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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一眼就看穿了李明达, 忍不住笑道:“就知道你会是这个表情, 这下高兴了?”

李明达连连点头应承, “当然高兴, 多谢阿耶。那这明镜司的地方设在哪里?”

李世民斜眸看她, “这都好说, 看你想在哪里了, 说个你喜欢的位置,回头阿耶叫人给你布置就是。”

李明达和李世民对视了一眼,眼珠子机灵地转了转, 抓着李世民的胳膊道:“阿耶给安排什么地方,兕子就去什么地方,谨遵圣命。”

李世民哈哈笑起来, 当下和李明达闲聊完之后, 就让人把早前备好的那间宅子拾掇出来,再修个门面, 挂上明镜司的招牌。

李明达回房之后, 听了李世民这话, 心料果然之前揣测对了, 她阿耶心中其实早就有所安排, 刚刚只是对他的试探罢了。不过具体位置在哪里李世民依旧没有说,李明达倒是越加好奇, 李世民已经选好的明镜司的位置会在什么地方。

次日,韩王府传消息来, 韩王妃诞下世子。李明达可得机会请示出去, 但李世民却让本有事在身的李治陪李明达去。

李世民今天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单独见了李治,详细询问了李志关于他们这几天在梅花庵的情况,都遇到了什么人,得知房遗直也在后,又详细的问了房遗直和李明达之间的二人来往。

李治仔细想了下,“除了大家一起破案也没什么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才打发李治下去。

李明达早已穿戴整齐,在屋子里等待李治。她听到立政殿那边的谈话之后,就靠在门边上,低头看手指。听李治的脚步声过来了,她才抬头推门而出。

“走吧。”李明咋说道。

李治应承,然后摸着下巴感慨,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韩王别苑,也没有见过刚出生当天的小婴孩。

二人到了韩王府后,就立刻被管家请至韩王的寝房。

韩王李元嘉正坐在床榻上美滋滋地抱着孩子,一见李明达和李治来了就小声让他们过来。

李明达一瞧韩王怀里绢被包裹婴孩,闭着眼,脑袋粉红,跟桃花瓣一般,她就高兴地凑过来瞧。李治却持不同的态度,打眼瞧一眼那孩子的样貌,就皱着眉头,没什么想要上前仔细看的冲动。

“长得好可爱啊,瞧她的小手,这么小只。”李明达边小声地说着,便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婴孩的手心里,小手动动了动,忽然就抓住李明达的手指。

李元嘉一瞧高兴地笑起来,直叹他的宝贝儿子喜欢李明达。

李明达也低低的笑着应和,眼珠子一直盯着孩子,“我也觉得我们有缘。”

李明达转即让李治也过来看看。李治才勉强过来,瞅了下那跟猴屁股似得脸蛋,敷衍地笑着违心对李元嘉道:“长得是好看,眉眼像极了堂叔。”

李元嘉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对对对,都说这孩子长得像我。”

李治转眸对李明达悄悄地挑了下眉,意在问她,到底从哪里能看出这孩子好看的,什么眉眼,五官皱巴巴的聚在一起,上哪儿能看出像谁来。

李明达回瞪一眼李治,让他注意点。

李治嘻嘻笑,识趣地紧闭着嘴巴。

李明达又问李元嘉韩王妃的情况。

李元嘉道:“这会儿睡了,生孩子可真是个耗精神,她痛了大半天,这才艰难生下来。我立刻去看她了。她看一眼孩子,就闭眼累过去了得让她好好歇歇。今儿个你俩就别指望见你们婶子了,我舍不得。”

李治笑叹道:“堂叔真心疼婶子,婶子好福气。”

“堂叔更福气。”李明达道。

李元嘉谢过她们俩特意赶在这时候来看,过几天的满月酒也要来。李明达和李治双双点头。这时候外面人来传话,告知李元嘉房玄龄、卢夫人、房遗直、房遗则和房宝珠一家子来了。

李元嘉直叹,“快快迎接。”

说罢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才小心地把孩子放在榻上,让奶娘好生看管。这才起身,欲去迎了他的岳父岳母。

李明达跟着出门前,转头看了眼东墙上挂着的画像,是个倒道士的背影,瞧上面的题词,李明达忍不住驻足了。李元嘉见状,忙问何故。李明达笑着指了指墙上那幅画,问是不是李元嘉所作。

李元嘉应承,“画得正是玄真道长。”

“可否借给我用一用?”李明达问。

李元嘉干脆应承,“兕子若喜欢拿去便可,你和我儿有缘,算是我喜得麟儿给你的回礼。”

“我还真需要这幅画,多谢堂叔。”李明达道。

随后房玄龄夫妻和房遗直等人,见过李元嘉、李治和李明达。待他们一家悄悄地去和小世子打了个照面之后,一众人等就在正堂落座。

卢夫人直叹孩子孩子生得好,又问了女儿房奉珠的情况,到底不放心,便亲自去看看。自己亲娘去看自然不一样,李元嘉当然不会阻拦,还是十分感激卢夫人,请送她了一番。房玄龄就捻着胡子,笑眯眯地听李元嘉念叨这段日子他如何紧张房奉珠,对这个女婿总算有些满意了。

“王妃刚醒了。”不多时,侍女来报。

李元嘉犹豫了下,便要带着众人去看她。

李明达道:“还是罢了,过几日我们再看。我和九哥不好在此打扰太久,便告辞了。”

李元嘉点点头,忙招呼房遗直和房宝珠帮自己送一送李明达和李治。

二人应承,这就去送人。

临走前,李明达看眼房遗直,其实想有话问他,不过转即听到那边的李治看向这边来催促自己,她到嘴边的话,只化作一抹笑,便和他们兄妹告别。

房宝珠忙道:“贵主还请照料好自己,瞧贵主这两日清瘦得厉害。”

李明达愣了下,目光落在了房宝珠的袖口,笑道:“得空来宫里陪我玩。”

说罢,李明达就伸手。正踌躇的房宝珠见状,立刻欢喜起来,忙上前去拉住李明达的胳膊,和她很亲昵一番。

房遗直挪了两步,一边对李明达行浅礼,一边让房宝珠收敛些。不过语气并不重,只是象征性的说一句而已。

房宝珠这才松开手,和李明达笑嘻嘻地道别。

李明达点了头,和她挥挥手,随即上了车。

马车过了承天门,要到虔化门前时,方停了下来。

李治率先下了车,然后等着后头的马车里的李明达从车上下来。片刻后,才见她动作缓慢的从车里下来,心下纳闷,又瞧李明达脸色不大好,显然为什么事难受。

“你怎么了?”李治问。

李明达勉强笑了笑,对李治摇头,“没什么,忽然想到伤心事罢了。”

李治闻言愣了下,明白她必然是想到了大哥才如此,也便不说什么了,拉着李明达回了立政殿。兄妹二人和李世民请礼之后,李世民就打发李明达离开,转而就跟留下的李治打听,“此去韩王府别苑,除了见到孩子和李元嘉夫妻之外,还碰到什么别人没有?”

“后来房家人也去了。这是自然的,大女儿生产,房公和卢夫人哪能错过。”李治叹道。

李世民点点头,倒不觉得这点奇怪,只问李治房遗直去没去。

李治怔了下,至此才觉得他父亲似乎有些不对,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问房遗直的事了。李治心中带着疑惑地回答李世民,“去了,还有房家三郎,二娘也都去了,唯独房驸马没去。”

提及房遗爱,李世民忽然想起前段日子他请奏要去荆州赴任做长史的事。折子李世民还一直没有一批复,李世民到底不忍心,他去那么远,高阳公主必然也得跟着,那这个他曾经疼爱的女儿,他以后就几乎见不到了。眼下李承乾和杜荷出事,一个贬为庶民,远远地打发黔州。一个处死,害她另一个女儿在家晕厥。李世民已经为损失了一个儿子和得罪一个女儿伤心至极,这当口若是再放走一个他中意的女儿,他还是有些不忍心。尽管高阳近一年有些不乖不听话,但这孩子到底是年纪轻,哪有不犯错的时候,他像高阳这么大的时候,也干过蠢事,也有因父母的偏爱想要争宠的心思。高阳这孩子太像他了,李世民到底还是舍不得。大概是人老了,就容易心软。

“阿耶?”李治简单回话之后,见李世民忽然不说话,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回复,就轻轻地问一声。

李世民回了神,转即看着李治,继续前话问:“那他们二人说什么话了,细细和我讲讲。”

李治再一次怔住,然后蹙着眉头回忆,“好像真没说什么话,就是起初让他们一家子人行礼,然后就是坐在正堂,听房公、卢夫人说了两句。然后妹妹和我就告辞了,韩王打发房家兄弟来送我们,我们告了别,就直接上车走了。啊,对了,临走前,兕子还邀请房二娘有空进宫找她玩。”

李世民听房二娘这段,皱眉叹道:“这倒没什么紧要。”

李治眨眨眼,他暗暗观察李世民的神色,试探询问:“阿耶似乎对兕子和房遗直俩人之间聊什么很关心,莫非是……”

李世民看一眼李治,“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多问。”

李治讪讪地点头。

李世民沉吟片刻,随即对李治道:“得空多和崔清寂走动走动,常邀他来立政殿看看你也可。”

李治应承,提起崔清寂,他来了精神,立刻就把之前的事给忘了,和李世民感慨此人才华如何,上次他二人畅聊许久,令他受益匪浅。

“既然如此,就更要多和他来往了。所谓近朱者赤,你平常虽勤奋,却不懂学习之法,这崔清寂少年英才,确有值得你效仿之处。满招损谦受益,便是身为皇子,便该知道礼贤下士,不耻下问。”李世民教诲道。

李治一一应承,随即从正殿离开后,他就立刻打发人去给崔清寂捎话。

李明达端坐在桌案后,平心静气的练字,过耳的话引起的情绪,都化作力道十足的字跃然于纸之上。

田邯缮在旁观看,直叹好,“贵主的字比以往,更为遒劲有力。”

田邯缮说罢,还怕李明达不信,连忙去取来以前收藏的字,打开与之比较。字虽隽秀一如往常,但而今所书的东西,的确更多一分凌厉的味道。

“看来这写字,也是要有所经历,才会更好。”李明达叹了一声,就丢下笔,让田邯缮立刻吩咐程处弼去调查,圣人把她的明镜司到底安排到了哪里。

傍晚的时候,消息来了,果然不是个好消息。

李世民竟然把明镜司安排在了崔府所在的那条街的街头。那一处宅院本来是位张姓老臣的住处,后来他告老还乡,这御赐的宅子自然也被朝廷收回。其实朝廷而今这样的地方也有几处,甚至有两处距离皇城更近一些,但是她父亲偏偏没有选,选了这处距离崔府近的。其心如何,昭然若揭。

李明达托着下巴,看着桌案上自己这副最终写坏了的字,深思了许久。这时候,程处弼传话来,说是京兆府竟对简文山开堂宣判了,定其为杀害梅花庵三位师太的凶手,下令于明日问斩。

李明达蹭地站起来,“早和他说过这其中还有嫌疑未解,因何匆忙定罪。”

“那边是觉得证据确凿了,案子没必要再拖。再者百姓们并不知道梅花庵里三位师太死亡的内情如何,而今只听说三位德高望重的师太被人杀死,都觉得京兆府该严惩凶手,不该一拖再拖。许是因为关注此事的人多了,大概白府尹因这缘故就想快点把案子平了。”程处弼猜测道。

“这事我能直接插手么?”李明达问。

程处弼皱眉,摇了摇头,“京兆府有不受逐级上诉的规矩,别说贵主而今不在刑部,就是在,只怕也不合适出手阻拦。”

李明达皱眉,转即想到了李治,立刻去找他。

李治一听,不解道:“为何要我去拦着?我一直觉得那简文山就是杀人凶犯,这白府尹案子断得也算是有真凭实据了。”

“九哥帮不帮我?”李明达问。

李治摊手,“好妹妹,别的事好商量,但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就为这么一桩小案子,我出面本就不大合适,更何况又是个分明证据确凿的案子,你叫我怎么说?”

“简文山是被冤枉的,那是一条无辜的性命。”李明达见李治不以为意,叹道,“懂了,他商人身份卑贱,一条命罢了,于皇家来说,确实不算什么紧要。”

李治耸了耸肩,“你心思柔软我知道,可有些小事真不值当为此冒险。父亲那里,总是去说也会烦的。就如你而今,不也是不好去求阿耶了么,才会让我出面直接去找白天明。”

“懂了。”李明达谢过李治的提点,转身就离开。

李治见状,皱了皱眉,到底觉得心酸,叫住了李明达,无奈的叹气,“罢了,就帮你一回,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觉得九哥所言极为有理,这样的小事我就请你出马,未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李明达请李治不必担心,她并没有生气。尽管李治说的话有些地方并不中听,但大道理却是对的,她不能有点小事自己做不了了,就去麻烦别人。说到底,她而今多数时候,都是在凭着自己公主的特权在办事。

李明达回房后,靠在窗边,手托着下巴眨眨眼。

田邯缮在旁有些着急,“不然请房世子想想办法。”

“这段时日不能麻烦他。”李明达想了下,“而今只是时间的问题,我真要想办法拖延时间便可,定州那边的调查该是这两日就有消息。”

田邯缮忙问李明达:“那该怎么办?”

“非常之时就要用非常之法。”李明达勾勾手,令田邯缮谨慎送耳过来,随即对他小声嘀咕一番,就打发他想法子办,“可能做到?”

“贵主放心,大事奴不行,这点小事保证办成。”田邯缮说罢,就忍不住笑赞还是贵主有法子,这就告退去安排。

李明达打发了屋里的闲杂人等,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正是在韩王府离别时,房宝珠趁机塞给她的。先前坐车回来的时候,李明达已经把信看完了,而今她打开又看了一遍,心里面还是如初看时一样难受。

信上的字体刚劲,是她最为熟悉的大哥的。原来那天李承乾被贬黜后,立刻前往黔州的时候,房遗直说是陪着卢夫人去道观,实则帮她去给李承乾送行了。李承乾便留了这封信给自己。

大哥信中毫无悔意,也觉得而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只说是成王败寇,时机不对而已。他认为做事再为谨慎些,就会成了赢得天下的哪一个,一切曾经用过的不合理不正义手段终,究不过是由胜者书写。

李承乾还在信里,责怪了所有人,苏氏、李泰、满朝大臣,所有嫌弃他腿瘸的人,甚至早在七八年前就已经生出了废他心思的李世民,李承乾谁都怪了,唯独李明达,李承乾对她只有道歉。道歉于他身为大哥的失职,令她小小年纪见到了家中的至亲之间的丑恶。李承乾还提及,长孙皇后生李明达时,第一个从产婆手里接过来报她的人是他。

李明达仍是泪流不止。她脑子空白,不知该说什么。随即把信送到了烛火边,焚尽了。李明达的伤心不仅仅是从李承乾的信里感受到了他的偏执倔强,她也感觉到了李承乾言语里的告别之意。即便她不想去承认这点,但大概过不了多久,她应该就会听到噩了。

李明达只觉得胸口闷,整个人都蒙在被里,直到次日清晨。

晌午的时候,李明达正仰头用冰绢帕敷眼睛,就听到那厢程处弼来回禀告知,京兆府暂时停止了对简文山的死罪判决,已经延后处置。李明达就“嗯”了一声,继续敷眼睛。

田邯缮在旁有些激动道:“贵主真聪慧,这法子真好用了。贵主之前是怎么想得这法子?”

“年后这段日子,多看书的好处。”李明达之前把《贞观律》重新看了一遍,“如有新的案子,便是状告已经判刑的凶手,按律例也是要升堂审结之后,才能行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弄个案子再状告景文山,给白府尹添点麻烦了。”

田邯缮:“好办法,如此只需要打发个人去假装告状就能解决了。”

“也不是长久之计,只盼着定州那边能早点来消息。”

李明达说罢,就让田邯缮搀扶她在躺下,继续敷眼睛。

“贵主这眼睛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子消肿。一会儿晌午怎么办,圣人要是叫贵主陪着吃饭,总得想个理由交代。”田邯缮说道,

李明达哀叹:“祈祷他不找我。”

偏偏邪门,她话音才落没多久,那厢方启瑞就来传话,请李明达过去。

“刚睡醒,拾掇一下就去。”李明达打发走了田邯缮,就做到铜镜前,用水粉抹了抹红肿的眼睛,然后急忙忙去见李世民。

李明达从进殿之后,就眯着眼笑,笑得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自然看不出肿了。总算熬到吃完饭,从正殿里出来,李明达两腮都觉得酸。回头一听,李世民还在殿内高兴地和方启瑞感慨,说晋阳公主今天的心情不错,所以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李明达随后听到李世民感慨提起房遗爱的折子,决计驳回。

李世民随即道:“还是尽快处死了,绝了她的念想。”

方启瑞应承,这就命人拟旨下去。

“择日让高阳公主进宫一趟,我倒是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李世民思及还沉浸在伤心,一直不太愿意见他的城阳公主,从这个女儿身上找不到宽慰,李世民就想起了另一个。

方启瑞在应承,依言去办。

李明达抬头仰望着天,晴的,明朗的,乌云之后终归是有晴天。

“贵主,定州那边来了消息。”程处弼匆匆赶来,语气有些着急地对李明达回禀。

李明达一瞧程处弼这模样,就知道事情办好了,问了大概,转头就去请示李世民。

“哦,这梅花庵的案子还另有内情?”李世民问。

李明达点点头,“听说明镜司的门头改得差不多了,兕子是不是可以上任?”

“你倒是心急啊。”李世民感慨。

“阿耶,若这京兆府断案有失谨慎,就该给个提醒,不然以后但逢案子见到有点嫌疑的人就糊弄定罪,成了冤假错案,一桩两桩可能还不见得有什么,但时间久了,终究难以服众,闹出民怨?”

李世民了然地看眼李明达,“别用大道理忽悠我,咱们说些实在的,就直接告诉我,这桩案子的真正凶手在哪儿,不是简文山,那尼姑庵里还有谁可疑?”

李明达惊讶,“阿耶莫非看了这案子的卷宗?”

“跟你有关的事,阿耶都甚是关心。”李世民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很有意味地盯着李明达,“连你打发人去京兆府假装告状,以图延对简文山的死刑处置的事,阿耶也知道。”

李明达心里震了一下,看着李世民,随即要跪了下来赔罪,被李世民一手拉住了。

“是有罪,不过若是真如你所言,这简文山受冤,你无奈之下用了非常之法保他的性命,倒是聪明之举。看来你对《贞观律》的甚是了解,阿耶颇感欣慰,觉得有你这样的女儿很骄傲。”李世民欣慰一笑,伸手拉李明达起来,“去吧。”

李明达敛眸谢恩。随后她回房,换了一身男装,就骑马离开了皇宫。

程处弼驱马到李明达的身边询问,“贵主,咱们是直接去找房世子?”

显然程处弼早习惯了破案一起带上房遗直的做法。

李明达微微侧头,把耳朵冲向让他们后身的方向,“不找他。”

李明达说罢,就骑马离开了朱雀大街。一行人直奔明镜司的所在,到了街口,李明达坐在马上放眼望去,就可见到坐落在街中央的中书侍郎府,也便是崔清寂的家。李明达吸口气,就下了马,瞧着已经挂好的明镜司匾额,是父亲的笔迹,他亲自题的字。

李明达见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对于李世民,她现在真是有爱又‘恨’。爱自不必说,‘恨’则是因为他近来意图明显地强行撮合她和崔清寂。不过怪了点,父亲从半年前说过之后,再没有当面和她挑明了,反而是暗地里观察他和房遗直,尽管支持崔清寂,也没有冲动到着急指婚的地步。

所以李明达当下真有些琢磨不透李世民的心思,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君心难测,便是她眼睛会观察,便是她从小就在李世民跟前长大,有些时候李世民的脾气她始终还是摸不透。

李明达迈步进了明镜司,因听到里面竟然有人匆匆朝她这边走,他倒想看看是谁此刻在里面。随即就见到崔清寂带着一群人来迎接,李明达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在此?”话问完,李明达心下也有了猜测。

“圣人传旨令清寂监工,以图尽快将明镜司的改造完成。”崔清寂简短解释道。

李明达也料到这点了,点了点头,然后转眸环顾周围的环境。照理说空置了一年的宅子,自然是荒草丛生,处处积灰。而今瞧着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根杂草都没有,所有的窗户都换了新的窗纸,连窗棂也被擦得一尘不染。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把门头建好,挂了匾额,还把里头收拾的这么干净,可不容易。”这点李明达确实要肯定,“估计花费了不少人力?”

“也就两三天的工夫而已,刚好清寂家离这近些,便把家仆叫了些过来,也就能快点完成。”

“费心了。”李明达说罢,转身就要走。

崔清寂愣了下,“贵主不进屋瞧瞧,坐一坐?”

“以后这地方我会常来,坐的机会有很多,眼下紧要的是把梅花庵的案子结了。”李明达道。

崔清寂:“清寂可否帮忙?”

“不用。”李明达礼貌地笑着婉拒,就转身匆匆而去。

崔清寂立在原地,望着李明达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随从木朗皱眉,为自家主人担忧地感慨:“容奴多嘴,贵主怕是对六郎没有半点情意。”

“知道。”崔清寂翘起嘴角,转而目光炯炯地看着木朗,“我倒是觉得有些波折得来的东西,才更值得珍惜。”

木朗愣了下,应承称是,转而他疑惑:“只是六郎可知这次的对手是谁?”

“自然清楚,不过他抢不过我。便是他先得了公主的心意又如何,”崔清寂冷笑一声,“最终婚事的敲定,还不是要靠圣人。别的事或许我现在暂且还比不了他,但这件事我却必胜。将来他输就输在他自己的那张嘴上,可怪不了我。”

“可贵主却是个有脾气的人,圣人对她也十分宠爱——”

“我是就个没能耐的?”崔清寂凌厉反问木朗。

木朗垂首,连连认错。

“以后记住,公主走远了,才可对我说密事。”崔清寂嘱咐一句,方拂袖而去 ,只打发木朗负责明镜司的事情便是。

李明达传了口谕之后,就把简文山人从京兆府大牢里提了出来。白天明嘴上笑着不敢抗旨,但竭力请求李明达审案的时候带上他旁观。白天明嘴上说“学习”,实际上心里很是有些不服气,不过是就是想看看李明达到底怎么出丑‘翻案’。

“白府尹若是有空,我倒不介怀。梅花庵那么大的一处地方,哪会容不下白府尹一个人。”李明达见白天明不诚心说话,自然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半讥讽回答他。

“梅花庵?怎么贵主要在梅花庵审案,而不是明镜司?”白天明惊讶道。

李明达点头,当下就带着众人直驱梅花庵。驱马在前的李明达,半路上忽然听到身后的白天明用很低的声音嘟囔着:“破案多年,头一次碰见奶没断的小女孩来乱掺和,真仗着是公主,不然谁会有耐心陪着无理取闹。“

到了梅花庵山门口的时候,就见侍卫程木渊早等在了那里。

程木渊一见李明达和程处弼,就忙上前行礼,回禀自己一直遵守这看守的任务,这几天没有让任何人离开梅花庵。

“贵主是觉得凶手还在梅花庵中?”白天明半知半解,他猜到李明达要回到梅花庵审案一定是因为梅花庵里头有事,但是白天明却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梅花庵里会有凶手,“当时咱们已经对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做了调查,除了简文山等五名商人,其余人却是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下官不明白,难不成凶手有分身之术不成。又或者永安师太的死亡时间有问题?却也不对,永安师太活着的时候,贵主当时也在,是亲眼所见她本人活得很好。只是吃饭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她人就死了。所以从这一点看不在场证明,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存在其它可能,下官觉并没什么不妥之处。”

“白府尹说的极是,凶手杀永安师太的时候,必然是没有不在场证明,不然他怎么杀人呢。”李明达叹,转而边往梅花庵内走,边问简文山,“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令身体不舒服的永安师太,走梁上的暗道出去?”

“自然是想过,必然是简文山的约见。因为简文山是张玄真和永安师太的儿子,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十分羞愧,就偷偷地出去和简文山见面。”白天明见李明达有些惊讶地看自己,翘起嘴角道,“下官昨日刚刚查实,这简文山所谓的生母魏氏,其实是个石女,根本就没法生孩子。下官派人也去和魏氏证实了,这简文山其确实不是她的亲生子,是当年张玄真托付给她照料的婴孩。”

“白府尹也派人去定州调查了?”李明达停步,忽然问。

白天明忙淡笑行礼,“因贵主对这桩案件的质疑,下官不敢怠慢,遂也派人去定州查实。不想下官早一步得了定州那边的消息,下官也是因这消息,进一步确凿了简文山的身份和杀人动机,才会判了他死刑。”

“白府尹倒是‘谨慎’。”

白天明倒也不客气,行礼谢过李明达的称赞。

“只可惜了,白府尹要是更谨慎一点就好了,再多查一点,比如张玄真和永安师太当初走的那么亲近,是否真的就是通奸?怎知道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亲兄妹呢?”李明达道。

白天明瞪眼:“亲兄妹?这怎么可能,贵主莫要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了。”李明达道,“流言千奇百怪,不可信,没有确凿的证据才是断案的真正依据。白府尹破案多年,怕是不用我这个贵族小女孩来教你这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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