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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实等人被押下去后,宴席上哪怕还剩一半的人也鸦雀无声,谁都不敢说话。
周嘉荣知道,这些人现在定然是没心情吃饭了。他拱手道:“抱歉,今日惊扰了各位,招待不周还请海涵,他日再设宴向大家赔罪。徐大人,劳烦你帮我送客。”
说罢,周嘉荣便与胡千户一块儿走了。
徐达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是被周嘉荣的突然发难给吓的。
今天这事,周嘉荣事前并未知会他一声,他既觉突然又感庆幸。幸亏他没陷太深,荣亲王来了之后又主动投诚,交代了自己的事,鞍前马后,将功折罪,不然今天押下去的二三十人中定然有他。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徐达扬起笑脸对在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同僚和富商、豪绅道:“我送送大家,如果大家有什么话想单独跟荣亲王殿下说的,可以留下,也可让我转达。”
这会儿谁还敢留在府衙,大家都摇头推辞:“不必,不必,徐大人去忙吧,小人们自己回去便可。”
说了几句场面话,出了府衙,大家便迫不及待地上了车,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上马车,刘老爷便看到孔京带着人回来了,身后跟着好几辆马车,车上安放着一箱一箱的账册,估摸着这些应该就是李子居他们铺子上的账册。
等车子驶到大街上,刘老爷还看到有几家眼熟的铺子和府门口都围着凶神恶煞的士兵,正在查封李子居他们的铺子和府邸。
刘老爷轻轻放下车帘道:“这苏州府的天要变了。”
荣亲王这出调虎离山之计办得漂亮啊,假借胡千户要离开的消息,将要抓的人全请去了府衙,双管齐下,又派人封了他们的府邸和铺子。这下,白实他们被一网打尽,只怕是很难翻身了。
随从笑道:“老爷,这不是好事吗?李子居等人仗着跟知府的关系好,经常打压我们,如今他们一倒,这生意也能归咱们了。”
刘老爷轻轻笑了一下:“也是,不过还是先看看吧。”
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
孔京入府后就高兴地对周嘉荣说:“臣见过殿下,殿下要的账册都带回来了。幸亏殿下神机妙算,让咱们分头行动,同时动手,不然他们就要销毁账册了。这本,当时臣带人赶到时,那李家掌柜便要烧了。”
周嘉荣接过他手里那本边缘已经被烧黑的账册,饶有兴致地翻了翻,随手丢给了旁边的曹裕:“曹大人,查账之事便交给你了。前几日招的那些账房先生正好用上,尽快将结果查出来报给我。”
“是,殿下。”曹裕赶紧叫人来将账册都搬去了偏厅,那边已经改成了临时的账房,供他们专门查账。
曹裕退下后,周嘉荣对孔京和胡千户道:“接下来几日就要辛苦你们了。”
胡千户要回淮北只是周嘉荣将这些人聚在一起的借口。柯自清、白实等人在苏州府经营了不少时间,城中驻军可能也有与其勾结的,周嘉荣不大信得过,因此都是让胡千户和孔京的人马动手的。
现在事情还未完全解决,当然要将胡千户继续留下帮忙。
胡千户拱手:“臣定不负殿下使命!”
“你们将李家、白家、朱家……的掌柜和管家单独带下去审问。”周嘉荣吩咐道。
两人领命而去。
不多时,刘青回来:“殿下,小的已经将白实他们押进了牢房,我们的人亲自看守。”
“很好,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探视他们。你派人分开审讯他们,有结果通知我。”周嘉荣点头。
刘青应是,犹豫片刻道:“殿下,中山王想见您,说是有要紧的事想跟您说。”
“他能有什么事?”周嘉荣哼了一声,“我去会会他。”
这么久了,他是该找中山王谈谈。
中山王开始一直不信邪,总觉得他身份尊贵,周嘉荣不敢这么对他,可连续被绑在城外三天,被那些脏兮兮的灾民用唾弃的目光盯着,后来又被关进这幽暗潮湿的牢房中,中山王认清了一个现实,三哥早不是当初那个好利用的三哥了。
尤其是今日看到白实他们那么多人一块儿被押进牢房之后,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见周嘉荣真的来见他了,他压下心里的愤恨,姿态摆得极低:“三哥,你总算来了。你看看,我都瘦了。三哥,咱们可是亲兄弟,我做错了什么,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好不好?”
周嘉荣仿佛没听到他这番恳求,直白地问道:“听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什么事,说吧。”
中山王哪有什么重要的事,他揉了揉眼睛,哭道:“三哥,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次,放我出去好不好?我真的怕了。”
最后一句没撒谎,他确实怕了。牢房阴暗潮湿不说,还有老鼠乱窜,吃的都是馊饭。从出生起,中山王河时受过这样的罪?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不,一刻都不想过了。
周嘉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错在哪里?”
中山王舔了舔嘴唇:“我……我赈灾不力,当时应该更用心一些的,都是我的错的,三哥,你就原谅我这次吧。打小咱们兄弟俩感情就最好了,你一直对我最好,三哥……”
“你还知道我对你最好啊!”周嘉荣弯腰,虎口掐住中山王的下巴,眼神冷漠,“那你怎么回报我的?贪了银子准备拉我当替死鬼?这就是你所谓的好……”
中山王不料自己的算盘被周嘉荣给看穿了,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有的事,三哥,你肯定是误会了,真的,我没这样想……”
周嘉荣厌恶地甩开他的下巴:“四弟,我知道你贪财,可这些是灾民的救命钱,你也贪,你良心过得去吗?你说你知错了,可你有提到过这些吃不上饭的灾民吗?你心里对他们有办法愧疚吗?没有!在你的心目中,他们只是贱民,他们的死活跟路边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中山王被周嘉荣说得哑口无言,眼神里明显不服气,但又碍于自己是阶下囚,不敢跟周嘉荣对着干:“三哥,我……我没这么想,真的……”
周嘉荣甩开他的下巴,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捏过他下巴的位置,然后将帕子丢在了中山王头上。
手帕从他的脸上滑落到地上,明明很轻,可中山王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三哥你对那些又脏又臭的灾民尚且有些同情之心,可对我这个亲弟弟却半分怜悯都没有。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兄弟。”中山王控诉道。
周嘉荣懒得理他,关了这么久,吃了苦头,他仍执迷不悟。跟这种人多说无益。
周嘉荣转身就走。
见状,中山王急了,大声嚷道:“三哥,你现在放了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然回京之后,我一定如实禀告父皇,父皇一定不会这么坐视我们兄弟相残的。”
“是吗?你倒是提醒了,是该将此事一五一十汇报给父皇,请父皇定夺。”周嘉荣撂下这番话,便离开了牢房。
回到书房,仔细想了一会儿,周嘉荣觉得中山王所言也不无道理。
他的好父皇既希望他能赈灾成功,让江南早日恢复生产,但同时又不希望他在这事上大出风头,所以很可能会拿他绑了中山王这事做文章。
既如此,那他便早日落实了中山王的罪名就是,届时,看父皇还能拿什么去保他!
轻轻一笑,周嘉荣叫来关项杰,吩咐道:“张贴告示,明日将在城外审问中山王、柯自清、白实……等人,并安排衙役敲锣沿街通知城内百姓,我要让全苏州府的人都知道这事。”
不光苏州府的人,还有这一百多名粮商和他们所带来的伙计、镖师,都会知道这事,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过不了几天就会返回家乡,正好将这件事传遍天下。
关项杰闻言大吃一惊:“殿下,中山王也要审吗?这会不会不妥?”
“怎么不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件事绕不开他,即便不能处置他,我们也要当众公布他的罪行,上书陛下,让陛下来决断。”周嘉荣淡定地说。
他早想收拾这些人了,只是前阵子城中无粮,他手里最信得过的也只有京城带来的近六百人,贸然动手,万一引起白实他们的拼死反扑,可能会造成城内外混乱,不得已才忍了下来。
如今他手里有人有粮,又有民心,还不收拾这些东西,更待何时?
关项杰见周嘉荣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赶紧出去办事。
不一会儿,苏州城内外多处张贴了告示,明日要审判中山王、苏州知府柯自清、苏州同知白实……等人。
这消息一出,别说普通老百姓了,就是刚回府没多久的刘老爷也吓了一跳。
荣亲王办事太雷厉风行了,中午才抓了人,明日就要审判,而且还把地点定在了苏州城外,明摆着是做给广大灾民看的。这样便为灾民们受的苦找到了苦主,发泄了民怨,同时还会能为荣亲王赢得民心。
这位王爷较之掉进钱眼里的中山王,真是相差了不知多少倍。
刘老爷心里的天平不断地往周嘉荣这边倾斜。
但他到底谨慎,而且刘家在苏州府乃至江南商界虽然有一定的地位,可比起高高在上的皇室来说,还是差远了。
琢磨了一会儿,刘老爷道:“去请纪掌柜来一趟!”
“是,老爷。”管家连忙安排人去纪府。
不一会儿纪天明便到了,他拱手道:“见过刘叔,街上的事,您听说了吧?”
刘老爷点头:“听说了,天明,你怎么看?”
纪天明坐到刘老爷对面,把玩着茶杯道:“刘叔奉公守法,还多次施粥赈济灾民,是城内外人人交口称赞的大善人。而观荣亲王来苏州府所为,并未曾扰民,最困难时也不曾强抢逼迫过我们,刘叔有何可担心?”
刘老爷眨了眨眼睛:“天明所言甚是,是我着相了。不过,天明你觉得荣亲王这人怎么样?”
说到最后一句时,刘老爷声音压得极低,唯恐被人听了去。
纪天明马上意识到,一直作壁上观的刘老爷改变态度了。这可是个好机会,不管他们是震慑于殿下的威严,还是看好殿下想要投效,都是好事。
不过纪天明现在的身份在暗,态度不能太偏颇。
于是他道:“依我之见,荣亲王办事比先前来的那位要靠谱许多。在短短十几日内,便解决了苏州府最棘手的问题,而且没有用任何强制的手段,如今苏州府百姓只怕对他赞誉颇多。”
“正是,听说朝廷这次只拨了五十万两银子给他。这点银子既要赈灾,又要修筑堤坝工事,安抚灾民,哪里够。便是让我去,我也无能为力。”刘老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嘟囔道,“前阵子荣亲王最缺粮时,咱们未曾搭一把手,他会不会在心里记恨我们?”
说到底,刘老爷还是被李子居他们今日的下场给吓到了。
纪天明趁机道:“刘叔若是担忧,不妨寻个时间,请荣亲王到府上做客,再找些同好作陪,聊表心意,咱们也愿意为江南灾情尽绵薄之力。”
刘老爷拍掌:“天明所言甚是,我先联系屈老爷他们,等商量好了便给荣亲王下帖子。”
“好,刘叔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吩咐。”纪天明笑道。
曹裕带了十几个账房先生,先从李子居的账开始查起,查出他的问题,将证据交给刘青,刘青以此为突破口,审讯李子居。
李子居虽说是个狡诈的商人,可在铁的证据面前,他无从抵赖。而且靠山柯自清、白实都被抓了,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又些崩塌的趋势,再被人严刑拷打,没一会儿便开始断断续续地吐露实情。
原来中山王来之后便住进了知府衙门。
那时候江南的灾情已经有些严重了,中山王一到苏州府却挑剔食物不够新鲜,床铺不够凉快没有冰鉴等等。在谈到那五十万两银子的支出时,他也不置可否。
柯自清和白实都是人精,两人自从在富庶的江南上任之后,没少捞油水,察觉到中山王的态度后,两人先是派人送了不少珍奇的玩意给中山王,见其来者不拒,最后胆子跟着变大了,将算盘打到了赈灾银子和粮仓上。
因为那时候苏州府的米价随着灾情的严重,已经上涨到了二十多文钱一斤。他们估摸着还要涨价,那常平仓、义仓、社仓等仓库里的粮食也会跟着翻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价格。
因此这些人便以发放救济粮的名义,多次分批从仓库里提了粮食出来,将其卖给了李子居等跟他们素来有勾结的商人,从中获利。而李子居他们明知苏州府缺粮,却扣着这批粮食,肆意涨价,导致粮价很快过百,百姓卖尽了家当也只能换来几升米,他们却赚得盆满钵满。
更妙的是,然后官府又用赈灾的五十万两银子,高价从李子居他们手里买了粮,施粥赈济灾民。
这一倒手,既平了账,弄了个能应付上面的账目,又侵吞了银子,还收到了李子居他们的孝敬,中山王和柯自清等人赚翻了,就是苦了江南的灾民。朝廷拿出的赈灾银子,还有平日里建的常平仓、义仓等储备的粮食,都便宜了这群蛀虫。
李子居这边开了口子,接下来一些被他供出来的商人也陆续招供了。
朱和顺甚至主动要求见周嘉荣。
刘青不许后,他犹豫了一会儿,不但招供了,还提出他可以将功补过,将家里的药草都捐出去。因为在灾情刚发生时,老谋深算的朱和顺察觉到了商机,当即派人去周边购买了一批药草回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虽然因为洪水多发,江南官府和百姓都已经有了很丰富的防疫经验,但灾后蚊虫、蛇鼠增多,还有些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吃了河上漂浮的牲畜尸体或是饮用了不干净的水源,也可能导致瘟疫。
届时他购买的这批药材便能够派上大用场了。
朱和顺本来是想趁机大赚一笔的,如今看中山王、知府和同知这些大官都被抓了起来,怕自己小命不保,愿意拿出这些东西来换一家老小平安。
刘青听完此事后,连忙禀告了周嘉荣。
周嘉荣让其将朱和顺带了过来。
朱和顺听周嘉荣愿意见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机会来了,进了水房后,格外老实,开口就说:“殿下,草民糊涂,草民愿将功补过,把家里的粮食和药材悉数献给朝廷赈灾。”
周嘉荣还真有点心动,没办法,谁让朝廷就拨了五十万两银子呢!这点钱,光是修渠筑坝都得省着点,后面还要给灾民们发放粮食种子租借农具等等,哪一样不要钱?
朱和顺愿意送药材自是最好不过。而且朱家世代杏林,如今也需要这样的人。
思虑片刻,周嘉荣问道:“你朱家连同学徒,有多少人会医术?”
朱和顺忙不迭地道:“总共有十三人!”
“好,除了身体有疾,或是五十岁以上的老者,明日你们分两批,身体强壮的那部分去堤坝上,给受伤的灾民治病,宣传疫情防治,剩下的在城外给灾民们看病。你若是能提出更好的防范瘟疫的有效策略,我可保你家不死!”周嘉荣答应了他。
朱和顺他们跟官府勾结,发洪灾财,置灾民性命于不顾,固然可恨当诛。可若他们能将功补过,暂时饶他们一命也未尝不可。
朱和顺连忙点头:“草民定当尽心竭力。”
为防止他们逃跑,周嘉荣只让朱和顺给了名单,将其家里会医术的男丁提了出来,女眷、老人和孩子都还留在府中。
经过通宵审讯,柯自清和白实哪怕咬死不开口,可还是弄清楚了真相,也大致摸清楚了他们都贪污了多少银子。五更天刚明时,刘青带队抄了他们的家。
兴德二十五年七月十六,朝阳高悬,苏州城外聚集了无数的百姓,有城外的灾民,有城内的百姓,还有一些附近县镇乡村的百姓听说了要当众审判知府大人跑过来看热闹。
辰时整,囚车押着二十多名犯人过来,然后将这些犯人一个个拉上了昨晚临时砌的高台上。
中山王穿着发黄的囚衣,头发乱糟糟的,被押着跪在了高台上,听着下面百姓的咒骂声,他不敢抬头。直到此时此刻,他都不敢相信,周嘉荣竟然敢审判他!
等犯人们跪好后,周嘉荣上了高台,一一扫过这些人,高声道:“中山王周洪宇、苏州知府柯自清、苏州同知白实……尔等不思君恩,辜负了圣上的信任,侵吞朝廷下拨的赈灾银子,勾结李子居、朱和顺等不义商人,倒卖赈灾粮,恶意哄抬粮价,造成数千名灾民在城门外活活饿死,按律当诛!”
话音刚落,下面气愤不已的灾民已经捡起石头、泥土等杂物,往他们身上砸。
这些人叫苦不迭,连连求饶。
但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又一个人的死讯审判。
周嘉荣让徐达一一公布了他们每一个人贪污受贿的银子,又公布了从他们家里搜出的不义之财数量。单是柯自清,在此次洪灾中便贪污了十五万两银子,更夸张的是从他家搜出了四十多万两银子,还要不少名画古玩等贵重之物。
柯自清出身于一普通豪绅家庭,家里不过几百亩良田,便是收上一百年的田租也攒不够这么多银子。这些都是他上任后贪污的,全部充公。白实也不逞多让,他家里搜出三十多万两银子,他也说不清楚这些银子的来历。
这一个个的天文数字,让百姓更加激愤!骂得柯自清等人都抬不起头来。
十几名官员连同当地十几个富商豪绅,总计查得赃款一百多万两银子,而且还有六万多石粮食。
周嘉荣宣布会将这些银子和粮食收归官府,用于赈灾筑坝修路建桥之用!
公布了这些人罪行,周嘉荣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当场就宣布对柯自清、白实等主谋斩立决,先斩后奏,以平民愤!其余帮凶,罚没家产,根据其罪行分别处以杖刑、徒刑等!
刽子手举起雪亮的钢刀,刀起头落,两颗瞪大着双眼还沾着血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中山王面前,鲜血擦过他的鞋子,留下刺眼的痕迹。中山王吓得尿都出来,放声尖叫:“啊……”
可在场没有人理他,无数的灾民欢呼雀跃,高声喊着死得好。
他只要一睁开眼睛就能对上柯自清的眼珠子,而昨天,柯自清还在给他出主意,让他求饶,想办法先出了牢房,今日柯自清就人头落地了。
中山王再也经不住吓,碰的一声,倒在了高台上,晕了过去。
但哪怕晕倒了,周嘉荣也大声宣读了其罪行:“中山王周洪宇,奉旨南下赈灾,与苏州知府柯自清、同知白实等人勾结,私吞赈灾款二十万两,收受苏州府官员、富商孝敬二十五万两银子,有负圣恩,其罪将如实禀告朝廷,请陛下定夺!”
宣读完,中山王也仍旧没有任何的动静。周嘉荣让人将其带回了牢房。
中山王应该感谢他投了个好胎,不然周嘉荣今日一并砍了他的脑袋。
虽然脑袋没砍,但周嘉荣也不会让他好过,当众宣读其罪名,将其所作所为昭告天下,稍后他还会上书一封,禀告朝廷,这事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届时父皇不处置老四,朝臣和百姓都不服。
闻讯来围观的外地粮商看到这一幕,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狠了,这个荣亲王真狠,连中山王都没放过,更是先斩后奏,直接杀了苏州知府和同知,有了他们的前车之鉴,其他府县的官吏富商还敢作怪吗?除非不想要脑袋了。
难怪曹裕前几天说,他们不缺粮呢。
今天官府又从这些不义商人手里罚没了这么多粮食,加上前几天运进城的粮食,短期内官府甚至是苏州都不缺粮,根本不需要他们手里的粮食。那他们这么多粮食怎么办?
胡掌柜他们这些粮商唉声叹气地回了客栈,愁得觉都睡不好。现在一下子杀了抄了这么多的富商,而且都是粮商,这苏州城里谁还能吃得下他们这么多的粮食?
更糟糕的是,因为消息传递有滞后性,不少商人不知道苏州府前几天已经送来了大批的粮食,被高价所收买,还不断地带着粮食到苏州。这么下去,苏州府的粮只能越来越难卖。
就在胡掌柜他们愁得胡子都快揪掉时,店小二来说:“毛掌柜,胡掌柜……我们本地一个商人,纪掌柜求见。”
胡掌柜他们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纪天明一进门便轻轻摇着折扇道:“诸位掌柜有礼了,在下纪天明。今日前来,是想收一万石粮食,若是大家有意,可到纪家铺子上找我,只要粮好,价格谈得拢,我们便都收了。”
丢下这话,不等胡掌柜他们回答,他便像来时那样突然的走了。
胡掌柜和毛掌柜等人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向小二地打听纪天明是何人。
小二说纪天明是本地一富商,家里主要经营酒厂和绸缎生意,因此需要大批的粮食。纪掌柜跟本地有名的商人刘老爷子关系格外好,才到江南一年多便站稳了脚跟,是苏州府的新起之秀,不少老爷看好他,还有想跟他结亲的呢。
确认了纪天明的身份后,这些商人琢磨了许久,实在是怕粮食砸在自己手里,陆续去找纪天明。
纪天明开出七文钱一斤大米,六文钱一斤小麦,杂粮四到五文的价格收购他们的粮食。这个价格,远远低于粮商们的心理预期,又比曹裕开的价要高一些,真是让人纠结。
琢磨来琢磨去,如今苏州府短期内恐怕没人买他们的粮。拉回去吧,路上还不知什么情况,若是道路被冲毁又或是遇到匪盗,粮食损耗或是被抢,那就更亏了,为了及时止损,不少粮商将粮食卖给了纪天明。纪天明仓库装不下,又去找刘老爷子借了几个大仓,才将这批粮食给吃下。
其他商人见状,找不到更好的买主,也只能纷纷找上纪天明。
他打着酿酒的名义吃下了这么多粮食,也没人怀疑。
刘老爷不是做粮食生意的,对纪天明这个买卖不感兴趣。粮食单价低,运输困难,除非是遇上灾年,不然利润很低,刘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太费时费劲了,利润还不够高。
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怎样跟周嘉荣拉好关系。
刘老爷联系了当地十几个跟他交好,为人也比较仗义的富商豪绅,又托徐达出面邀请周嘉荣。
徐达将请帖送给了周嘉荣,如实道:“殿下,臣跟城里的富户刘金鑫素有往来,今日刘金鑫托臣送给您一纸请帖,邀请您明日去他家做客,他还邀请了一些本地的富商豪绅。若是殿下不得空,臣便替殿下回绝了他。”
本以为要费些口舌和精力才能说服周嘉荣的。
谁料,周嘉荣接过帖子看了一眼,竟一句都没问,直接点头道:“知道了,你明日随我一同去刘府赴宴吧!”
是时候该跟这些江南本地势力结识结识了。对这些人,该杀的杀,该拉拢利用的也要拉拢利用。
刘金鑫是周嘉荣重点拉拢的对象,这其中还多亏了纪天明从中使劲儿,不然刘金鑫不会这么主动,这么快邀请他。
得到回信后,刘府当即行动了起来,将门口的道路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门槛门缝都没放过,还又在门上刷了一层更亮的漆,并给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发了一身新衣,让他们明日贵客来临时都换上,不要怠慢唐突了贵人。
翌日,各色新鲜的瓜果蔬菜各类肉食流水一般送进刘府。
大清早刘老爷便派了人去了大街上蹲守,又让人早早去把纪天明叫来。
巳时三刻,守在街上的仆人急急忙忙回来汇报,看到荣亲王的马车出现在两条街外了我。
闻言,刘老爷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帽,拄着拐杖,叫上纪天明和管家走到大门口亲自迎接周嘉荣。
一刻多钟后,周嘉荣的马车出现在视野中。
刘老爷赶紧带着刘府众人上前见礼。
周嘉荣下了车,笑道:“刘老爷不必多礼,今日多有叨扰,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说完,刘青便将盒子送上,盒子不大,很轻便,应该就是一份薄礼。
刘老爷诚惶诚恐地接过盒子:“谢殿下,殿下里面请。”
周嘉荣随着刘老爷跨进了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面假山,山上奇石林立,山前有一个圆圆的小潭,滴滴答答的流水从假山上流入潭中汇成一汪清池,池面清澈,还种了几株睡莲,此时正值睡莲盛开的季节,紫色的花瓣舒展在水面上,清幽别致。
“都说江南园林秀丽多姿,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周嘉荣赞道。
江南的园子跟北方完全不一样,细腻别致。
刘老爷见周嘉荣喜欢,瞧时间还早,便邀请他:“殿下谬赞,可入园一观。”
周嘉荣本就有意想跟刘老爷拉近关系,自不会拒绝:“那我却之不恭了。”
刘老爷带着周嘉荣观赏园子,刘府这座宅院,占地五十多亩,园中山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假山奇石林立,五步一景,十步一林,端是秀美,园中花木盆栽种类繁多,周嘉荣都认不出几样。
刘老爷边走边跟周嘉荣讲解这些石头、盆栽、植物的种类来历,如数家珍。看得出来,对这个园林刘老爷极为上心,有不少花草树木都是他亲手种下的。
转了一刻多钟后,穿过水榭,来到一处平坦开阔之地,前方是个月亮拱门,月亮拱门旁边种着一片低矮的植物,到人大腿的位置,开满了粉的、紫的、白的小花,三五朵一串,在阳光下开得正盛。
虽是漂亮,但在精心设计布置的刘府中算不得什么稀奇之物。
刘老爷都没介绍,而是积极地跟周嘉荣讲解另一侧那丛文竹的来历,是刘老爷的某位挚友送的,其书法一绝,尤其擅长画竹,还邀请周嘉荣一会儿去他的书房欣赏画作。
周嘉荣一口应下。
赏完了文竹,转过身,看着开得姹紫嫣红的小花,刘老爷道:“这是以前一闽商送草民的,种在园子里,一年能开好几季,殿下若是喜欢,可挖几株……”
“不……”周嘉荣刚想拒绝,便看见眼前飘过好几行字。
【麻了,亩产四千斤,饥荒克星的土豆被种在花园里当观赏植物,暴殄天物!】
【楼上有所不知,土豆最早引进欧洲就是作为观赏植物的。】
【我的土豆饼、土豆丝、狼牙土豆、红烧土豆、薯片、薯条……太浪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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