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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瑞丝的邀请具有令人心动的效用。她是一位女巫。
阿诺因被“女巫”这个类似于同类的身份说服了,他没有不参与的理由,何况对方的态度就明显是“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所以我跟你开诚布公”,这样的表达足够有诚意。
于是在当天晚上,原本不打算参与联谊晚会的阿诺因,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大厅角落边缘的位置里。昏暗的偏僻边缘,只有蜡烛投影下的、晃动的光芒。
凯奥斯的手按着他的肩膀,并不用力,沉寂而妥帖,稳定如一种永恒的木石。他只字不问、只字不提,但却切实地给到阿诺因一股支撑的力量,正是有这力量平和地扶着他的脊梁,阿诺因才增添了许多面对新事物的勇气。
阿诺因的手里拿着那个紫色的惊吓魔盒,探出来的小丑脸在弹簧的摆动之下上下摇晃。他伸手摁住弹簧,看着小丑人偶猛地蹦出,再剧烈地晃动,组装的零件里散发出“灵”的波动。
察觉到视线的投射,他抬起眼,见到方才还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桃瑞丝走了过来。她精心打扮,穿着漂亮的礼服,眼下的莱茵石水钻闪闪发光。
女巫遁入阴影之中,整个身形都被掩去了光芒,她看向阿诺因手中的惊吓魔盒,又看了看对方的脸庞:“欢迎你到来,这真是你我之间的奇遇。”
她转头看了一眼聚会上的众人,见到没有什么人特别地关注着这里,便指了指离开大厅的通道,微笑道:“我们去吹吹海风,怎么样?”
阿诺因转头看了一眼凯奥斯,对方也在低下头向他询问意见。一旁的桃瑞丝看到这架势,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放心,我们对同类可不会有敌意的,你哥哥留在这儿,我姐姐也留在这儿,互相做一对儿绑定人偶,你总该放心了吧?”
她拉过一旁的红发女郎,跟优雅淡漠的高挑女人商量了一下,那个名字叫“梅”的吟游诗人果然向对面的两人露出友善的笑容,转身靠了下墙,留在了这个看起来危险系数比较高的男人身畔。
对方的诚意确实非常有分量,阿诺因也不是对凯奥斯的实力没有信心,恰恰相反,他对骑士先生的实力太有信心,只是担忧对方会做出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或是自己一时不察,成为了要挟凯奥斯的弱点。
“好吧。”阿诺因道,“麻烦梅女士您了。”
红发女郎手里拿着一把来自于东大陆的繁丽蕾丝折扇,微微向阿诺因致意了一下。
达成协议之后,阿诺因与金发少女一同离开大厅,沿着向上的木板登了一层,来到了游步甲板上。
月光如霜般在甲板凝结,两侧共旅客散步的宽阔道路上,此刻空无一人。两人慢慢地走着,沿着护栏,望向光影细碎的海面。
一切都遥远得不可思议,月光与水光,望不见边际的海面,自由与远方的气息随着风奔涌而来,灌入阿诺因的肺腑——他停下了脚步。
桃瑞丝也随之停下脚步。她的一只手臂抵在护栏上:“我理解你的警惕和谨慎,实际上,在外流浪、在追捕之下东躲西藏的每一位……每一位魔术师,都是这样的。”
她采用了含蓄的说法。
“你们不是吗?”阿诺因问。
“我当然不是,我可是声名在外的魔术师。我的姐姐梅是优秀的吟游诗人,以后也会是优秀的音乐家。我们走过数个公国、从奥尔堡到克拉克斯维克,经过火焰郡跟蔷薇王国……我们是浪漫自由的旅行者。”
“旅行者……”
阿诺因转头看向她,只见到少女金灿的长发。
“浪漫与自由。你以后也会明白的。”桃瑞丝笑着道,“被迫逃离和主动离开可不是一回事儿。本来我该送给你同胞的见礼,或者赠予你专属于黑色衣袍的馈赠,但很抱歉,我没有充足的准备,只能把这个送给你,作为我们成为朋友的见证。”
她抬起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在波涛掀起,波纹四荡的海面上空,周围的灵开始汇聚,一道无形的光芒辐射过来——随后,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本书籍。
说书籍有些勉强,这几乎是人工装订而成的破旧报纸。报纸上都是一些奥兰语写成的、没有什么用处的过期新闻。而在阿诺因的眼中,穿插在奥兰语之中的每一行单词,却都是巫师语的奇妙构成。
“我的导师跟我说过,最好的馈赠,是知识。”
她将手里的报纸交给阿诺因,重新望向海面:“说谢谢就不用了。我不是一个探索宇宙无穷的人,这是我一直亏欠导师的地方,所以才想要帮助你们,帮助你们这些萌芽的求知者……好了,这里面应该有一些你用得着的求生方法……你要去哪里?”
永恒号这趟航船有好几个停靠的地点。
“阿尔萨兰。”阿诺因还是对她说了一遍谢谢,“请问,如果要继续学习的话……”
他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金发少女已经无奈地勾住了他的肩膀,把头靠了过来:“你去的方向是对的,但到了那里之后还有其他的路要走,这一点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等你到了阿尔萨兰,只要稍微显露出一点迹象,就会有人来找你的……”
照这话听来,阿尔萨兰的巫师力量似乎并不弱。
“谢谢你。”阿诺因诚心实意地道,“我第一次遇到……同胞。”
他不知道使用这个词是否恰当,但却从对方的盛满笑意的眼睛里看出她并不讨厌。桃瑞丝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太客气礼貌了,我都说了不用谢谢我。你这样我反而不好意思了……这样吧,我给你留一个通讯标记。”
通讯标记?那是什么?
还没等阿诺因问,她就轻轻抬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儿,然后眼前闪过一丝很淡的蓝光,空中的“灵”聚集到耳侧。桃瑞丝的声音忽然遥远无比,连通了阿诺因体内的巫术基础模型。
少年愣了一下,随后用意念将聚集在耳侧的一层隔膜戳破,迎来了包裹在巫术公式之下、以“灵”转换传播的声音。
“只要有了这个通讯标记,我就可以给你传达信息,只不过会受到巫术水平和环境的限制,当然,你也可以拒接。”
阿诺因单手捂住耳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骑士先生:“你能不能……”
“在我们的见面礼里。”桃瑞丝仿佛知道他要立刻询问施法方式似的。
金发少女说完这些,趁着对方沉迷于通讯巫术的奇妙时,蓦地拉近距离,不拘礼节地贴着阿诺因的耳畔,暧昧地问:“你跟……你的哥哥,有没有上过……床?”
阿诺因本来下意识地要躲开对方的气息,结果脑海里被这句话炸懵了,他呆呆地看着桃瑞丝那张精致活泼的脸,半晌都没说出话来,直到滚烫的温度从耳根烧到脸颊,他才连忙澄清:“我们不是你想的那个……我们、我们是好朋友。”
“哎呀,现在就不是你哥哥啦?”
“不……现在也是,对,是我的哥哥来着。我……”经验不足的少年斗不过娴熟的魔术师,他习惯性地捂了下脸,然后用手指搓走脸上的热意,呼出一口气,小声道,“他这个人很执着很古板,你不要乱说,我们真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想的是什么样子啊,我也没告诉你呢。”桃瑞丝背靠着栏杆,那张少女脸庞此刻笑眯眯的,竟然有些坏性子的恶劣味道。“可是他一直看着你,从不看向其他人。”
“那是因为凯也不认识其他人。”
“哦?原来是这样。”桃瑞丝摸着下巴,“这么英俊高大的男人,居然是一个对陌生人避如蛇蝎的孤僻人士吗?”
阿诺因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才能挽救凯奥斯的形象。
两人绕着游步甲板走了很久,直到海风吹得头疼时,桃瑞丝才带着阿诺因回到了大厅之中。此刻旅客们已经走了大半,而梅和凯奥斯还在那个僻静昏暗的角落静坐着,连一寸地方也没有挪。
阿诺因脑海里又莫名想起金发少女那句惊人的提问,他控制着想法。两人把各自的哥哥和姐姐领了回去,达成友好的暂时同行约定,才掉头分开。
他抱着怀里的那几张装订好的报纸,另一手牵着自家异父异母的盲眼哥哥,一直到回了1917房间才彻底松懈下来。阿诺因关好房门,将紫色的小丑惊吓魔盒放到床角,转过头看了看凯奥斯。
凯奥斯也在“凝望”着他。
阿诺因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突然梗住。他常常逃避的一个现实,在这个夜晚随着那阵海风不间歇地叩问着他——你凭什么为了自己的追求就把隐居的圣骑士带离森林,凭什么让他踏足一片陌生的土地经历陌生的一切,难道这不是用珍贵的感情在要挟对方吗?
桃瑞丝小姐可以陪同她的姐姐去各地旅行,前往音乐的殿堂。梅小姐也对她特别温柔,言听计从,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是骑士先生无条件的迁就和纵容了呢。
就在小怪物黑发耷拉,柔软的发梢在半空微晃时,凯奥斯的手忽地勾住了他的腰,把明明有了很大收获却还是兴致不高的少年抱到了怀里,这具纤细修长的身躯还未脱少年的稚涩,透出可以任人摆布的脆弱与柔软。
凯奥斯的呼吸紧迫地压制过来,像是某种浓稠而带有灵性的海水。他的下巴半压在少年的肩膀上,语气很沉郁,带着一丝困惑:“她问我,你是不是我的恋人。”
阿诺因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了,炸毛似的反驳:“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什么都听!”
凯奥斯:“……”
阿诺因极力维护自己和对方的清白:“我根本不是那种人,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点点冒犯你的心思都没有,我绝不是那种龌龊下流的人!”
凯奥斯:“……”
“她们是开玩笑的,桃瑞丝也是,梅小姐也是,她们都是在开玩笑而已。”阿诺因坚定道,“我没有那种想法,绝对没有……”
就在阿诺因不断保证的时候,扣着他肩膀的力气稍稍轻了一些,眼前的询问也好像一下子不需要答案了。凯奥斯低下了头,金发轻微地扰动耳根。
“知道了。”骑士先生道,“晚安。”
狭小的圆窗映出波澜起伏的海面。蜡烛熄灭,月下的阴影无限大。在阿诺因看不到的背面,把他笼罩在怀里的半个身躯,脊背与缠满绷带的关节,都如液体般化为粘稠的不知名物质,融入地面的影子里,融入空气中冒出的肉芽和眼睛里,触手们狂热地警告他,警告作为骑士的凯奥斯:“我要代替你,我会代替你……”
而他只是抱紧珍藏的漂亮怪物,没有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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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只看向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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