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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越,你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温含玉将双手紧紧捏成拳,她死死盯着乔越,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声音一字比一字冷,“乔稷对你做了什么?”

乔稷是圣上的名讳。

愤怒已经让她难以冷静。

“阮阮。”乔越急忙摸索着抓上她的胳膊,沉声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圣上只是和我相谈了一夜,答应我想去做的事情而已。”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温含玉将拳头紧握得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里,声音从牙缝中挤着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盛怒,“我再问你一次,他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乔越面上满是紧张与不安,怕温含玉不相信,他又道了一遍,“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那你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温含玉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乔越看不见此刻她眸中的杀意,但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她濒临失控的情绪,“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看不见我了?”

“对不起阮阮,我不知道。”乔越心里不安也达到了极点,因为看不见,他心中的不安便在黑暗中无限放大,“对不起。”

他说的是实话。

他在宫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他的眼前忽然之间就变为了一片黑暗,以致他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回到她面前。

他知道她一定会担心,甚至会暴怒,他不想让她紧张,不想让她生气,他害怕她失控,可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让她不担心。

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温含玉浑身都在颤抖。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她怕自己哪怕轻轻动上一动就会克制不了自己。

她知道她失控起来会连乔越都想杀。

所以她只能死死盯着他,什么都不敢做。

乔越清楚地感受得到她极力克制自己而致的浑身颤抖,他心中难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敢也不舍得松开。

“对不起阮阮,对不起。”除了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才是好。

他把她的脸轻按在自己胸膛,温含玉睁大着眼,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过了许久许久,她才轻轻动上一动,哑声道:“回屋。”

回屋她给他诊脉,让她知道他身上究竟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乔越张嘴想应一声“好”,可他才一张嘴,喉咙里便忽地涌出一阵腥甜,使得他不得不松开温含玉,抬手死死捂住嘴。

可哪怕他捂得再死再用力,却也捂不回嘴里的腥甜。

血水如潮般冲破他的牙关,甚至从他的指缝里往外挤,从下巴处滴落的血水瞬间脏了他的前襟。

温含玉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他。

他亦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嘴,他手上沾着的血被他碰到脸颊上。

“阮阮。”下一瞬,他又将双手朝温含玉的脸摸索而去,却又怕自己手上沾着的血脏了她的脸,便又把手收回,温柔道,“阮阮别担心,我没有觉得哪儿不适,没事的,没事的。”

说没事的是他,可忽然之间失去意识的也是他。

若不是震惊中的温含玉急忙伸出双手来搀住他,他便栽到了地上。

“阿越……?”温含玉颤声唤他,她的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环在他背上,吃力地稳着他沉重的身子,声音愈发颤抖,“阿……越?”

“阿越——!”她自己没有察觉,但是在旁的阿黎听得清楚,她这一声颤抖的惊呼里不仅带着慌乱,还带着哭腔。

怎么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

*

温含玉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因为她诊不出乔越的脉象!

她找不到他的病因!

他的脉象再正常不过,没有病因,也没有中毒的脉象,更没有当初薛家的毒复发的迹象。

乔越的确没有骗她,圣上乔稷什么都没对他做。

若他的身体被动了手脚,绝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若乔稷逼他用他的性命来换回他的兵权和乔陌的虎符,放眼这整个天下都无人做得到能让阿越的脉象仍如同正常人一样。

便是她自己,都做不到。

没有人害他,也没有任何原因,他就陷入了这般毫无征兆且未知是状态。

没有原因,便无从下手。

哪怕她拥有无双医术,也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她不知道为何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昨天他从她面前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是因为她没有陪在他身边的缘故吗?

看着陷入昏迷的乔越,温含玉心生害怕。

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她守在他身边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哪怕所有人都来劝她去歇一歇,她都无动于衷。

她怕他醒来的时候她见不到。

她为乔越把了数十次脉象的双手无处安放,唯有死死抓着她腕上的白玉镯子。

世上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能无缘无故,阿越不会无缘无故就变成这样,一定是她不够冷静,所以找不到原因。

她必须冷静下来。

只有冷静下来,她才能找得出原因。

他们离开姜国前往苗疆的这一年里,姜国多个地方忽然爆发灾荒、疫病以及暴乱,尤以西疆情况最甚,皇帝乔稷将乔陌忽然召回宫,夺了他兵权不算,竟还有意立乔时为新储。

书上的这个时间段,皇帝老儿乔稷应该是在乔陌的动作下知道了鹿河一战姜国战败是因为太子乔晖从中做了手脚,乔稷因此废太子,改立乔陌为太子,在今年龙抬头那日,病重的乔稷驾崩,遗诏于大殿宣读,新皇为乔陌的诏命昭告天下。

如今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与原书设定不相符,会不会阿越忽然失明甚至昏迷不醒与这一切变动有关?

温含玉垂眸,不禁然地看向自己腕上的白玉镯子。

她忽然起了连城。

她又想起了连城说阿越送的这对镯子配不上她的那日与她说过的话。

这一切,黑鸦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这一切,是不是与他有关?

“咳咳……”温含玉正紧皱眉眉心死死盯着自己腕上镯子时,她身侧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的乔越忽然咳了两声,声音虚弱。

她忙收回神,抓上他的手,紧张道:“阿越!”

乔越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前只有黑暗。

哪怕温含玉的声音就在耳畔,哪怕她就近在他身侧,他也看不见她。

他只能伸出手,摸索着摸向她的脸,用指尖的触感去“看”她的眉眼,愧疚道:“我让阮阮担心了。”

温含玉不说话,只定定盯着他看。

他想要坐起身,却在这一瞬间愣住了。

被子之下,他的双腿……

动不了。

“阮阮,我睡了很久吗?”他稍稍吸了一口气,把手从温含玉面上拿开,撑在床上,才能让自己坐起身来。

温含玉看着他的动作,尤其是看着他被子下的双腿,瞳仁一点点紧缩。

他的双腿——

除了她在身上诊不出任何病症之外,他的身体……好像全都变回了她初识他那时候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阮阮?”听不到温含玉应声,乔越便又摸索着摸上她的脸颊。

温含玉抓上他的手,表示她在。

“阮阮,我可是睡了很久?”乔越想说的话很多,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又把方才的话再问了一遍。

“一天一夜。”温含玉语气沉沉,带着沙哑,她看着他明明如黑曜石一般偏偏又什么都看不见了的瞳眸,“我怕你醒不来。”

“不会的。”乔越用拇指指腹摩挲她的眉眼,“我知道阮阮担心我,我一定不会一觉不醒的,只是……”

他垂下眼睑,“看”向自己的双腿,“我的情况突然便成这样,要如何担起才求来的圣命?”

温含玉眉心紧皱,“阿越你现在还担心别人呢?”

乔越知道她心中定然百味杂陈,他默了默,终是道:“阮阮也说过的,我是一个兵,只要我还活着,就必须要去做该做的事情。”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温含玉又问。

“我知道。”乔越面色坚定。

温含玉又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濒临失控的情绪,她正努力压制间瞥到放在乔越枕边的一样东西。

那是前夜阿黎教她用竹篾编的鹰,她打算乔越回来送给他的。

鹰,像他。

看着自己用竹篾编成的鹰,温含玉忽然想到在苗疆的某一夜里乔越与她说过的话。

他最爱的国家是生他养他的姜国,最爱的百姓是姜国的百姓,最爱的弟弟是乔陌。

如今,他最爱的国家正四处危难,他最爱的百姓正在承受苦难,他最爱的弟弟也正受圣上猜疑。

他是苍穹上振翅而飞的苍鹰,她不能将他变成笼子里的麻雀。

“阿越。”温含玉从枕边拿过自己编的鹰,放进乔越手里,“我做的,送给你。”

“这是什么?”乔越认真地抚摸着温含玉塞到他手里来的东西,“这是竹篾编的……鹰?”

“嗯。”温含玉点头,“我第一次编,阿越你觉得像不像?”

“像。”乔越温柔地笑了起来,“只要是阮阮编的,都好看,都像。”

“阿越。”温含玉忽然捧上了他的脸,语气沉沉且坚如磐石,“你放心,我会让你恢复过来的,我会让你能够随心所欲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会让你去做一只真正的鹰。

说完,她吻上了他的唇。

他将她紧紧拥住。

难舍难分。

“阿越,你是不是要到西疆去?”哪怕分开,温含玉仍旧捧着他的脸,将额头抵在他额上。

“是。”乔越颔首。

“什么时候出发?”

“自然是愈快愈好,阮阮就——”

“我会跟你去,别跟我说什么让我在建安等你就好的话。”温含玉打断了乔越想说的话,“不仅如此,我还会将你医治好,无论是你的眼睛还是你的双腿,我都会治好,但是——”

“你要等我五天。”温含玉顿了顿,“最多五天。”

这一瞬间,不知怎的,乔越心中莫名不安起来,以致他紧紧握住温含玉的双手,“阮阮要做什么?”

“我要去一个地方,找能够医治好你的药。”

“什么地方?”乔越紧追着问。

温含玉没有回答,只是道:“等我回来,我再告诉你,你等着我就行。”

“让阿黎姑娘和小师叔与你一起去。”乔越不放心。

“不用。”温含玉用鼻尖来回搓着乔越的鼻尖,“那个地方只有我自己能去,不用为我担心,五天之内,我一定回来。”

“好。”乔越心中千言万语,终汇成一句话,“阮阮路上务必当心,我等阮阮回来。”

温含玉抬起手,在他头上摸了摸,“知道了。”

她刚认识他那会儿,就曾这样摸摸他的头。

“阮阮何时启程?”

“即刻,阿越等着我。”

“好。”

*

温含玉驾马从建安城门离开时,忽然有人挡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不待她问上什么,便先听得对方先问道:“温大小姐独自上路,可是要去往昌国?”

温含玉骤然勒马,马匹直立,前蹄又忽然落到地上,险些踩到那突然拦在路上的那人身上。

却见那人动也不动,显然是个高手,定力了得。

温含玉冷眼看他,少顷,才语气如霜道:“连城派你来的?”

“主子交代过,近来温大小姐若是要去昌国,就用这一匹马。”对方说着,将手指卡在嘴里吹了个响哨,当即一匹浑身膘健的高头大马便从林子里跑出来,一瞧就是好马。

马匹跑到他身侧停了下来,在原地踏踏蹄子。

马背上马鞍马镫马缰一切准备妥当。

对方抓上缰绳,将缰绳朝温含玉面前递,又道:“这匹马速度很快,温大小姐要是昼夜不停地赶路,其他马匹吃不消,温大小姐骑上这匹马,到了潭洲驿的时候会有人给温大小姐换马,必能保证温大小姐能在两天两夜内去到我昌国王都,而温大小姐所乘马匹就是任何一个关卡的通关证明,温大小姐只管放心前去。”

“连城知道我会去找他?”温含玉半眯起眼,眼神如刃。

对方不畏不惧,恭恭敬敬:“我等只是谨遵主子之命行事。”

温含玉没有再问,亦没有怀疑,从自己的马匹上下来,抓上了对方递来的缰绳,“到潭洲驿有人为我换马是吧?”

“正是。”对方道,“温大小姐一路沿着官道走,也不会迷了方向。”

温含玉翻身上马,只听“啪”的一声马鞭一抽,她座下健马便狂奔而起,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速度果真不是寻常马匹可比。

连城了解温含玉。

她是从死亡堆里一次又一次爬出来并且活下来的“剔骨刀”,她有着远超常人的毅力耐力以及承受力,在马背上昼夜不停地颠簸哪怕是内力深厚的男人都吃不消,可他知道温含玉撑得住。

但也仅仅是撑得住而已。

她到达潭洲驿的时候,她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而她座下的那匹健马在停下的那一瞬间轰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再也没能起来。

死了。

而她在潭洲驿停下的时候,果然如建安城外那拦住她的人所说,到了潭洲驿,自然有人给她送上新的马匹。

那是一名身上穿着青布短褐,头上也裹着一块青布巾的男子,他送来的马也是好马,和那匹已然死去的马不相上下,只是温含玉已经力气再翻身上马。

对方上前来,恭恭敬敬对她道:“客房已经给温大小姐备好,温大小姐歇上半日再上路,这匹马的速度赶得上温大小姐的时间,温大小姐只管放心。”

温含玉没有心思他顾,她的确需要即刻就歇息,否则她也会像这匹死去的马一样,随时都会虚脱而死在路上。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进了客栈,吃饱喝足再洗去一身的尘泥,然后躺到床上睡上一觉。

日落时分,她从客栈离开,驾上马,继续往昌国方向而去。

离昌国愈近一分,她的心就愈凝重一分。

黑鸦能如此笃定她会去找他,那就能肯定不论是姜国这一年内发生的事情还是阿越身上这诡异的情况,他都知道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驾——”愈想,她就将手中的马鞭抽得愈用力。

快,再快一点。

阿越还等着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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