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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崩溃的情绪被安抚了下来, 年长的男人很有耐心,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并摩挲她冰冷的掌心,温声细语地跟她说话, 说家训, 也说她以前发脾气的时候, 还说了她的成长。

这种不急不缓的腔调令她感觉到了熟悉和安心, 与此同时年轻的男人也开始逗她, 说一些不着调的冷笑话,还总是用她当主人公,同样让她感觉到了轻松。

女人则失落地站在一边, 捏着围裙的下摆, 没有再哭, 也没有再说话。

应该是这样吧, 应该就是这样,她和爸爸哥哥的感情很好,却总是和妈妈吵架的这样一种模式。

“闹完脾气了?”看到她的神色恢复平静,年长的男人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现在来讲点道理好不好,妈妈做错了什么,惹得你这么不高兴?吵架是她一个人跟你吵的吗?就算是她脾气不好有错在先,这半年多来她天天给你擦身按摩还为你流眼泪, 这惩罚是不是也差不多了?”

年轻的那位也劝她, “也就你吧,能这么发脾气, 要是我这么弄一出, 你信不信上来就是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我看你俩啊这事儿赶紧翻篇吧, 说来当然也是怪老妈,要不是她脾气也差,怎么能生出你这个小炮仗来。”

她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

虽然心中对这个妈妈的抵触感仍然强烈,但她觉得自己脾气不坏,在这件事上是可以讲道理的,愿意就为刚才发生的那件事道歉。

女人眼中含泪,听了她的道歉又笑了起来,说:“咱们娘俩以后都不吵架了,不吵架了……”

年长的男人放开她的手朝女人走过去,轻轻将人揽在怀里,女人得了丈夫的安慰,便又低声抽泣起来。

见她一直看着相拥的父母,年轻男人扯了一下她的头发,调侃道:“又开始吃醋了?”

她举起手打了一下这个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哥哥,摇动轮椅自己走了。

一家四口,就是像他们这样吧。

是一对恩爱有加的父母,和一双打打闹闹的儿女。

只是有爱的做饭活动,终究还是没能进行。

她“闹完脾气”后,女人对她的态度更小心殷勤了,也用了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她,絮絮叨叨跟她说要如何跟男朋友相处,又说她自己多后悔年轻的时候因为这不好的脾气跟丈夫吵架。

她其实都不太想听,但她记得了很多家训,这个妈妈并无过错,她应当尊重待人。

又是一个下午,房子里又热闹了起来,她被推到了客厅坐,年轻的男男女女蜂拥而入,竟有十个那么多。

都说是她的同学,特意来探望她的,希望她早点康复,可以回学校继续学业。

她对这些脸也都有些印象,但都想不起来谁是谁,只能听他们自我介绍,邢阳、邬名、穆桂林、张可语等等。

一个栗色长发自称是她舍友叫曾以丹的女孩羡慕地倚在轮椅上,跟她说悄悄话,“你真的是人生赢家哇,白富美又家庭幸福,还有个高富帅男朋友……唔,那个妖艳贱货现在肯定酸死了。”

曾以丹口中的妖艳贱货是指坐在她对面,在来的这群人里俨然处于中心地位的一个女孩,肤色白得很健康,说话的时候嘴巴时不时会撅起来。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所以也没能因为曾以丹带着强烈极度情绪的话语给出反应。

“来来,吃点水果。”女人亲自端着一个硕大的果盘走过来。

“谢谢阿姨。”

“阿姨您就别忙了。”

女人笑了笑,在轮椅旁半蹲下来,对她道:“你们小孩一起玩,我还是避开一些免得你们不自在,我回房间,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让保姆来叫我。”

她点了一下头,女人便放心地走了。

曾以丹就又凑了过来,还是很羡慕的语气,“哇,你妈妈真的好体贴哦,酸了酸了。”

一个人这么说,来做客的其他人就会跟着附和,一时间都在羡慕她能有这样的好妈妈,连带着开始羡慕她什么都拥有了的巅峰生活。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一直闹到黄昏才走,临走时那个被曾以丹敌视的女孩儿落在了最后面,冲她扬起甜甜的笑脸。

“刚才人好多,都没能和你单独说话。怎么样,当归哥哥回来看过你了吗?”

当归哥哥。

她看着女孩儿,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

见她不答话,女孩便自顾自恍然大悟了,“没来哦,当归哥哥就是当归哥哥,公事永远比私事重要啦,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毕竟当归哥哥肯跟你在一起,已经是你烧高香才能求来的福分了。”

“你没有烧高香吗?”不知道为什么,她挺愿意跟这个女孩说话的,不会有那么强烈的不适感。

“什么?”女孩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没烧高……你居然还有心情讽刺我?!你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会儿还失忆了,当归哥哥说不定一回来就把你甩了!”

她摇摇头,静静坐着,没有再被她挑动情绪。

女孩自讨了个没趣,小挎包一甩就要走,走出两步后又蹬蹬回来了,十分严肃地警告她,“惜福吧姐姐,难得活过来,就别跟以前一样了,好好把握这第二条命。”

这话她也听到了心里。

是这样的,好不容易醒过来了,为什么不珍惜呢?

当下的生活一切如意,没有什么不满的。

想不明白的那些事,或许真的还是放下的好。

——————

纯粹的体力劳动让人乏味,并且让人加速疲惫。

沈当归把手中的斧头挥得虎虎生风,很快区域内的最后一棵树也在有节奏的钝响声中倒下。

他额头上全是汗,还有汗水顺着鬓边往下流,最后在下巴处交汇,掉落。

扛起最粗的一棵树,准备下山。

经过半山腰时,他一眼就看了一个区域外挥着斧头和粗壮树干死磕的岳谅。

没有力气,不懂技巧,就算有恒心有毅力,也没法对一件事的结果产生什么大的变动。

他就地放下那棵树,走到岳谅面前,轻而易举就拿走了她手中的斧子,然后抡圆胳膊用力一挥,原本屹立不倒的铁树瞬间化身豆腐渣,一点也不反抗地倒下了。

“你连斧头都不握紧,哪来的力气横砍?”

岳谅把手放在被他夺走的斧头上,麻木着脸道:“谢谢,我现在学会了,请让我试验一下。”

她这么说,沈当归松手松的十分爽快,双手环胸看她现学现卖。

笃。

一声闷响,斧头陷进树干里,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它钉进去的岳谅,又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把它□□。

岳谅扶着斧头,十分正经地告诉看热闹的沈当归,“你这个方法不适合我。”

“是吗?”他朝人勾勾手指,示意被树荫遮挡的那个位置,“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你区域内的树我帮你砍了。”

岳谅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比较划算,二话不说拖着斧子先往那个阴凉处走。

这个场景设置的是不动不热的天气,没有风,努力奋斗了半个上午的人没有那么快能降温,即使到了没有太阳的地方,也只能先把汗擦擦,等周身的热度自然退下去。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可以开始了。”

沈当归看着她从容的眉眼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这次的任务,你打算怎么做?”

岳谅皱起了眉头,“任务本身很简单,唯一的难度在于体力,我大致计算过,按照我的速度和进程,只有把一天的休息时间控制在四个小时以内,才能完成任务。”

“就这样,没想其他的办法?”

“也有,曾经想过众人拾柴火焰高,但是这种和平局面不好抓共同利益点,因此各自为政更佳。”

沈当归勾了一下唇角,面前这位岳谅的思维灵活性甚至不及原本的一半,发动所有人合作自然不可能,但若只发动她本人的群众基础,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明明她原本最是擅长集体共赢。

“看见那个胖子没死,什么感觉?”

岳谅侧脸看了他一眼,答道:“发自内心的高兴,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有再想别的吗?”

“暂时没有。”

沈当归点点头,站起来身来,“那今天就先这样,我姑且认可你的回答。按照我们的约定,从现在开始帮你砍树。”

他从岳谅手里拿走了斧头,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的脸,“明天我也有问题问你,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帮你把所有的树干都运到指定的位置。”

“但你闲着的时候最好再仔细动一动你的脑子,刚才这种程度的答案我今天能接受,明天未必可以。”

“想偷懒,就把你有的那些东西都用起来。”

一分钟后,前后左右四个区域的人心惊胆战地看着一头人型伐树机疯狂移动,斧头劈进木头里的声音连续不断,其余力辐射颇远,似乎把无辜的他们一起误伤了。

很暴躁的感觉。

当天晚上漫天星光璀璨,没有月亮。

第二天下午,前后左右四个区域的玩家一见那两条走山路如履平地的腿,纷纷朝所属区域的角落位置躲了过去。

沈当归又站到了岳谅面前,这回树砍光了,本该没有阴凉的地方,但他来的时间合适,山的这一面背阴,这个点正好躲过阳光。

两人就站在挖了一半的树桩子旁。

这次先开口的是岳谅,“我仔细思索过,我没有一定要偷懒的必要。”

沈当归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声音里有了一分兴味,“然后呢?”

“我并不是一定要你帮忙,也就不是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

沈当归的心情飞扬了起来,是岳小姐的状态了,她在重新摆局,打算将军。

或许就一局游戏的出现,他应该往最好的方面想。如果把这局游戏看成独属于岳小姐的复活仪式,只是下一轮再让她重新出现在安全岛上的合理过渡……

“更何况你不是喜欢我吗,就算我不回答你的问题,你也不会袖手旁观。”

岳谅的眼睛里没有摆阵布局时暗藏的锋芒,也没有正面迎敌时袒露的坚定,什么也没有。

沈当归刚刚好转的情绪被一句话压入冰水之中,重新冻结。

这个岳谅不是那个月亮。

那个两性教育极度缺失的家伙就算抱着他的胳膊问他“是不是已经没有喜欢了”,也不会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笃定地将这件事放在台面上来讲。

她心中越是明白这一点,就越不会说出来。

那家伙的很多行为无疑是滑稽且不合适的,但架不住她太聪明了,聪明到可以把所有不恰当的举止都把握的刚刚好。

“明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沈当归压抑住混乱的情绪,朝她露出了一个初见时常常能看见的笑容,充斥着冷漠与残酷,“好好把握你最后的机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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