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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虽然忌惮常家手握重兵,却也深信定国公其人,此人当得用却无大野心。且大佑这些年并不太平,西戎自古是大佑最大威胁,需要定国公这样震着,否则大佑将危。可现在西戎降了,还被打得落花流水,至少数十年内不敢侵犯,如今又换了一人掌权,常家何去何从便是难说了。
就算常家军犹存,定国公年老兴许可以保命,可打了一场漂亮胜仗,军中威望已经不亚于定国公的常廷昭却是难说。加之冯侧室与贺家的关联,用脚板底想也知道六皇子一党会如何选择。
若说常廷昭之前还为定国公所影响,不会有二心,自崔云婵出了事之后,再不敢侥幸。崔云婵确实是自己品行不端,可崔云婵是何种人常廷昭却也清楚。崔云婵虽然颇为糊涂,急功近利了些,却也并非是那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在这种事上必是不会这般轻信了人。若非有人故意诱导,崔云婵再如何脑子缺根弦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做实在太冒险,很容易被抓住把柄,而常廷恩也不会留她一条生路。
常廷恩虽然因为体虚被关在后宅多年,却也不是真的懦弱不成事的,他这般作为必是有他的思量。而这事也给常廷昭一个警钟,虽然一直以来都明里暗里他与常廷恩被打压陷害,可他还报了一丝希望,两兄弟也曾想过避让。常廷昭如何不知常廷恩若是无后,自己又只娶男妻后果如何,这其中也是生了退意。
可对方并不会因此而罢手,总觉得他们两兄弟是祸害,不敢留下。就如同太子一般,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却依然不放过。
若他再退身后就是悬崖,谁也不想这么死去,那只有往前走。
而严家和十三王爷亦是如此,都深为某些人所忌惮,退无可退则无需再退,心中提前防范也是自保。
严恪正帮严晃夹菜,严晃看着盘子里他最不喜欢的青菜忍不住皱皱鼻子却也夹着吃了下去。严恪嘴角微微勾起,一副心情大好的满意模样。可一听常廷昭这话,不由冷哼,“贺监军这般人物都乃贺家最出众的子孙,我和晃儿想要去哪,还不就是几两银子的事。”
严晃深以为然的点头,却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严恪拿起手帕给他擦嘴,严晃十分配合的撅着嘴,两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可问题是严晃又不是小孩子,这般大刺刺的动作实在是闪瞎人眼,常廷昭忍不住眼皮跳了跳。赵清河只当看不见,默默的埋头苦吃。
六皇子监国,朝中发生了不少的变化,而贺家更是风头一时无双。六皇子倒不是个糊涂的,奈何下边的人不利落。贺家人又最是贪财,严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严晃想要离开京城的确并非难事。最关键是严妃还困在宫中,任他们不敢如何。
常廷昭也不想与他们卖关子,直接问道:“说吧,千里迢迢来这苦寒之地到底为何。”
严恪眼神暗了暗,“十一皇子前段时间跌入池塘中差点丧命。”
一提起这事,一直不说话的严晃也忍不住了,放下筷子怒极道:“我那粉嫩嫩的外甥还没到三岁,平日最是乖巧听话,根本不会乱跑,旁边又这么多宫女嬷嬷守着怎么就掉下池塘了,必是有人故意陷害!你们不在的一年多这样的事都不止一次了,就连佩儿都遭了险!”
严恪微微皱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严晃的嘴里,“吃饭的时候莫要说话。”
严晃鼓着脸,目光幽怨,你们不是一直在说吗!
严恪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一路上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如今瘦了许多,乖,好好吃饭,一会带你去玩。这地方虽然不比京城和阳城,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严晃顿时多云转晴,乖巧的点了点头,又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默默吃饭。
常廷昭望向赵清河,搓了搓胳膊,这两人真是够肉麻!赵清河笑了起来,深以为然。
常廷昭听到这些话也明白了,严家若说之前还顾念其他死扛,现在却是彻底寒心开始谋后路了。明帝尚且还在就这般明目张胆陷害,若是明帝驾崩,只怕严妃及其一双儿女必死无疑。而严家也会随之被倾巢,现在不布置到那时可就晚了。
常廷昭问道:“这次出来不打算回去?”
严恪摇头,“严妃尚且还在宫中。”
常廷昭点了点头,六皇子之所以同意严家兄弟运粮草必定是吃定了这一点,谅两人不敢如何。可问题又绕回了远处,为何而来。
这次严恪却没有绕弯子隐瞒,直言道:“本以为这场仗不会有这般快赢,还想着在这避避风头,没想到我们粮草还没到你们就大获全胜。”
严恪也有些无奈,之前瞧那情形必是要再打个两三年也不稀奇,哪晓得他们一来就赢了,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愁。严家两兄弟只要在京城,简直把他们当做钱袋子,什么借口都有,只恨不得刮出一层皮。严家再是富可敌国也填不满这个大窟窿,严妃现在也不似从前受到明帝宠爱,自个都自身难保也难以庇佑严家。索性两兄弟先避一避,能躲一阵子算一阵子。
常廷昭笑道:“你这般精明之人也会被讹?六皇子下令让我务必三个月内让西戎投降。”
若是这般严恪想要赖在此处也同样会被新来的将领剥削,而且军队本就耗费巨大,而且名正言顺到时候绝对不会比京城好过多少。六皇子倒是打的好算盘,不管你去哪,都有本事让你乖乖把钱掏出来。
严恪不以为然,望着吃着欢快的严晃,脸上带着笑意,“原本就没想着真能躲清静,只是晃儿多年未曾出京游玩,趁机溜出来喘口气罢了,只是没想到这刚吸气就得回去了。”
“也没这般快撤离,还得守在这一段时日。”
严恪别有深意道:“大军必是不会这般快班师回朝,可你这大功臣却必是得赶紧回去,且,怕是连骑兵都不跟着你一同先行,至多数十亲兵跟从。”
常廷昭眼眸子暗了暗,冷笑道:“我倒是要瞧瞧他们会玩什么花样。”
严晃吃饱喝足,擦了擦嘴道:“不若咱们一同回去?别看我们家的盐丁不起眼,可不比你们常家军差。还有你们不是有那什么炸弹吗,这一路必是热闹。哎哟,这么一想我倒是期待了。”
赵清河诧异的望向严晃,这二百五虽然经常不靠谱,却是挺明白的吗。贺监军屡次想要陷害常廷昭都不得法,如今打了胜仗以后在朝中可占一席之地,难以动摇。六皇子就算登基为了巩固江山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把常廷昭这样的功臣如何。而这段时间足以让常廷昭有所谋划,那时候想要压住可就没这么容易。可若是在回程中‘不幸遇难’,这可就方便的多。
而这里的文章也十分好做,不会落下什么把柄,甚至可以把一切推到西戎头上,这次回程必是凶险。
严恪并未反驳,抚摸着酒杯当是默认。
常廷昭望向严恪,抱拳道:“严家确实诚意,我常廷昭领了。”
严恪嘴角勾起,拿起酒杯一饮而下,“常将军痛快。”
话虽说得不明不白,可在场的人都十分清楚,这次若一同回京,就是真正的同盟。
常廷昭却不急着喝下手中的酒,“只是十一皇子尚且年幼还当不得事……”
严恪只道:“十三王爷十分喜爱昕儿,听闻清河与王妃有些渊源,咱们三家有空闲可围在一起痛饮。”
常廷昭早已料到,这般说也是想得到确切的答复。虽然早就知道这两家关系不浅,可如今看来已经达成了某项协议,已为同盟。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不少,各取所需又不会利益冲突,这样的盟军才更加牢靠。
只是片刻,就决定了未来大佑。
严晃没多久就坐不住了,拉着赵清河就要往外跑,严恪拧眉,“去哪?”
严晃嘟囔道:“你们说这些我不耐烦听,我让清河带我到处逛逛去。”
严恪缓声道:“我一会陪你。”
严晃连连摇头,“你忙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现在所剩时间不多,我可得赶紧到处瞧瞧,别来了这里竟是长什么样都不知晓,回去的时候非被人笑死不可,有清河带着你不用担心。”
严恪未开口,显然很不乐意。赵清河笑道:“这是常家军的地盘,西戎又被打得落花流水,出了事才奇了怪了。”
严恪依然未开口,常廷昭却大手一挥,“你们去吧,我与严恪正好商量回程的各种事宜。”
话一落,严晃就拉着赵清河没了人影,严恪脸色暗沉十分不悦。
常廷昭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怕我媳妇儿把你媳妇儿怎么样了还不成?两个人闹不出什么事,你啊紧张过头了。莫说我这兄弟不提醒你,若是太过也会出事,不管如何,你这二货弟弟也是男人。”
严恪叹了口气,难得露出忧愁模样,“被吓过一次,十年怕草绳了。”
常廷昭望向他,“既然这般又怎么舍得他冒险?”
严恪笑了笑,眼底露出坚定,“只要我在他身边守着,必是不会让他出事。”
常廷昭嘴角一勾,“还是这般自大,不愧是生意人,越发滑溜了。”
严晃和严恪两人上路也同样不安全,与常廷昭一起倒是可以搭个伴,还能让常廷昭觉得他们严家诚意。常廷昭若真的出了事,没有这座大山,严家就算有了十三王爷的扶持想要动作也十分艰难,六皇子一旦上位,未来严家上下也落不得好,这严恪真是算尽了。
不过话说回来,严家两兄弟至少目前也可以避过这险境,未来之事毕竟不好说。虽然在京城也不安全却也比出门在外要省心,这也算是严家的诚意。
没了严恪看着,严晃就给放风的猴子似的到处乱窜,看到什么都大惊小怪的那叫嚷着。赵清河明白,并非严晃没见过世面,而是这段时间的压抑让他有借口叫嚷畅快一把而已。
“啧啧,亏你在这呆了一年多,这里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严晃逛了一圈得出结论。
赵清河早已习惯他嘴里没句好话,“你以为功劳这般好拿,咱们这还罢了,至少不愁吃喝。若非你们这一年多的扶持,就朝廷拨下来那点粮食早就吃没了。”
严晃冷哼,“那些人真是眼皮子浅,好似没见过钱一样。军粮是可以随意克扣的吗?从我家拿走那么一大堆,留给你们的就这么小一丁点,真是好意思得很。若你们吃不饱打不了胜仗,他们就是再有钱也是人家西戎人的。”
严晃边说边比划,表情说不出的鄙夷。
就连严晃这般简单的人都知道这个理,可古往今来就是有很多人不明白。确切说不是不明白,而是贪念蒙住了眼睛,只管眼前不管长久。
赵清河摆摆手,“别说这些扫兴的了,这种人哪都有,愁不过来。话说,你能来还真把我吓一跳。”
严晃笑道:“意外吧?我也没想到我哥会同意呢,我哥什么都好,就是太紧张我了。可我也是严家一份子,哪能什么都不知不顾呢,能让他同意可是费了我好大功夫。”
严晃说着不由摸摸早已不再酸痛的腰,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难受。
赵清河眼皮跳了跳,“你和你哥,嗯,这样,你爹不会,嗯,那什么啊?”
严晃一头雾水,“什么这样那样啊?”
赵清河用手肘推了推他,“跟我还耍花腔。”
严晃嘿嘿一笑,一脸得意道:“我爹我姐都知道啊。”
这下倒是把赵清河唬了一跳,“他们都同意啊?你和你哥这样怕是不能娶妻了吧,那可不就是无后了?”
严晃很鄙夷的白了他一眼,“你的想法怎的这般落后,无后又如何,我们家才不信那套呢。我爹连自个的爹是谁自个姓啥都不知道,谁知道几百年前的祖宗。况且我家也不是无后啊,佩儿和昕儿不就是我家的血脉,总不能因为不和我们的姓就不是了吧?况且我家的这个姓也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现在立马改成国姓也容易。”
这一家子思想倒是先进,赵清河也舒了口气,严晃虽然二却是十分良善和一根筋的。若严恪真的为了留后之类的再找个女子,只怕严晃不知会如何。
严晃暧昧的眨眼,“光说我,你咧?你家那将军家里可不似我家这般,我家不在意这些不说,我这性子也是守不住我们家的,若我哥有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也会有私心,所以对我们两的事我爹和我姐乐见其成。你那将军家里可不一样了,听闻你家将军的大哥没孩子,现在世子之位已经不保,只等定国公回去定夺呢。你家将军再娶了你,呵呵……”
赵清河斜眼,“你倒是知道挺多。”
严晃挺胸,“我哥说了,我现在大了也得知道一些豪门腌臜事了。”
赵清河被腻歪了一天,受不了道:“成天你哥你哥,真是受不了你。”
严晃笑得见牙不见眼,“羡慕吧?嫉妒吧?”
赵清河冷哼,“我干嘛羡慕嫉妒,我也有哥哥。”
严晃睁大眼,“咦?你哪来的哥哥?”
严晃对赵清河的身世背景清楚得很,这些多亏了严恪,就连为了个男人快死去的事都一清二楚,没少笑话。
赵清河一脸傲娇,“情哥哥也是哥!“
果然不出所料,这边战后还没料理清楚,贺监军就过来传话让常廷昭提前回京,大军仍需在此守住一段时日以防西戎在谈判中另有企图,定国公作为一军统帅过些时日再班师回朝。
这命令虽然觉得蹊跷,也没有不妥。将领提前回去复命并不是没有先例,况且真正的大帅是定国公,有他镇守着常廷昭提前回京也算合理。
可谁也不是傻的,定国公嗅到了其中异样。
贺监军离去,定国公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常廷昭想了想道:“爹,你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定国公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如实回答。”
常廷昭拱手,“我若是死了,谁最得意?”
定国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你娘。”
常廷昭这些年不是没有怨过,不管是当年常廷昭的亲娘殷夫人难产而死还是他幼时被推入水中差点丧命,害得大哥这些年身子骨一直不好,都是因为定国公当初不能守住与他的娘亲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若说迎娶冯侧夫人实属无奈,可后来又纳妾却都是定国公自己的意愿。
虽说这些事与定国公无关,都是那些贪心狠毒的妾室作祟,可常廷昭却清楚的明白事情的源头在哪里。同样是女子,就算天生贵贱有别,可却也希望子女不会如同自己一般命运,甚至会更加疯狂的去掠夺。不管是为了子女也好,还是为了自身利益也罢,若是没有了机会也就没有了纷争。
就连赵清河听到常廷昭这些心里话都不由诧异不已,莫说这世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就算是前世只能一妻也有不少男人喜欢左拥右抱。总觉得这些不是事,潜意识瞧不起女子,只把女子当做所有物,结果阴沟里翻船。常廷昭却有此觉悟实属不易,兴许也是从小看尽这些丑恶所致。
可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常廷昭道:“爹,您真觉得六皇子为皇,我与大哥退下,就能保住常家上下平安吗?”
定国公眼眸子暗沉,冷冷的望向常廷昭,“你要做什么?”
常廷昭拱手,“孩儿不敢,孩儿只是想要保命,仅此而已。”
“我若说不可呢。”
“父亲您还有好几个至亲骨肉,而我只有一个亲哥哥,身子已经被糟践得差不多的亲哥哥。”常廷昭眼眶微酸,每每想到常廷恩那身子骨,心中就难以平静。
定国公如何不心疼最为聪颖的常廷恩,这些年一直觉得有愧,不由闭上眼,叹了口气,“我老了,这次回京也该颐养天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着了。只是你要记住,那些毕竟是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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