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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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际恰好露出些许微亮，浅淡的白雾隐隐约约笼罩住路边的丛丛绿植，路灯隐在其中，向四周散发出朦胧的暖光。

季原偏过头看着身旁坐着的女人。

慕染的神情难得有些柔软，或许因为疲倦，漂亮的双眼低垂半阖，勾出眼尾一条浅浅上扬的弧度。

说话间，她纤长的睫毛像是两炳扇叶，在路灯的光晕中，微微颤动着。

季原瞬间被这一幕短暂地勾了魂，朦胧间，觉得自己心尖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扫过一般，泛着难耐的轻痒。

而慕染却还浑然不知他的失神，似乎自知离谱，顿了一顿后又抿嘴看向他，故作挑逗地一笑，“毕竟我从前听人说过，游乐场是最轻易能滋生一段爱情的地方。”

不过瞬息，她便又恢复成往日里那副不正不经的模样。

就像方才那动人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季原猛然收回视线，眉眼一敛，无声藏起眸中那一抹似有若无的遗憾。

他握着方向盘，避开她从身侧抛来的视线，冷声说，“随便。”

清清冷冷的两个字，在这隐约暧昧的时间地点显得格外煞风景，可慕染偏偏不恼，反倒轻挑着眉，身子往他那边又探近几分，双眸闪亮，故意挑衅说，“随便？这是说今天我可以随便对你做什么……的意思吗？”话隐三分，是刻意勾出的暧昧。

季原却仿若个不是风情的毛头小子，眉心微皱一瞬，又松开，只觉方才心中那骤生的片刻旖旎全然散了个一干二净，目光中无意夹了些许凉意，下意识低声警告，“慕染，不要得寸进尺。”

慕染闻声，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弭，重重地坐回座位，目光转向窗外，略带讽刺地说，“一个玩笑罢了，季原，你真的很无趣。”

此后半途，再不愿开口。

季原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犹豫着抛去几个试探的视线，可每每又被她冷漠的侧脸毫不留情地挡回，最后，只能无奈作罢。

车内氛围一刹间变得比车外凉似水的夜色还要清冷几分。

季原沉默着看着前方的路口，心头辗转片刻，却还是没能开口。

其实他隐约察觉到自己该说点什么的，可是不知为何，分明在和其他女人相处时，他还总能落个绅士的美名，然而面对慕染，他却总是不愿落于下风，哪怕只是短暂服个软，不需要伤筋动骨，也让他感到避讳。

何况，慕染本就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人。

事到如今，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太过片面，一切常理之内的揣摩手段之于她都显得过于草率。

她整个人都像是一个充满“惊喜”的宝盒，每一次接触都能发现新的东西。

坦白而言，这种新奇感对于已经习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季原而言，的确充满了吸引力。可同时，随之而来的，又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的谨慎。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成长环境，决定他必然不会是个轻挑浮浪的男人。面对一切未知的、可能让他受伤的人和事，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竖起背刺，用最凶狠的手段来对抗和拒绝。

这么多年来，这种条件反射让他赢得过多自矜的美名，可如今遇上慕染，他却头一次感受到了落败感。

即使时时刻刻热情如火地追在他身后的是她。

透过她火热的表面，他一眼就能看穿，她不是那种仅靠表相就能打动的女人。

她要的一定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是更加鲜活、生动，或许还将鲜血淋淋的东西。

可那具体是什么，他却又半分也不能窥及。

慕染是被一阵吆喝声吵醒的。

睁眼一看，车不知停在哪个人烟鼎沸的路边，两旁台阶上满是推着小餐车的摊贩，离她一窗之隔的外面，正好停了一辆摆放着高高的笼屉的餐包小车。

推车的中年大叔中气十足地朝路边的行人吆喝着：“鲜香松软的小笼包，五块钱一笼，味美又实惠~”

慕染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眼神盯着陌生的街道，坐直身子。刚一动，身上一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便滑落下去，叠成一团，堆在她的大腿间。

慕染木然地盯着那件外套瞧了片刻，不知想了什么，然后才提起来披在了肩上。

驾驶位还有温热，季原却已不知所向，那头的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向车内徐徐送进清晨微凉的空气。

孤身一人从陌生的街头醒来，慕染少见的感到有些许慌张，她留下包，只带了手机，拔掉车钥匙，推门下车。

开门一瞬间，喧闹和热情便兜头向她砸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这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街道，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余光下意识地在熙攘的人群中找寻着某个身影。

街头人来人往，却又都行色匆匆，诸多陌生面孔中却唯独少了那格外清俊的一张。

好在片刻后，慕染终于在街尾排成长龙的某条队伍里，发现了季原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衬衫，胸前开了两颗纽扣，显出一种随性的英俊，笔直的灰色西裤勾出他劲瘦的腰线，腿又长又直，站在人群中，有些鹤立鸡群的优越。

四周的行人里，不时有欣慕羞涩的视线投向他，可他却毫无察觉，只微垂着头，认真地看着手机。

不知为何，单单只是看到这个画面，慕染心中的不快便瞬间越减了大半。就像是在干涸的沙漠中，突然得见绿洲一般，她整个人顿时被一股安稳的感觉治愈了。

既然找到了人，她便也不急不慌了，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大半天，才提步走过去。

季原还低着头在给人回信息。

他的眉心显出些微的困扰，嘴角却紧抿着，认真地打着字：“你确定这会有用？对方并不是一般的小女生。”

那边很快回，“信我，只要是女人，就算是王母娘娘下凡，也没有不吃这招的。”

季原眉心再次皱紧。

他目光一抬，看着上面的聊天记录里那几个字眼，顿了顿，最终还是悠悠叹口气，打字回，“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刚打完最后一个符号，还没来得及发送，便突然听到一个轻盈带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干嘛呢？”

一个柔软又带着甜香的身体随之靠近他，灰色西装外套的下摆松垮垮地擦过他的大腿外侧，留下一阵恼人的轻痒。

隐约意识到了来人是谁，季原脑子里来不及思考，手上就条件反射似的胡乱在屏幕上点了发送，然后迅速将手机锁了屏收回裤兜里。

本来没什么的，这样一来，倒显得他有多心虚似的。

季原很快反应过来，心中立即暗道一句“不好”。

果不其然，一转头，就看着慕染一副戏谑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依季原对她的了解，这时候她必定是要揪着他的这个小失误好好做个文章的，她本就是不是那种寻常的女人，知进退又留余地，懂得该在什么时候为对方保留恰当的自尊心。

她在与他接触交往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只有浓烈的攻击性，是别人退一步她就要进一步的步步紧逼。

然而这一回，季原却失算了。

慕染只是看了他两眼，便移开了视线，没事儿似的，抬头看着前面的店门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季原沉默地看着她的侧脸，半晌，才眼神闪烁地回，“一家早餐店，听人说挺有名的，所以想来尝尝。”

他没说这是他来之前专门找酒店前台的小姑娘问的。毕竟他在男女关系上面属实是个新手，从不知道有什么狡猾的手段能哄女孩子开心。

这还是头一次，他为了一个女人，提前做了做功课。说出来，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哦，”慕染平平应了一句，表情不变，看起来十分镇定，转头却低声将那家饭店门口某个镂空招牌上的宣传语一字一句念了出来：“这辈子一定要带……心爱的人来一次的地方？”

分明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可被她这样刻意地念出来，瞬间就让季原感到了一股羞赧感。

“原来……是这样啊。”难得能见到他脸上出现这样窘迫的表情，慕染顿时笑眯了眼，转身面向他，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后，突然朝他伸出一只手。

“喏，”她说，“借给你。”

季原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慕染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主动抓过他的手，顺势十指紧扣着，说，“勉为其难当一天你的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