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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撇开军务,围坐而谈,值此多事时节,多少有些怪异,但三人都未在意,张承两人是想知道外间情势如何,大军调动,朝廷有什么章程等等,要问的太多太多,以至于援兵到来的欢喜都未体味出多少滋味儿来。
赵石这里则是边问边琢磨,汉中乱匪已去,这捷报该怎么写,是当即报往朝廷,还是再等些时候,尤其是汉中这里现在的情形,必须得问个清楚,奏折上是要提及的,而且之后调兵遣将也要斟酌其中利弊。
要说汉中这里乃蜀中之门户,不论入蜀,还是从蜀中去关内,都是兵家必得之所在,可是再不容有失了,张承和郭猛两人若能一直守在这里,到是让人安心,但现在瞅两个人的样子,对这汉中已是深恶痛绝,巴不得随大军离开,可见这一年多来,真是没少吃了苦头。
想想也是,两个人自从入了汉中,之前行军打仗还有建功立业的目标在支撑着,自从占了汉中之后,先就是不停的将斩获运往金州,接着乱匪四起,就被困在了汉中城内,消息断绝,过的是胆战心惊,没个舒坦的时候了。
一直到现在,回想一下,赵石也觉着两人能支撑到现在分外的不容易,过了半年多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也难怪两个人都是形销骨立如此。
想到这些,赵石却是觉着之前那位领大兵入蜀的吴大将军着实没什么本事,十五万秦军精锐,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没打过什么硬仗,就已经占了成都。
本来战局到此,不但要安靖地方,最重要的就是分兵守住各处要隘,严告军中将领,以防各处将领生出怠慢之心,战事有什么反复,但现在看来,那位大将军估计也是被胜利冲昏了脑袋,各处没有半点的布置不说,各处秦军各自为战,如同散沙一般,更没有半点防备之策。
一旦等到乱匪起事,蜀中立刻乱的跟一锅粥相仿,和那位吴大将军的疏忽是分不开的,即便赵石知道,那位大将军在乱匪起事时遇刺重伤不醒,但话说回来,就算他不遇刺,那时也没多大的用武之地了,因为根本没有未雨绸缪的谋划。
金州空虚的一塌糊涂,利州只有数千兵马,数万剑门降卒,看守他们的竟然也只有三千秦军,还要一边守卫剑门,汉中这里最后守卫汉中城的竟然不过五千军卒,这么算来,其实入蜀的十余万秦军兵马竟然被那位大将军只分为了两处,一处在东川,沿江布防,以防周兵入蜀,而另一部,竟然都驻扎在成都。
成都有什么好守的?现在那数万兵马如果守的是利州,就算将南边都丢了,也比守在成都强的多,这就好像后世那些土包子煤老板,宁肯让钱放在仓库里发霉,也不愿拿出来投资金融或者实业一般,看上去钱很多,其实买不了多少东西。
其实他这样想有些批偏颇,一国之都城,必然是建在山川交汇之处,也许没有战略价值,但必然是一处地理位置极其优越的地方,而作为都城,政治,经济上的意义也必然使这里不下于兵家重镇。
乱匪或是其他什么人如果占据了成都,其意义也远超乎赵石的想象,归根结底,吴大将军驻守此处其实没多大的失误,不应该的是,占据蜀都之后,觉着万事无忧,就开始想着怎么能逃过功高震主的下场,却未多将心思放在怎么应付可能出现的变故上面,这才是蜀中糜烂至此的根本原因。
不过军国大事,疏忽至此,将十几万大军陷在蜀中,使金州危急,汉中被围,成都被围,就这几件事,吴宁也是罪责难逃,将来若是生还大秦,身陷囹圄也是意料中事,墙倒诸人推,此时责难吴家的又岂止一人,赵石这里也只不过是心里埋怨上两句,却已经算是厚道的了。
待得问的差不多了,赵石将酒馔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笑着道:“两位将军还可能不知道,朝廷已命我总揽川中战事,在汉中这里呆不了几天,现在汉中之围已解,两位将军作何打算?”
张承楞在那里,郭猛一口酒呛住,猛的一震咳嗽。
“赵将军。现在是几品不是说笑呢吧?”张承结结巴巴,满脸的不信,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你才多大年纪,就敢说总揽蜀中战事的大话出来?
赵石笑而不语,郭猛这里总算顺了口气,立马嚷嚷了起来,“赵兄弟,这瞎话可所不得啊,若要让旁的兔崽子听到了。”
旁边的张承这时却是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心念电转间,他此时已是信了八九分,若真是如此,眼前这位少年将军可就是统领全军万马的大帅了,赵兄弟这个称呼可就不妥当的紧了。
不过他嘴上还是问了一句,“赵。将军领了多少人马?”
赵石苦笑,“我这次来,麾下五万余兵马,留一万守在金州,剩下的可全都带过来了,若非两位将军用兵果断,只怕现在在城上就能看得清到底来了多少人马,乱匪也不会败的如此之快,两位将军本有大功于国,今又能坚守汉中一载,助援军大破乱匪,赵石这里报上朝廷,两位将军这封赏看样子是少不了啊。”
两人这个时候心里翻腾不已,但却是已经信了,郭猛当即哈哈大笑,张承这里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看来蜀中真的是生出了不少变故,不然朝廷不会让如此年纪之人统领大兵,估计是也事起仓促,这才如此。
喜的是,来人不但是故人,当初东征时还结下了些交情,听这几句话就明白人家的维护之心,只要这几句报上朝廷,两人不但无罪,而且还会有功劳落在头上,心中怎样不喜?
这一下,不光郭猛那里喜笑颜开,张承这里也再不拘束,言谈比方才可是随意多了,按理说两人应是更加恭敬才对,这便是官场的学问所在了,两人都是生于簪缨世家,耳闻目染,自觉不自觉的就知道此时应怎么应对,如若一反常态,恭敬有加,痕迹太重,反而不美,此时最应做的就是一切如常,再加上几分自然而然的热络,这才能显出交情来。
之前张承和郭猛心里也都留着心思,别看郭猛大大咧咧的,但心中不是没数,正经是外间这数月以来发生的事情,两人是一点没问,只将汉中这里的情形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先倒倒苦水,多少也能让朝廷知道汉中这里的不得已是不是?
而今却又不同,两人心事算是放下了,这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开始不停的打问了起来。
赵石这里简要一说,两人都是唏嘘不已,原来外间果然和汉中这里情形相似,而郭猛这里则嬉笑着作好奇壮,问起远在京师的赵石到底怎么到了川中这里。
待得听到赵石原是以钦差身份来了蜀中宣旨,却正赶上蜀中变乱,在金州耽搁了下来,之后乱匪猖獗,聚兵来取金州,朝廷那里这才下旨让他统兵,接下来,从年初开始,连场大战,金州保住了,援军也陆续到达,这才整兵而来。
赵石随未说什么细节,但眼前两人都是统兵大将,其中凶险两人一听便知,免不得不着痕迹的连声恭维,其实两人这心里也是羡慕的很呢,因缘际遇,看来大秦又要出一位大将军了。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多时辰,赵石做的就是可劲的安抚,为的还是让两人安心留在汉中驻守,到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一顿饭吃下来,几如老友相见,谈的虽是金戈铁马之事,但几个人都是领兵之人,全没无聊的感觉,反而多出了几分亲近。
但给张承两人的感觉就大不相同了,直到赵石婉拒了两人晚间歇宿此处的邀约,回了城外军营,张承两个一直送到城门口,站在城门之前,望着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两个人都有些出神,一年多不见,真真是恍如隔世一般,当初那位在他们眼中勇猛无双,却屡遭魏王排挤,东征时差点丧了性命的鹰扬将军,现在却已独领大军,言谈举止,和当初那位寡言少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将军更已是判若两人。
一顿饭下来,给两人的感觉就很不好说,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少年人的面孔,稳重老成的好似父辈一样的言谈,但让人却有觉得是军中之人的做派,有些疏离掺杂在其间,过后却又觉着对方很念旧情,滋味杂陈,说不明白道不清出。
其实也好理解,两人有求于人,话语权便不在自己手中,赵石不用揣摩他们的心思,但他们两人却要仔细琢磨对方心意,自然浮想翩翩,不能自主,如此而已。
两人有些心事,但总归觉得汉中之围已解,来的又是两人相识之人,大半的担心算是放了下来,最终还是郭猛看得开,撇着嘴道:“娘的,咱们兄弟官儿也不见大,想那么多作甚?还不是得听人家的,看这样子,咱们兄弟还得在汉中呆些日子了,三哥,你说呢?”
只这一句话,就也知道,看上去粗豪的郭猛心里也是够数,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任事不想,这世家子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张承微微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汉中实非英雄久居之所,别到了最后,咱们二人成了汉中的坐地虎才是真的。”
郭猛摸了摸脑袋,一想到,在这鬼地方已经呆了一年多,若真让自己久驻汉中从后背一直凉到尾巴根儿,“别,千万别,三哥快想个法子出来,若是让咱家在这见鬼的地方再呆上几年,老子非发霉了不可,奶奶的。”
“咱们两个说话不管用,兵又只剩了这一点,更没了说话的底气,其实,咱们的去留,八成最后还得落在这位大帅身上,咱们好要尽早打算才成。”
“怎么打算。要不。府里那剩下的几个歌姬。”
张承立马摇头,指点着郭猛笑着道:“我说贤弟啊,府中的女子让咱们给赏的差不多了,这事儿咱们遮掩还来不及,怎么能再送给旁人?
再说了,你也不看看,人家连睡都不睡在城里,像是那种能收你重礼的人吗?”
郭猛有些脸红,郡王府里的女子剩下不少,本来都好好看护着,但围城日久,军中士卒思乡之情日切,士气难以维持,于是张承咬着牙想了个法子,将府中女子分成了几等,凡有功将士便可任意挑上一个,他们知道这事后患无穷,所以不敢用强,幸好府中女子多也无依无靠,其中更有不少都是奴籍,如今汉中城为秦人所占,凄凄惶惶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这会儿一听说能够出府嫁于有功将士,对于这些本就身不由己的女子来说,到也是一条不错的选择,虽说多数还是给人做妾的命运,但值此非常之时,总归好过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吧?
就这般下来,到了此时,府中从丫鬟到歌姬舞姬,大多都已被挑走了,一想到这事,别说张承,连郭猛都有些头疼,这要是大军还朝,队伍中多出些女子出来,别说两人没脸见人,就是朝廷责问下来,也着实不好说的紧呢。
郭猛知道自己出了个蠢主意,不过眼珠儿一转,却是嘿嘿笑道:“三哥,听说咱家侄儿不是在羽林军中任职吗?还听说,和这位是结义兄弟来的,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张承也笑了,“此事到是不假,不然东征的时候,也不会知道此人不凡,幸亏如此,才多少多少和人家结下了些交情,就是不知道佩官来没来,若是来了,多少应能说上几句才对。”
不提他们在这里揣测琢磨,赵石回营之后却真是立马将张锋聚叫了回来,经了这些时日战事,张锋聚人瘦了些,但却更显精悍,他年纪比赵石大不许多,性子又颇为浮躁,但在羽林军中磨砺了这几年,依旧锋芒毕露,不过却多了几分领兵大将特有的沉稳出来。
进了中军大帐,不客气的在赵石帅案上一把端过水碗,咕嘟嘟的喝了个痛快,这才一抹嘴巴,“大哥找我来有何事?种家那小娘看的紧呢,累死累活的到现在,也没缓上一口气,我就不明白,大哥怎么就选了她来当中军官?拿着鸡毛当令箭,让她骑在自家兄弟脖子上,大哥也脸上无光不是?”
这小子就没一句好话,赵石满脸的黑线,之前这小子还说过什么赶紧将这小娘娶过门,搁在家中好好收拾收拾,让她明白明白妇道之类的混话,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传了出去,弄的他脸上无光不说,过后硬是再也见不到自己中军官儿的影子了,真真是让人恼火儿。
以前训上几句,不行踢打上两下,这小子总要老实些时候的,不过现在这小子脸皮越来越厚,只要不是大事,在他面前也越来越是肆无忌惮,赵石自己也有些纳闷儿,闹来闹去,当初怎么瞅这小子都不顺眼,现在反而到觉着越来越是亲近,还真好像多出了一位兄弟一般。
还没等他虎下脸来,那边张锋聚却有贼头贼脑的来了一句,“大哥,你还真别说,咱的眼光就是准,你瞧现在种家那小娘,没事总躲着大哥你,上次远远瞧见你了,步子都迈不开了,眼神儿乱飘,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女人脸红那就是想男人了,这么野的婆娘,也就是大哥。”
“张锋聚。”
“末将在。”张锋聚条件反射便的应了一声。
赵石咬着牙,真想一拳过去,将这个家伙的牙齿都敲落了,“我命你现在就滚去汉中城,你三叔张承现在就在城中,别说是我的意思,你问问他今后如何打算的,愿不愿意继续驻守汉中。”
张锋聚一拍脑袋,看赵石脸色不善,知道又是自己多嘴惹了祸,赶紧陪笑道:“看这忙的,将自家叔叔都忘了,还是大哥体恤兄弟,大哥见三叔了?怎么样,身上没少零碎吧?”
赵石终于压住了火,似笑非笑的道:“你知道我让你干什么吧?这可是军令,回来若再胡言乱语,军棍落在身上的滋味儿估计你就得尝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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