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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安的事情暂时放在脑后,江晚听说那边民风彪悍,说话非常直爽,而且行事风格不拖泥带水,是一个典型的北境城市。
现在正是冬季,且安旧城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几十度,甚至不太适宜人类生存,几乎每天都有大雪压山。
听说他们还有训练孩子冬泳的习俗,盯着零下几十度冬泳,江晚还挺想去看看的。
她上辈子一直生活在南方的城市里,气候湿润,多雨多雾,看见雪的日子格外少,对很少看见的东西自然抱着一份额外的喜欢和宽容。
所以就算在大雪的天气出门,被雪粒噼里啪啦砸了满头满脸、寒风直往脚脖子里灌,脸上被风割得一点知觉也没有,她作为一个典型的南方人,也依旧十分欣喜又二傻子地回来告诉薛师兄:“外面下雪啦!好大的雪啊!”
薛怀朔只觉得雪对于出行的阻碍很大,并不能理解她这种欣喜和开心。但是他很聪明地不去评价江晚喜欢的一切东西。
这倒不是因为他情商忽然飚高,懂得尊重他人感受、理解他人的爱好,只是因为他每次都想:“作为一起被她喜欢的东西(人)”,还是不要嫌弃对方的好。
“除去各个傀儡术专精者的住址,还有一个地方也订了红白橡木。”薛怀朔随手拿了枚棋子,挪到东南角:“东海龙宫,但是他们只订了一棵,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江晚把手指挪到东海龙宫上,停顿了一下,又挪到北面的那个小小的且安标识上:“顺便去问问吧,我们可以先去东海龙宫,再去且安。”
江晚说:“就打着拜访敖烈的旗号,问问他怎么回事。”还有看能不能顺便把薛师兄的身世给顺势说开了,这种事情悬在心头总归是个隐患。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把接下来的行程敲定,期间江晚想起那只被她匆匆托付给老板娘的小熊猫,于是在行程的前段又加了“去接小熊猫”。
“既然不是停下来休息,”江晚说:“我们还是把它送回云台山去吧,跟着我也怪危险的。”
彼时薛师兄正靠在回廊上看雪,回廊是开放式的,隐约能听见楼下大堂在咿咿呀呀地唱戏。
好像唱的是一折《梅怨寒》,说的是有个书生,进京赶考,没考上。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个大户人家招上门女婿,看热闹看着看着,不知怎地,就当了人家新郎官。要进洞房了,哇,新娘真好看。太漂亮了,又疑心不是真的,黄粱一梦而已。
妻贤子孝,生意做大了,就不再有科举的心思了。有天书生带着娇妻富贵返乡,行至中途,妻子忽然把儿子扔给他,说她原本是只虎妖,听说人界繁华、情爱蚀骨,才化作人形前来领略一二,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什么情情爱爱的更是一点也不好玩,现在她不想玩了,要回家了。
语罢,变成一只老虎扭头就回了山林。书生提心吊胆了好几年,这下终于应了,别的感觉没有,先缓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书生带着孩子要回去,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到家了,把孩子安顿下来。有人问他夫人呢?他愣了半晌,低声说她其实是天上的神仙,在人间受够了苦,就回去享福了。
江晚想这绝对是人间书生乱编的,虎妖和人类有生殖隔离,要么那孩子是捡来的,要么那孩子不是书生亲生的。
薛怀朔听着,漫不经心地说:“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我把它送回去……看它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头,修成人形估计还要个几百年。”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小熊猫有什么评价,江晚觉得稀奇,问道:“那你怎么不帮帮它呀?它那么喜欢你。”
薛怀朔眼睛都不抬,他的声线又泛起最初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了:“是它喜欢我,又不是我喜欢它,我对它没有责任。”就是死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折返回来,叮嘱道:“不准喝酒。”
这四个字却颇带暖意。
江晚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才折返回来的,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笑了,答应道:“好,不喝酒。”
他点头又走出去几步,然后又回头,迟疑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你……想不想回去?
他虽然这么问了,但是满眼明明白白地写着“别答应要去”“不要去”。明显不想让她一起去,只是怕她心里不舒服才问了一句。
薛怀朔只是想着,要是她忽然觉得情爱不过如此,想回师门去了怎么办呢?她知道他不会杀了他的,她不听话他拿她没办法的。
这不过是他诸多无来由的担心之一,要是让江晚知道了,又要说他傻白甜。但是一生之中,令人如痴如醉的事情,本来就只那么寥寥几件,不在此便在彼,倒也没有什么好取笑的。
江晚摇摇头,见他果然如释重负,这才终于离开了,没有继续一步三回头。
怎么说呢……江晚现在还蛮害怕回去云台山,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云台山的诸位沟通。她是穿越的,和混元内门没有半点感情,她的师弟师妹可不是,她的师父更不是。
她怎么和他们说:对不起,我从今以后就和那个灭了咱们混元内门的人是亲兄妹了,要是有机会,可能还能成为道侣——这主要取决于他什么时候转过弯来。
所以索性还是别见面了,能躲一时是一时。
论相处时间,她和薛师兄待在一起混迹天涯的日子远比她在云台山病恹恹养伤的日子长。
薛怀朔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显然并不在乎旁人目光,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犯到他面前来他才懒得管,犯到他面前就多杀个人而已。
薛师兄走之后,江晚抓紧时间继续调息,既然决定要好好修炼不拖后腿,她是认真地在努力修炼,毕竟老话说天道酬勤嘛。
接下来的行程已经说好了,等薛师兄回来之后,他们去试试看旅店老板娘盛情推荐的“三头宴”,然后就踏上前往东海龙宫的路程。
老板娘说的玄乎,什么“佳宴有三头,蟹脂膏丰斩肉美,镜中清炖鲢鱼头,天味人间有”,薛师兄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江晚已经被她给忽悠进去了。
结果抱着好好学习的心,眼睛一闭,晚上不睡觉硬着头皮调息的后果就来了,她硬是靠在床头直接失去了意识。期间还挣扎过几次,像是念书的时候每次早上上政治课,掐自己腿、闻风油精……试过一遍,但还是毫无办法地坠入睡意的深渊。
大约是睡之前听了那折戏的缘故,她做了个奇诡的噩梦。
梦到她怀了薛师兄的宝宝,但是生下了一个小怪物,哭了两声就死掉了。她生完宝宝大出血,连小宝宝的面都没见到就昏迷过去了,产婆对薛师兄说兄妹在一起就是要担这样的风险,现在可怎么办呢?
薛师兄于是把他的骨肉——那个小怪物给扔掉了,去抢了别人家的小宝宝,还特意挑了一个好看的小宝宝,骗她说这是她生的宝宝。
她特别开心,特别喜欢那个好看的小宝宝,整天亲亲他抱抱他,还拉着薛师兄说这也是你的宝宝啊你喜欢他好不好……
然后梦境就结束了。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被自己的梦境吓了个半死,差点从床上翻下去,甚至在调息时睡过去的愧疚都没压过诡异的恐惧。
梦境本身荒诞不经,她和薛师兄又不是亲兄妹,怎么会生出畸形的小宝宝呢?
只是那个梦境的视角让她觉得恐惧。在那个梦境里,她不是她,她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旁观者而已。
在三寸虚无之地,看着一切都变成别人的。
然后薛师兄就推门进来了。他身上看不见风雪的痕迹,好像只是出门喝了杯茶,见她坐在床沿发愣,问:“不是说要去吃好吃的吗?在想什么?”
江晚玩笑一般把刚才的梦境讲给他听,薛怀朔听了,沉吟片刻:“不要小孩可以杜绝这种情况出现。”
江晚说出来了,感觉心情好多了,见他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笑着打趣:“师兄,你真的认为兄妹之间可以生宝宝吗?”
薛怀朔并不退让:“……夫妻不会有好结局的,兄妹有。”
他自小见证的诸多爱情、家庭悲剧使得他对“道侣”这个词充满了警惕。
江晚:“……”
算了她放弃了。
管他对她的定位是伴侣还是妹妹呢,怜惜和爱意本来就是两个互相混淆的概念。
离开这个暂时停留的小镇,前往东海时,薛怀朔说:“它过得很好。”
江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谁?”
薛怀朔:“熊猫,有很多姑娘在围着它转……因为,我们帮助她们赢得了胜利?”
江晚见他提起这事,低低地“啊”了一句。
薛怀朔:“我看见他们在立纪念碑。”
“什么?”
“一堵血墙,是一群腿受伤的孩子为了躲避屠杀,带着伤翻越那堵墙,所以在墙面上留下了很多带血的痕迹。”薛怀朔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去过那里。”
江晚心里一动,问:“是那个只有鸽派小孩的学校?”
薛怀朔点头:“看来鹰派最后的决定还是连小孩都不放过,墙后面就是那些孩子的尸体。”
他告诉她这些,无非是想让她好过些,让她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不要难过。
但是……
她好像更难过了……
薛怀朔决定闭嘴。
去东海之前,还要例行从庇护南瞻部洲的正法天王府出关,江晚正在临时抱佛脚,把避水决念上第一千遍,虽然薛怀朔明确表示可以由他给她用避水决。
在正法天王府,薛怀朔听见两个女修在讨论生育的问题。
“……你知道生孩子有多痛吗?你现在拧肚子上的一点肉,拼命用力拧到极限,那只是那个地方一点表面的痛,但是生宝宝是从里面到外面大部分的、完全的痛。”
薛怀朔犹豫了一下,他偷偷掐自己的手臂,按照她们描述的那样去尝试疼痛,差点把自己一块血肉撕下来之后,一脸肃穆地再次下定决心:谁也不准让他妹妹怀宝宝,他自己也不行。
“……可是不想怀孩子的话,就必须喝药了,不管谁喝,总归对身体不好。”另一个女修叹了口气:“真难,总归还是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薛怀朔开始认真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梅怨寒》,是我几年前写的小故事之一,以前在贴吧微博发过,如果看过,不要怀疑,原创作者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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