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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歌应承。
“把人带上来吧。”房遗直揉了下太阳穴, 随即掩退眼中的倦色。
落歌鞠躬, 这就转身去了。
……
暮霭沉沉, 天地朦胧一片。
房遗直长身而立于将军府后门, 他微蹙着眉, 直至听到马蹄声传来, 眉头才得以舒展。
李明达骑着枣红骏马, 带着十几个人飞奔而来。她利落地跳下马后,看看路两头。
房遗直知道李明达担心什么,立刻道:“已经安排封路, 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李明达点头。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各自会意,一同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后门的守卫而今已经由程处弼麾下的侍卫们负责。
落歌也候命在其中, 随即跟上, 和二人回禀:“知情人已经控制住了,府中的管家还算识趣, 很听我们的吩咐, 府内机要之处也已经有我们的人在把守。各处都算平静, 唯一难办的是……”
“是什么?”李明达问。
“是季四娘, 有些闹。”落歌犯难道, “发起泼来有些难拦。”
李明达看向房遗直:“去劝劝?”
房遗直挑了下眉,“没必要。”
“还是要劝劝, 真要闹腾起来,只怕不好收场。毕竟她是女子, 还有些身份, 侍卫们对她不好下手。”李明达恤下道。
“公主圣明,公主威名赫赫,想必只需一言,那季四娘定会吓得言听计从。”
李明达斜睨房遗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也是前些日子才弄明白。”房遗直道。
李明达愣,房遗直这明显是所问非所答,遂问他什么意思。
“以前常说,谦谦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后来才知道遇到对的,就没有什么事不屑做的。”房遗直道。
话绕了半天,就是在说他愿意拍马屁。
李明达:“……”
房遗直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册,递给李明达。
“是什么?”
“近两月的日常。 ”
李明达差点忘了这桩房遗直早前就答应自己的事,忍不住噗地笑了,“最近忙案子挺累的,其实你也不用天天写这个。”
“应下的事,自要信守承诺。”房遗直微微颔首。
李明达眼睛弯成了月牙,转即背着手快步向前走,房遗直紧随其后。
这时候左青梅乘也到了,和李明达、房遗直见过之后,左青梅就简单地讲一下验尸的结果。“早上死了,我到的时候尸体还温的,一刀毙命,干脆利落,直插胸口。刀也在,所以血流得不是很多。”
李明达和房遗直边听左青梅讲述,便进了屋查看情况。
季望就死在自己的床上,看起来像是早晨刚睡醒,还没有来得及更衣。情况确实如左青梅所言,匕首直扎在左胸口。
“人死的时候,院子里没有人,如此才方便我们瞒下了消息。”一直在院子里看守现场的程处弼,这时候上前回禀李明达和房遗直。
在仆从众多的将军府,能够第一时间得知季望的死亡,并且将消息控制下来,令府中多数人都不知情,这能耐倒是很厉害。
李明达倒是有几分好奇,询问程处弼具体经过如何。
“属下带着两人乔装潜入了将军府,探查之时,刚好瞧到有人从季将军的院子里冲出来,失魂般惊恐,念叨着死人了,属下们立刻去询问情况,得知季将军身亡了,赶紧就拦着那位家仆避免他传话,他却不愿,干脆一掌打晕了他,又威胁控制住了管家,随后就赶紧通知公主和世子了。”
李明达:“这倒是真巧了,季望的院子里没人,只一名家仆跑进去见他的死相。难不成他平时就不喜人伺候,院子里本来就没人?”
房遗直摇头,“昨日宴请我们的时候,他身边跟了二三十名家仆,他的院子里的人数就更多了。事发之前,很可能是季望自己把人打发走了,一个人在院里。”
“留自己一个人在院?”李明达琢磨了一下,转眸看向已经被带过来的将军府的管家。
管家听到话之后,连连应承表示确实如此。“奴其实也不清楚,刚刚带着程侍卫去询问了一番,那些原本该在院子里留下的家仆,都解释说是一早将军把他们打发走了。”
“可说了什么原因没有?”李明达问。
管家摇摇头,“将军吩咐奴们做事从来不说原因。”
“那他以前有没有这种情况,突然就把人都打发走了?”房遗直询问道。
管家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有过,却是不多,一年最多也就,两三回。而且将军还会特意吩咐后门不必留人,把门闩打开。”
李明达听到这些,转眸问房遗直怎么看。
“听起来是在见一位神秘人。”房遗直说道,“提到神秘人,让我们自然又会想到江林案和梅花庵案的那个。”
“那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个?”李明达问。
“两桩案子,尸体出现在同一处,很有可能不是巧合。”房遗直道。
“而今唯一的活口只剩下江林了,在她身上一定要下工夫。”李明达琢磨着,“不过依照江林这个性子,只怕是难问出什么来。”
李明达感慨罢了,就再不提前话。着眼于眼下,仔细观察案发现场的情况。
季望屋子布置得很富贵大气,处处干净整洁,除了床铺上的被褥,其他地方无一丝杂乱,并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李明达纵观整间屋子,然后对时不时地看她一眼的房遗直道:“我看不到线索!凶手该确实如左尚公所言,干脆利落。极有可能是进门之后,就趁着季望不备,直接一刀毙命。但可以肯定,必是熟人作案!”
房遗直点点头,完全认同李明达所言。
“简单,快速,直接。凶手就像我们之前猜测的那般,该是知情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季望了,所以趁着没有事发之前,特意过来杀人灭口。”房遗直道。
“季望的暴露,让这个凶手不放心了,他觉得我们再查下去,季望一定会供出他来。”李明达琢磨到这里之后,拧了拧眉毛,看房遗直,“但是惠宁、江林却不同,被府衙缉拿之后,他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如果说这两个案子最终是缘于同一个人,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是他对季望‘教导’该是才刚刚开始,还不够让他觉得安全?”
“开始就杀了这么多,太可怕!”田邯缮惊诧地感慨。
房遗直:“是非如何只抓到本人才会清楚,我会尽快派人调查出这个神秘人的身份。”
李明达点头,接着就从季旺的房间出来。李明达转而就去了后花园,想要看一看传说中的池塘那边的密林。
李明达过桥的时候,看到池塘里的鱼长得十分肥壮,预感不好地望向房遗直。
“我会让人打捞看看。”房遗直回话道,他也早就注意到这一点。
李明达过桥之后就朝林子里去,在落歌的带领之下找到了之前有血迹地方。
李明达闭着眼,站在林子里闻了闻,然后看着东方对方一直小声说,“有一些腐味。”
房遗直亲自带人前往东边的林子搜查,李明达在腐味最重的地方停了下来。
可我一直也看到这里面有新鲜放松的土壤,立刻让人挖开。
李明达随即转身,继续观察着林子里的情况,然后她把手放在了树干上。
树干上有一道道横条痕迹,深浅不一,新旧不同。旧的颜色已经发黑了,新的则还有些许泛白。看上面的痕迹形成,应该是用刀砍所致。
程处弼这时候伸手拿出自己的刀,随便在一棵树干上砍了一下,果然留下了和那上面相同的痕迹。
“看来这就是季望杀人的地方。不可能没有下人知道,把他身边所有的亲信都关押起来,仔细审问。”李明达嘱咐道。
程处弼领命,立刻去办。
过了没多久,那边挖土的侍卫们就有了消息,告知李明达土中埋藏的并非是人。
“是狗的尸体,有五六条。”侍卫回话道。
李明达转头看了一眼,也认出是狗的尸体,便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李明达偶尔走到某一处地方,会微微抽一下鼻子。然后蹲下身子,仔细闻了一下地上的土,或是树干草丛。
房遗直则一直在旁站着,默默陪同。
李明达走走停停,终于走出密林之后,就望着眼前像一条护城河的池塘。
“公主可是查看出什么了?”房遗直踱步到李明那身边,轻声询问道。
李明达把目光收回,转而落在房遗直身上,“这林子里应该是他杀戮的地方,池塘里应该有不少尸骨,数量上绝对不会少于明镜司的塘以。我闻到林子里有很多地方的土都有一种味道很淡却又很怪的腐腥味。猜测应该是季望杀人的时候,流下的血。”
“确实,抹颈杀人会流大量的血。”房遗直背着手,微微眯起眼,“世间还有这等残忍之人。”
“还是要看审问结果,眼下这些证据还不足,那些血会不会是狗的谁也不清楚。”
房遗直应承,他随后就会和尉迟宝琪一起审理季望的亲信家仆,“公主只需回宫歇息,明日便能看到答案。”
“倒是让你们劳累了。”李明达谢道。
“这是应尽的本分,”房遗直眼里透着关切,“公主刚刚病愈,定要早些歇息才好。”
房遗直说罢就行礼,恭送李明达。
李明达好笑道,“我还没有说要走呢,就逼我?”
“身体为重。”房遗直并不受用李明达的玩笑,目光严肃地强调道。
李明愣了下,发现房遗直一旦提起她身体的时候就特别的严肃,整个人都散发着“你必须听我话的”的气息。
李明达知道房遗直是好意,好脾气地笑着谢过他,便和他告辞,从将军府后门离开,直奔立政殿。
李世民早已经批完奏折,偏着身子坐在桌案边,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子,一遍又一遍的询问方启瑞自己的女儿到底回没回来。“这大半夜的人还在外边,真叫人担心,到底还有多少案子让她查。”
“陛下,这天才刚刚黑呢,还没到半夜。”方启瑞忍不住纠正道。
李世民立刻瞪一眼方启瑞。
方启瑞讪讪的闭嘴,垂头不吭声了。没多久之后,在李世民的唏嘘感叹中,终于有人来回禀说晋阳公主回来了。李世民忙吩咐下去,让公主立刻来见自己。
李明达一进门,就听到了李世民劈头质问。
“你查什么案子,还非要黑天的时候查?”
李明达抿着嘴到李世民身边,告知他季望死了。
李世民听过之后惊讶地愣住了,久久没有回过神儿来,他转即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明达,”你说季望现在已经死了? ”
“嗯,死了,女儿亲自看到他的尸体。”李明达接着和李世民解释了她所调查的经过。
李世民眼睛比刚才瞪得更大。他蹙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背着手,在殿中央来回徘徊数次,转而望向李明达,张嘴要说话却没有说,接着继续背手来回徘徊。许久之后,李世民拧眉头,气愤得感慨:“这些贵族里边,就没有正常人了吗?”
“有呀,女儿就是。”
李明达见李世民气愤不已,拉着他的胳膊劝慰撒娇。
“却也有好人,而且好人比坏人多。不过阿耶想想,贵族之中犯大案的可能必然比百普通姓多,手里的权力大,出得事自然也大。”
李世民若有所悟地点头,怒火稍稍消退,然后颇感欣慰地看着李明达,“好在我身边有你在,可以及时发现解决这些大问题。阿耶以你为傲,你以后就放心,大胆查案,阿耶全力支持你。但是晚归这件事不能商量,你尽量每天按时回来,如果明镜司有没办完的事情,就交给房遗直他们去做,你不必事事躬亲。给你派属下了,你就要用,不然小心我收回你明镜司的官位。”
“阿耶,好好怎么又说这句了,你是越来越不疼爱兕子了。”李明达撅嘴。。
“就是疼爱才会如此训话,不要以为我不知你昨天怎么样。悄悄请了太医就以为我不清楚,嗯?”
“阿耶,兕子就是怕您担心才瞒着。”李明达委屈道,“人哪有不生病的,看了大夫好好喝药就是,您看女儿现在不是不都已经好了么,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行,你说什么都有道理,但不许有下次,不许瞒着我。”
“遵命,遵命,女儿一定按照父亲所言办事。”李明达笑眯眯的给李世民行礼谢恩道。
李世民无奈地笑,女儿一对他撒娇,对他来说那就是解不开的难题,永远没有办法抗拒。李世民叹了口气,没有什么脾气,嘱咐田邯缮照顾好公主。李世民又仔细的询问李明达是否喝药了,还让御膳房准备好吃的给她。
李明达感动不已,开心地谢过李世民,少不得嘴巴甜把李世民夸得古今第一,哄得李世民合不拢嘴。
李治刚刚办完一件麻烦事跑回来复命,本来是想要邀功,但瞧见他们父女如此,知道自己这边又是没戏了。他想讨到赞美,需要冷静的分析局势,现在完全不利于自己,最好还是等到明天再说比较合适。
李治分析完这些之后,一点不嫉妒地询问他们父女在聊什么。
“案子。”李明达简短说道。
“还是明镜司池塘的那个案子?”
李明达应承称是,但并没有把季望的死告知李治。
这种秘密知识知道人越多,泄露出去的可能性越大。即便是对自己的亲哥哥李明达也是严闭着嘴,没有吭声,转而又看向李世民,打了个眼色,希望李世民也一样为她保密。
李世民有些好笑地挑起嘴角,也不说什么,就当是父女之间的默契。只是问李治是今天晚上还有什么事要做。
“有什么事做?”李治愣了下,心里面是只想回答‘我累了就想睡觉’的话,但是到嘴上却说有一本名家的书没有读完,要继续研读,从中汲取学习。
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问两句也就够了,就把李治打发走了。
李明达接着和李世民回禀案情,告诉他自己想要把季望身亡的事暂时隐瞒两天。
“为何要这样做?”李世民不解的询问。
“刚从江林的案子查到他身上,也不过一天的工夫,人立刻就毙命了,显然是明镜司里有人把消息泄露了出去。”李明达解释道。
李世民更加惊讶,挑一下眉毛,“你觉得谁有问题?”
“暂时还不清楚,所以要继续试探。”李明达解释道。
“行,你做什么阿耶都支持。”李世民笑着应承道。
李明达再谢过李世民,“是呢,没有阿耶,兕子什么都做不了。阿耶对兕子真好!”
李世民笑了笑,摆摆手。
李明达随后从立政殿告辞之后,就见李治站在门口,嘴角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酸味看着自己。
“怎么了呢?”李明达挑着眉,主动询问道。
“为父的本分啊。”李治咂咂嘴,拉着李明拿到一边说悄悄话,口气十分酸溜,“他也是我父亲,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不像是他亲生儿子一样。”
“九哥偷听我们讲话?”
李治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可不敢,不过是刚刚阿耶说的那句话声音比较大而已,我刚好在外面听见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在查什么大案子,瞧你神秘兮兮的,可有什么需要九哥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不需,这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查完呢,有些复杂,我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该要忙什么。”李明达谢过李治,这就要和他分别。
李治盯着李明达道,“别走,还有话要问你。”
李明达有些惊讶的转头看着李治,“九哥有什么吩咐?”
“去你屋里说。”李治随即拉着李明达进屋,跟他提起了崔清寂,“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没啊,怎么了?提他做什么?”李明达有些无奈道。
“你该去看看。”李治撂下这句话之后也没有多说,就匆匆的和李明达告辞。
李明追问何故,却见里李治回到自己房间不出来。
李明达想了想,还是找个人去看看崔清寂到底有什么变化。
次日一早,李明来用过饭之后就得到了房遗直那边来的消息。他和尉迟宝琪连夜审问季望的亲信们,随即证实季望就是屠杀众多失踪百姓的凶手。而且确实如李明达和房遗直之前所料的那般,将军府那个池塘里也有尸骨。房遗直已经命人开始挖掘将军府的池塘。
大概是从一年半以前开始,季望嗜杀成性,唆使自己的亲信去假扮山匪去捉拿那些赶路百姓,然后把他们送到将军府的密林之内,周围有侍卫把守住出口。季望则一个人拿着刀在密林里追杀这些无辜的百姓取乐。
李明达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蹊跷的事,她立刻动身去和房遗直会和。随即二人就讨论,季望为何会有如此令人发指的行径。
“齐七郎曾经说过,季望自小时候时常被众子弟嘲笑弱,被骂没出息。自古以来,哪有父亲不对长子高盼?更何况季望小时候又这么柔弱,必然怕是急坏了老将军。在继承将军位之前几年的时候,他还是个性子懦弱木讷之人。后来大家发现季望在继承将军位之后,整个人忽然就变了了,在剿匪、守备等等诸多方面办事都很爽利。很多人都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期望身上流淌着将军血脉的缘故,责任在身,自然就发生了改变。实际上,人的性子哪能随随便便就变了?我觉得在他继承爵位之前,他身上一定有事,把当初他所欠缺的都补了回来,这促成他成为一个合格将军,却也让他成为一个嗜杀成瘾的凶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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