年气。

众人乱哄哄的，辰乾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字眼来，刚准备低下头时，头被人揉了揉，只听得苏子澄笑着说道，“好阿乾，你等一下，小爷我今天还非得让这死老七喝了这酒不成！”

“那不算数，三爷你耍狡了！”尖眼睛的柳七死不承认，打死不喝。

众人一片哄笑，辰乾偷偷抬眼，看到斜对面的苏渐离也在抿嘴乐着，赶紧低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正好门外阿彦端着满满一碗刚盛出开的热汤走进来，小孩子贪吃犯馋，婉枫刚又跟他讲吃完这一碗就不能吃了，于是他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的，舍不得洒一点儿。

看见小孩走得如此艰难，辰乾下意识地就弯下腰，伸手去帮忙。

阿彦一看有双布满茧子的大手伸过来，抬头一看，辰乾毫无表情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脸颊就出现在他面前。

“啊！”小阿彦吓了一跳，尖着嗓子叫了一声，手一抖，半碗汤全洒了出来。

辰乾身手敏捷，眼疾手快地把碗歪向了自己这边，大半碗汤全洒在了他的手上小臂上。

辰乾呆呆地看了看拿在手里的碗和洒了满手的热汤，又抬头一脸茫然地看向苏子澄。一旁的小孩看着稳稳地握着碗的那只手甚至衣服上都覆满了滚烫的汤，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婉枫听到哭声，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跑了过来，抱起小孩，把他抱在门口外面哄他。

众人也渐渐静了下来，看向这边。

苏子澄也不闹着要人喝酒了，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弯下腰，轻轻抬起辰乾的右手，也不嫌脏，拿自己的袖子，小心的擦拭起来，呼呼地吹了几下，微微抬头看向辰乾，很是心疼地问道，“疼不疼？是不是很疼？咱们去用凉水冲一冲好嘛？都红了这里……”

辰乾见苏子澄很认真地在看自己，眼中渐渐亮了起来，点点头，道“子澄。”

有几个下人见到苏子澄又着急又心疼的样子，七嘴八舌地安慰到，“三爷您别太着急，毕竟阿乾从白狼冢里出来的，不怕疼的。”

苏子澄笑了笑，拉着辰乾站起来，说到，“没事儿没事儿，我带他去洗一下就好，你们接着玩儿，阿彦别哭啦，柳七你赶紧给我喝！”

一听到三少爷又在催柳七罚酒，众人又是一片起哄声。

“快去吧，记得换身衣服。”苏渐离关切地看着辰乾，皱眉道。

苏子澄对着兄长苍白地笑了一下，拉着紧紧盯着自己的辰乾走了出去。

厅堂内众人仍旧欢歌笑语不亦乐乎着，小阿彦也被婉枫哄地又格格乐了起来，刚才就像一个小插曲一样，没人在意。

毕竟辰乾是被老爷送到白狼冢里杀出来的，对于那个鬼地方出来的人来说，一点儿热汤洒在身上算什么，就是烧的滚烫的油水泼在身上了，一群低沉的白狼也绝不会有一丝反应。

不是因为耐力强大，而是因为他们早就没了心理和身体上的感觉。

无情无感，所以才不畏死亡不怕疼痛。

可是只有苏子澄知道，辰乾会疼。

这傻大个儿连他妈的情根都没断全，更休论身体了。真他妈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狼窝里顺利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