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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公主和辩机和尚关系匪浅。”房遗直点到为止, 没有继续深说, 转即告知李明达, “我二弟有意外放为官, 年前就上书请求圣人, 先后三次了, 皆没有被允准。”

李明达动了下眼珠子, 她当然知道房遗直所言‘关系匪浅’的意思。她缓了片刻,才猛然对上房遗直的眼睛,“已经是时候处置辩机了?”

“嗯, 江林的案子最后也要审辩机。”

“是要审问她和江林的关系,若这其中有跟当年乌头山的神秘人有关,就更要仔细审问清楚。”李明达问房遗直想怎么动辩机, “你若是直接找人去告, 阿耶必定抹不开面子,于房家来说这并不是好事。”

“确实如此, 所以我安排人委婉些露这件事。常言家丑不可外扬, 本来这件事不想闹大, 但我二弟的上书一直没有被允准, 这件事必要让圣人知晓, 这上书估计才会有回复。”房遗直轻声道,“故在这件事安排之前, 想告知贵主一声,也想请公主帮一个忙。”

“难得你也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说说看。”李明达感兴趣地看他, 就在房遗直要开口的时候,李明达突然又说话,“不过我可不能白白帮你,你也要为我做点事。”

“遗直必竭尽所能,人都可以不是自己的。”房遗直坦率道。

“你人不是自己的是谁的,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太为难的事。”李明达不作多想地说完之后,见房遗直凝眸注视自己的样子有点怪,还纳闷了会儿。

估计是他有事求自己,所以态度比平常更好。

李明达小下巴翘起,大方地让房遗直说他需要帮什么忙。

房遗直道:“对贵主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后,请贵主帮忙游说,劝慰几句,令圣人不至于太过恼怒,将此丑事公布,以致人尽皆知。”

“这简单,回头我就去说。”李明达应承,想了想,对房遗直道,“不是白帮,你以后又欠我一个要求了。”

“好。”房遗直被提要求后,不仅一点不愁,反而一脸知足地笑了。

李明达愣了一下,想把便宜占回去再高兴高兴的想法无法实现了。她计较,人家却大方。两相一比,她身为公主显然气度不够。李明达目送房遗直离开后,小小感慨了下自己。

“有点饿了。”因早上走的太早,李明达只匆匆的吃了两口东西。

“公主,我瞧正堂那边的桌上有吃食,瞧着挺不错,奴去拿来给贵主尝尝?”田邯缮笑问。

“明镜司哪有什么吃食,不过是几样放干了的点心。”因为明镜司刚刚成立不久,还没有备下厨子做菜,大家的饭食都是从京兆府的饭堂里出,每天到中午的时候从外面送来。

“这次却是不一样,奴刚刚瞧了,样子好看,还香着呢。”田邯缮道。

李明达应承,随田邯缮去。随后不久,就见田邯缮带着三盘东西过来。果然如田邯缮之前所言那般,这三盘吃食看着确实让人觉得有胃口,看起来是肉经过腌制烹炸而成,上面撒了一层厚厚的芝麻。她都没有见过吃过,她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酸咸甜啦,口感丰富,却又不冲突。她本来是不太能吃辣的东西,但这味菜辣得恰到好处,而且直到吃到嘴里咀嚼了半天,才发现其实并不是肉,这种筋道的口感和肉很相似,但却不是肉,所以一点都没有肉的腥膻,而且酸辣的口感刚好开胃。其它的两盘菜也同样很有特色,让人吃了之后欲罢不能。

李明达一样吃了大概半盘子,觉得肚子撑了才停嘴,而后方想起来问这些菜是从哪儿弄的。田邯缮也好奇,打发人来问,才知道这些东西是今晨房世子从府中带来,不光是这里,尉迟宝琪等每个人都送了一份。

李明达用帕子文绉绉地擦了嘴角,闻言挑了下眉,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好吃。”

田邯缮嘿嘿笑,“房世子用心了,不枉公主刚刚答应帮他。”

李明达似乎没有听到田邯缮的话,自顾自地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若是早上带来,那他昨夜没有留在明镜司?”

田邯缮打听之后,特来回禀:“确实没留,昨天一早就走了。”

这就怪了!早上的时候,李明达明明看得很清楚,房遗直的眼底有乌色,脸有倦怠,明显是熬得一夜未睡导致。若并非是在明净司看案卷熬夜,那是在家睡不着,单纯失眠而已?

李明达糊涂了,房遗直好端端地为何要失眠,她还以为他只有在查案和览阅卷宗的时候才会熬夜。

没多久,程处弼匆匆进门,对李明达低声耳语了一番。

两个时辰之后,狄仁杰和魏叔玉、萧锴回来了。

“查到了,公主所料不错,附近果然有人对经常出入那条路的马车有印象。”狄仁杰随即和李明达大概形容了马车的特点,“半旧,车厢没个窗户,像是拉货用的。随车而行的人却比较多,有时十几个,都是骑马的,腰间带着挎刀。据百姓描述,说是个个面目严肃,十分凶。”

“既然用得上马车,而且有十几名骑马的侍卫陪同,必然是富贵人家。”魏叔玉说道。

“这种马车特别,该是会给人就有印象,我们在朱雀门处询问了守城的侍卫,问了不下百人,果然有两三人对此有印象。因为像他这种货车进城,一定要接受搜查,守城的侍卫记得很清楚,那些马车和随行人员都是威武将军府的,拿了令牌给他们才免于搜查。”狄仁杰接着说道。

萧锴直叹,“这些证据足已经说明威武将军府的嫌疑,贵主,我们要不要动手直接抓人?”

“什么证据?不过是一辆马车从朱雀门走过而已,便是经过乌头山附近的那条官道,就能够证明那辆马车一定和失踪的那些人有关吗?”李明达反问。

萧锴怔了下,挠了挠头,“倒是我思虑不周。可是这种事如果不去搜查府邸,上哪儿去找实实在在的证据?我看咱们不如先把人抓了,赌一把,好好搜查一下将军府,一定会有什么线索。”

“若是你赌输了,找不到线索呢?”李明达问。

“这……”萧锴为难道,“这件事如果是公主出马,季望应该不敢吭声。满朝文武都知道圣人最宠爱公主,容不得别人诋毁公主半分。再说我们查案,也有圣人的旨意。公主之前要查季望,不是已经请示过圣人,得到了允准?我们查了一下,正是奉命行事,合情合理。”

“若是这样做事轻浮,任性胡为,圣人下次如何会答应我可随意查朝中重臣。”李明达摇头,“你这个法子不行。”

“我是着急,生怕他跑了。更怕之后有什么变数,我们拿不出证据,眼睁睁地看他作恶。近三十具白骨啊,若他不止这里一处,还在别处藏,杀人数量只会比这更多,何其残忍!”萧锴气愤道。

狄仁杰应和,“这人数的确令人惊骇,我们确实应该早一点行动。就怕对方有所警惕,隐藏掉了所有的证据,那我们就真得拿他无可奈何了。杀人犯案,特别是杀这么多人,不至于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我们如果现在去突袭搜查将军府的话,该是胜算很大。”

“听你二人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如此。”魏叔玉转而看向李明达,也点了点头。

李明达沉默不言,似在斟酌这件事的轻重。

“宝琪和遗直兄呢,我记得他们俩之前是负责去将军府探查情况,可有什么消息没有?”魏叔玉问。

狄仁杰和萧锴也想起来了,皆询问地看向李明达。

李明达垂眸叹了声,“没什么线索,俩人不过是在将军府里,走了一圈,和季望喝了几杯酒,只看了他这人的性格如何,是否从他嘴里试探点什么,但季望表现得没什么问题。”

“那片树叶呢?”魏叔玉问。

李明达看魏叔玉。

魏叔玉连忙解释道:“就是遗直兄从将军府弄来的那片树叶,我听宝琪说遗直兄告诉他那就是线索。”

狄仁杰和萧锴同时看向李明达。

“一片树叶?这倒是新鲜,树叶能做什么证据。”萧锴好笑地叹道。

狄仁杰也想不出,他用手挠了挠额头,思量道:“虽说树叶是线索听起来挺让人觉得确实荒唐,但遗直兄做事一向稳重,我觉得如果他说是个线索,那一定就是个线索。”

魏叔玉点头赞同,“所以我们三个都很好奇,这树叶到底是怎么变成线索的。”

三人又同时看向李明达。

“算不得什么重要的线索。”李明达叹了声,“这么说吧,这树叶并不能作为季望有罪的证据,只是辅助我们去判断季望很有可能就是尸骨案的凶手。至于你们调查那辆马车的情况相似。”

李明达随即就告知他们三人,那片树叶上发现的黑渍其实是干掉的血迹。李明达转而又把房遗直在那边发现的经过,都告知他们三人。

“树叶上有血迹,这也太可疑了!”狄仁杰瞬间打个激灵,然后转眸去看魏叔玉和萧锴,问他们二人如何想。

魏叔玉点头,“这必然可疑,既然季望说那片林子已经荒废了,那怎么会有血迹。而且这黑掉的血迹还停留在叶子上,并没有被雨水洗掉,说明是近期造成。”

萧锴瞪眼,惊诧道:“也就是说季望到现在还没有停止杀戮,他还在杀人,而且杀人地点就在他家宅子里的那片荒林里。”

“是了,你说的不错,一定是这样。”魏叔玉附和,“齐七郎的证词,没窗的马车,还有带血的树叶,这些嫌遗放在一起已经可以算是铁证了。这还用等吗?当然是立刻去查抄将军府,缉拿季望。”

萧锴附和,“我也觉得这些证据足够缉拿季望了,再等只怕错失良机。”

狄仁杰点头,十分赞同萧锴和魏叔玉的话,拱手请求公主现在就下令搜查季望的府邸。

“贵主喜欢什么案子都证据确凿再抓人,确实妥帖,但有些案子凶手过于狡猾,而且那些身居高位的,有很多属下为其办事,想要找到他亲自作案的证据可能未必如愿。对付这样的人就需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魏叔玉提议道。

“季望是朝廷的威武大将军,手握重兵,若是有证据证明他有罪,倒是什么都不怕。一旦搜查没有结果呢,你们可想过如何交代没有。”李明达看他们,推卸责任道,“这件事我可没办法担着。”

狄仁杰和魏叔玉、萧锴都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回答,他们没想到有一天公主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前破案的时候,公主一向有了线索就冲在前面。而今为何到查抄将军府的事上,公主变得畏首畏尾?

“若你们三人坚持建议查抄将军府,那一旦没有证据,那你们可否能担下这个责任?”

“这……”萧锴勉强地笑了笑,“公主都不行,我自然也不行。”

“我也不敢,我没名没分的,就是一个求学的在此,就是有心也没有这个能耐。”狄仁杰实话实说道。

魏叔玉上前一步,对李明达行礼铿锵道,“那便我来,我信这世间定然邪不胜正。”

此言一出,屋内就安静了。

李明达注视魏叔玉。

萧锴和房遗直则佩服地看向魏叔玉。

魏如玉瞬间觉得自己好像高大了,脸上都冒着光辉。

他面容不卑不亢,再一次对李明达行礼请命表示自己愿意。

“你真想好了呀。”李明达端起桌上的茶,声音略微有点儿轻飘飘的,似乎是带着喜悦。

魏叔玉等三人都听出李明达声音的不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推卸责任之后,竟然还带着愉悦之感。

萧锴有些担心魏叔玉逞强,“你可想好了,这件事你一旦做了,会有什么后果。”

“大家刚刚不都觉得这季望有问题么,我相信一定能从他的府邸里搜查出铁证。”魏叔玉道,“再说我们现在就查他本来就是有理有据,合理的怀疑。”

“说的不错,我支持你。”狄仁杰道,“若是因此,圣人真怪罪下来,我和你一同担着,虽说我人微言轻,顶不了什么大用。”

萧锴惊讶道:“你们俩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魏叔玉道。

狄仁杰也点头。

萧锴连忙拱手佩服,“既然你二人都如此了,那我岂能独留,奉陪到底!”

三人互相鼓气之后,都下定决心,然后向李明达行礼,想要立刻去搜查季望的府邸。

李明达暗中打量他们三人,“你们真的都想好了?”

“是!”三人齐声道。

“好,那你们就去。”李明达摆手,示意他们随意。

魏叔玉等人愣了,询问李明达,“难道公主不去?”

李明达摇头,“竟然是你们三人的决定,当然是你们三人去,我去做什么,我胆子小。”

李明达说罢,就垂眸继续喝茶。

三人互相看了看,愣住了。

“可是就我们三人,是没有办法查抄将军府府邸。”魏叔玉叹道,转即请公主帮忙派兵。

“是谁说要顶着风险,誓死也要去查抄的?少几个人算什么。”李明达叹道。

魏叔玉苦笑,忙和李明达行礼,“贵主,没有人我们怎么查抄。贵主今天是不是心情好,拿我们几个人开玩笑?”

李明达笑了笑,“不是玩笑,若是你们坚持要去,我自然拦不住你们。我说了我不会帮便不帮,便是你们三个同仇敌忾,我也依旧如此。”

魏叔玉和萧锴、狄仁杰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没人可带,我们三个自然去不了。我们三人就算夹棒跨刀,只对付季望一个,都打不过,更何况他整个府邸的士兵。”萧锴无奈道。

狄仁杰暗暗观察李明达一会儿,心下只觉得奇怪,“贵主,我实在是不明白,这件事明明可以直接去办,为何要等?”

李明达沉默,对狄仁杰道,“自然是我觉得不能办,这不是故意等,只是我觉得时候没到。”

“贵主,您这么安排是不是有其他目的?”魏叔玉琢磨了下,不解问。

萧锴若有所思地看向李明达,附和点点头。

“当然没有,我说过了,就是证据不足。威武将军的地位与众不同,不好随意动。”李明达又重新强调了一遍,接着对他们三人道,“却都不要问我废话了,你们三人若是能去就去,不能去的话就退下。”

魏叔玉,萧锴个狄仁杰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无奈地只好退了下去。

出门之后,三人悄悄地议论起来。

“贵主今天很奇怪,你们俩知不知道怎么回事?”狄仁杰问。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魏叔玉叹道。

狄仁杰转即看向萧锴,“那你知不知道?”

萧锴好笑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近来见公主的次数还没有你们多呢。你们俩要是不知道的话我就更不知道了。”

“太奇怪了,公主以前不是如此的。”狄仁杰不明白地挠挠头,“她性子最是干脆利落,怎么忽然前怕狼后怕虎。”

“对呀,我也闹不明白,明明是生活中最为宠爱的公主。而且这捉拿彻查季望的事情,公主之前已经请示过了圣人,圣人清清楚楚的同意了。而且这么明白的证据摆在面前,为什么不立刻缉拿?等着季望继续杀人不成?我实在是不明白,能有什么苦衷。”魏叔玉感慨道。

萧锴瘪嘴摇头,“真不太清楚了。”

“反常,是太反常了。”魏叔玉满脸疑惑。

“哦,对了。我们何不去找遗直兄问一问,他或许清楚。”狄仁杰恍然大悟道。

魏叔玉和萧锴闻言,立刻点头,三人随即就骑马前往梁国公府。

到了梁国公府后,三个人被请到了侧堂等候。

落歌笑着对魏叔玉等人道:“世子刚刚歇下,奴这就去叫。”

“刚刚歇下?怎么,遗直兄昨天熬夜了?”魏叔玉关切地询问道。

落歌点点头,“一宿没睡,一个人坐在窗前也不知想什么——”

“那必然是在推敲案情了。”魏叔玉立刻抢答道。

狄仁杰应和点头,“应该是,他经常因为案子熬夜。”

萧锴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等等,先让他歇歇,等他歇好了再见我们。”

魏叔玉和狄仁杰也连忙附和,不许落歌去叫人。

落歌只好应承,随后备了棋盘和许多吃食,供三人消遣。

三人最近一直在查案子,没什么乐呵,而今一盘棋倒是让他们解了烦忧。萧锴和魏叔玉对弈,狄仁杰就捧着一块吃的,在旁观看,时不时地笑一声。

一个时辰后。

房遗直来见他们。听说他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便开口训落歌不懂规矩。

落歌颔首,乖乖受训,不反驳一言。

“却别说他,是我们愿意,反正查案也查累了,在你这正好也可以歇一歇。”萧锴忙道。

房遗直随后听三人来此的目的,直摇头,“这件事我帮不了忙,贵主是明镜司的主持,你们都该听他的。”

“可是这件事她并不对呀。”魏叔玉叹罢了,忙尴尬的补充一句,“这是我们几个关系好,我才说实话。”

狄仁杰点头,问房遗直的真实看法。

“我倒是支持贵主的做法,确实是你们太冲动了。”房遗直表态道。

三人惊讶不已的看着房遗直。

房遗直打发走他们三人之后,就吩咐落歌:“季望的死一定要捂严实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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