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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一定是他妈的有星星的碎片。

池乔有感而发。

时间倒退回几天前。

高一,六月。大雨。

放学后池乔撑开红色的伞,伞在灰色的人群里一跃一跃的。她的刘海沾了雨气变得深刻。珠灰色的校裙长至膝盖,白生生的腿被过往的车辆溅上泥点。

这些泥点一直跟着她到家。

家里开着灯,但没人。门框上被人用手指抠下一段漆,还留着点血。

池乔手里的伞闷声落在地上。

她打开绩点程序,找到今天白色监狱的名单。

进度条一直往下拉。她快要呼出那口憋了很久的气时,看到了最底下的,她父母的名字。

整个过程里,池乔没有哭,连眼角也没有红。

她只是很镇定地从衣柜里一件一件拿出父母的衣服,扔到垃圾桶里。她把三双筷子减成一双,把三张凳子去掉两张,把贴在冰箱上的便签纸一张张拿掉。

池乔不是那种软弱的人,父母走了就想寻死。她把头埋进冰箱里,吹冷气。她现在浑身直热得想打人。

吹着吹着,池乔在冰箱的角落里看到一个罐头,午餐肉罐头。

她家里因为穷,有了东西也是舍不得吃的,妈妈总是放着,放着放着就过期了,变质了。

她把冰箱门合上,一个人坐在桌前,一口一口把这个过期的罐头吃了。

池乔草草洗了一个澡,急于投入睡眠。

她睡着之后就像死了一样。

早上她的邻居迷迷糊糊出门上早班。刚关上门走出两步就听到池乔家里传出的哭声。

池乔早上起来拉开冰箱门,看到了妈妈留在冰箱里的汤。一碗反复煮了很久的汤。她忍受不住,哭了。

她父母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分钟都在努力生活着。

可光是活着就很累了。

池乔的绩点一直降,她知道是为什么。她有了绩点程序最忌讳的心理,她厌恶这个制度。

池乔的成绩拿不出手,人缘也不好,没有人给她打分,再降下去,她也要到白色监狱里去了。

高三的徐伟约她出来玩,池乔看着徐伟那张长痘的脸,她真想揍扁徐伟。

她知道徐伟说的“玩”是什么意思。她这个年级里的好多女生都被徐伟玩过了,据说徐伟那东西的大小和小学生的有的一拼。

“周五晚上放学,我们在对面那幢楼前面等你。”职中对面是一幢废弃的楼房。

“你们?”

“就我,还有几个兄弟。”徐伟瞄着池乔校服下鼓起的胸,笑笑。“你去了,我们几个人都给你打五分。”

池乔想说:“去你妈的。”

但她最后看着外面的灰色天空,说:“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周五那天出门前,池乔给自己画了狭长的眼线。她把那把红伞扔了,自己淋着雨出了门,从这天以后,池乔再没有给自己打过伞。

整天都是阴湿的,心底能长出蘑菇。外面的天很快就暗了,转为一片漆黑,没有星。

池乔在去之前,买了一小瓶廉价的烈酒。酒从喉咙里一路烧下去,胃里仿佛被黑暗的牛奶暖着。

前面亮着几点红,是徐伟他们的烟头。

徐伟呼出一口烟气,把烟往池乔那边一递,“来一口?”

池乔摇头,眼光清凌凌地向着站在徐伟后面拿着录像机的人问,“你什么意思?”

徐伟揽过池乔,“你等会就知道了。”

池乔拍开他的手。

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偶尔有几个附中的天之骄子走过,校服白得犯规。池乔身上是件带着线头的灰外套。

徐伟轻轻同边上的人耳语:“要找个好看的,上镜的。”

边上的人遥遥指了远处的一个人,“那个怎么样?”

徐伟眯了眯眼睛,“就他了。”

那人穿着附中的校服,身形挺拔,有着少年的清瘦。

徐伟用手臂捅捅池乔,“待会他走过来的时候,你想办法托住他。别的交给我们。”

池乔晃了一下头,算是应了。她喝的酒上头了,视线迷糊起来,脑子也不大清楚了,只以为那是一个好欺负的人。

她倚着水泥墙站着。微长的刘海被雨打湿了,显得有些诡气。

她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近,怎么说呢,他连手腕上凸起的尺骨都很好看。

池乔只想:他身上一定是他妈的有星星的碎片。

“所以你叫住他了?”盛屿喝了一口水,问池乔。

池乔趴在桌上小口小口抿着盛屿给自己倒的温牛奶,嘴唇上有了小白胡子。她身上套着盛屿的衣服,领口有些大了,露出一点带着盛屿昨晚留下的痕迹的锁骨。

她看着手里的牛奶,轻轻地说:“没有。我让他走了。后来我酒劲上来,吐得一塌糊涂,徐伟让我滚。”

盛屿放下水杯,着看池乔,手在桌底下紧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

“池乔。”

“嗯?”

你说谎。

盛屿温声问她:“想听我的故事吗?”

盛屿的故事也是高一的时候发生的。

连日子都和池乔一样。

那时就快期末了,作业很多。班里有一个女孩子,怎么也解不出来一道数学题。下了晚自习,她坐在座位上,拿着笔,哭着发愁。

盛屿站在她边上,用一只铅笔帮她把要点点出来。

“懂了吗?”他问。

女孩红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点点头。

“快点回家吧。”盛屿看了一眼挂在教室前面的钟,“已经晚了。”

女孩背着书包走了,盛屿锁好教室的门,出了校门。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走过那幢废楼,有人往他前面的那个水塘里扔了块石头。

盛屿转头看到一双脏灰的白帆布鞋。

池乔背着手靠墙站着,身上是一件劣质的外套,被雨打湿的校服裙湿湿重重地勾勒了她的大腿。她莹白的小腿晾着。池乔的鼻和嘴都带着一点孩子气,眼睛是黑白分明的,脸上还稍带着一点婴儿肥。

这种面相的女孩大多是害羞怕生的。

盛屿把目光放得柔和些,“没有带伞?”

他朝她走过去,她低垂下头。

盛屿是怜悯着她的一片月光。

“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池乔仰起脸,盛屿看清她眼尾笨拙的眼线。

随之而来的是他脑后的一阵钝痛,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然后是板砖落到地上的声音,盛屿没了意识。

再醒过来,是在废楼里的一个粗胚房间。

地上满是用过的避孕套和色情广告。

整个房间像是被某种带着黏液的软体动物细细爬过,带着不可言喻的湿气和污浊。

盛屿摸了摸脑后,热是血。

他身后是像蛇一样盘踞在破旧床垫上的池乔。她把鞋袜拖了,露出了小小的涂着指甲油的脚。

池乔的指甲油是黑色,有些掉色了。

池乔歪着头看他,用脚趾蹭着他的冷白的衣角。眼里是生涩的勾引。

徐伟对着他们架起录像机。

“醒了?”徐伟看了盛屿一眼,笑笑。“醒了就开始做吧。”

池乔侧过身欲吻他的侧脸。

盛屿推开她,眼带阴翳。

再抬头看徐伟时,盛屿的眉目里都是沉沉的戾气。

他脑后还在冒血,却先握着池乔纤细的手腕,站起来说:“走。”

池乔甩开盛屿的手,仍坐在床垫上。

徐伟吹了声口哨,走到盛屿面前问,“走哪去?”

徐伟身材矮小,走到盛屿面前,很是鄙陋。

猝不及防的,徐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盛屿拎着衣领撞在墙上了。

骨头磕到水泥墙,徐伟皱眉吃痛骂一声。

他带来的几个跟班一哄而上,才按住了盛屿。

徐伟摸着背嘶嘶地吸着气,咬着牙带着狠在盛屿脑后补了一拳。

这一拳落在伤处刚好,不至于让他失去意识,但带来的痛楚足够让他乖乖听话。

盛屿被他们按在床垫上。像困兽。

池乔看着盛屿仍待着狠厉的脸。

她低下头,微湿的黑发溜进他的脖颈,就着他清俊的脸,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口。

盛屿看着她的目光冷淡极了。

他不屑池乔这种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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