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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凝已经打定主意配合着赵王妃演下去。
她于是再次招呼那名做低眉顺眼状的侍女:“劳烦你去外面, 让我的侍女,姓韩的那个来。”
赵王府的小侍女闻言, 神色一震, 忖着常胜侯夫人这是要寻自家的贴身侍女来侍奉着“逛一逛”吗?
她巴不得季凝如此呢!
忙行了一礼,颠颠儿地离去了。
没过多久,身着常胜侯府丫鬟服色的韩乙, 由远而近寻了过来。
她身形高挑, 好认,这会儿左近又没有旁人, 季凝一眼便看到了她。
“阿韩!”季凝朝韩乙招了招手。
韩乙武艺高强, 耳力也强, 立时听到了季凝那声唤。
阿韩……
韩乙惯常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微微抽搐了两下。
这是什么称呼?
甭管是什么称呼吧, 侯爷早就说过, 她只听夫人的使唤就是。
韩乙也不多想,迈开长腿朝季凝走近了来。
这么豪迈的步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小丫鬟。
季凝暗笑, 也懒得戳穿——
反正在赵王府诸人的眼中, 她们现在不过是个被引得入彀的猎物, 赵王妃也罢, 赵王也罢, 才不会在意韩乙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夫人找我?”韩乙来到季凝面前, 欠身行礼。
她哪怕是穿着翠色长裙, 也瞧不出多少女儿家的柔态,躬身行礼的时候都绷紧着身体,似是随时准备应对危急状况。
“正是呢!”季凝止住她继续行礼的虚套, “那个知会你来见我的赵王府的小丫鬟呢?穿粉裙的, 圆脸,大眼睛的。”
“她?”韩乙挑眉,“不见了。”
季凝“哈”了一声。
不见了?
真是不见的好,不见的呱呱叫!
这偌大的王府之中,最后一个侍奉她的,就这么逃走了?
季凝觉得,用这个“逃”字最是恰当不过。
试想,那个小丫鬟但凡知道一点点儿赵王妃的谋算,能不得着机会立刻逃开干系吗?
不然,谁能保证一旦事发,她不会成了那替罪羊?
就是不至于搭上了性命,到头来被冠上“侍奉贵客不周”的罪名,也够她受的。
韩乙此时尚不知道季凝作何打算,听到季凝“哈”了一声,心头生警。
“这人是否有何不妥?”她担忧道,“属下去将她捉来?”
季凝闻言,眼睛一亮:“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是!”韩乙如实答道,“她应该是躲进茶房里了。瑞王妃入府来,前厅中赵王妃陪坐,正命人奉茶,此刻茶房里最是杂乱,最适合趁乱藏身。”
季凝越听越觉得心中欢喜:“阿韩,你连前厅发生了什么都知道?”
莫不是你暗自探查过了?
季凝的眼睛太亮,韩乙微愕之下,慌忙垂眉不敢再看:“是。属下方才将王府中的大略情形查探了些。”
“那你一定知道赵王的书房在哪里了?”季凝殷殷地瞧着韩乙。
“是。”韩乙恭顺答道。
如此,太好了!
季凝心道。
韩乙既然知道书房的方位,倒省却了她再和赵王府中人周旋的麻烦。
被赵王妃当个傻子一般的耍弄,已经很让季凝怄气了。若是再让她装愚蠢,却还要继续明明白白地被赵王府中人一点点地往陷阱里勾,季凝都要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了。
“阿韩带路,咱们去赵王的书房!”季凝催促道。
韩乙犹不明所以,很是迟疑:“这……”
“这什么?”季凝不以为然道,“不必管那个小丫鬟干什么去了,只照我说的办!”
韩乙情知自己合该听从季凝的吩咐,可是去赵王的书房……毕竟是太过冒失了。
她不知内情,为了季凝的安全着想,不能不多问一句:“夫人去赵王的书房做什么?”
季凝莞尔,答得要多干脆有多干脆:“寻侯爷啊!”
赵王的书房内。
“言之觉得这棋谱如何?”赵王满眼期盼地瞧着简铭。
简铭将那本薄薄的册子浏览了一遍,推还给了赵王:“还不错。”
“当真只是还不错?”赵王不满足地追问。
“我不擅弈道,殿下是知道的。”简铭淡然道。
我不善此道,你问我这棋谱如何,可不是问道于盲?
赵王讪讪地“嗐”了一声:“常言道‘活到老,学到老’。要我说,言之敏慧不逊于任何人,当年先帝就曾夸过你。这小小的弈术又有何难?”
他突然提及先帝,简铭双眸微眯。
赵王仿若未见,招手唤来身边服侍的小黄门,命他把棋盘和棋子拿来。
小黄门领命去取。
简铭的脸色微冷。
赵王瞄了瞄简铭不大好看的脸色,根本没有“得寸进尺”的自觉,嘿嘿笑道:“本王瞧着,阿慧和你那位新夫人颇为投缘。阿慧的生日,你就当卖本王一个面子,让你那位新夫人多陪阿慧聊一会儿,可好?”
赵王妃闺名安慧。
赵王腆着脸皮这般说,竟是拿季凝来讨好他妻子。
“这世间就只有殿下夫妻相得?”简铭的声音,一如他的脸色般冷。
赵王浑不在意,似乎根本就觉得害怕,甚至一点点尴尬都不觉得。
他照旧大咧咧地一摆手:“知道知道!你们夫妻也是琴瑟和谐得很!”
此时,小黄门已经捧了棋盘棋子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赵王与简铭之间的矮几上。
两人俱是跽坐,这个高度,刚好适合对弈。
赵王自顾自地把一罐子黑子推给了简铭,那意思“你是个臭棋篓子,我让你先手”。
简铭的脸色,登时比那罐子里的黑子都要黑上两分。
赵王手里捻了一颗白子,笑眯眯地等着简铭落子。
嘴里面还不闲着:“如何?言之新婚,很是如鱼得水吧?”
这话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简铭恰被戳中了肺管子,脸色已经黑中带紫了。
“殿下想靠嘴赢吗?”简铭声若寒冰。
“啪——”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赵王则被骇了一个寒战。
他一时之间顾不上简铭说了什么,一双眼睛只顾着死死盯着那枚刚落下的棋子。
简铭第一手落于右上角星位,着实没什么特别的。
赵王的眼神却垮了——
他的黑棋子啊!他的价值连城的墨玉黑棋子啊!
就这么着,被简铭蛮力一落,登时裂开了几道纹路,眼见着要不得了。
不用细想,那枚墨玉棋子落下的位置,棋盘上必定已经被简铭的大力按裂了。
他的棋盘啊!他的榧木勾银丝线的天价棋盘啊!
赵王快哭了。
“殿下不下了吗?”简铭像是根本没看出来赵王快哭了。
“没有。”赵王吸了吸鼻子,在棋盘上随意应了一手。
这会儿,他已经没有心思笑话简铭是个“臭棋篓子”了。他满脑子装的,都是被毁了的墨玉棋子,还有裂开的榧木勾银丝线棋盘……
简铭不疾不徐地又落下一枚黑子。
他的黑子往下落,赵王的心却又提了起来。
直到听到棋子与棋盘相击,发出了正常的脆响,赵王的一颗心才猛地落下。
一颗子仿佛落了一百年。
赵王犹心有余悸,他开始后悔和简铭下棋了。
“殿下怎么不下了?”简铭明知故问。
赵王嘴角狠抽,心道还不是被你吓的?
他又随意应了一手。
简铭旋即很快落子,口中却忽道:“殿下方才说什么来着?”
赵王的手一抖,差点儿把那枚白玉棋子掉在棋盘上。
“没、没什么!”赵王磕绊道。
他现在要是再敢跟简铭说什么“新婚如鱼得水”的话头儿,简铭怕不是要把他心爱的棋盘都砸了?
赵王可不敢胡乱挑衅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囫囵落下几十个子。
赵王回头招呼小黄门:“去再奉茶来!”
说着,还朝小黄门使了个眼色。
那小黄门会意,口中应“是”,退身下去。
简铭假作没看到赵王丢出去的眼色,手上落子的动作未停分毫。
今日之事,已然如此,赵王接下来使什么招数,兵来将挡也就是了。
只是不知季凝那里如何了……
唯有在想到季凝的时候,简铭落子的速度,方有几分迟缓。
这一盘棋下得极快,亦很快见了输赢。
最后,以赵王赢棋而终局。
“本王胜了半子!”赵王哈哈笑,“言之的棋艺还是差些啊!”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简铭无动于衷地扯了扯嘴角:“要不,殿下再指点臣一盘?”
他说着,就要去捡拾棋盘上的棋子。
“别!”赵王要被他吓死了,心脏都是抖的。
他眼看着简铭的手就要碰到之前第一手落子的所在,那枚安静的墨玉黑棋子,它碎了……它其实已经碎了!
姓简的手底下没轻没重的,让他收拾棋子,还不得毁掉一半?
“嗯?”简铭手上的动作停下。
赵王不错眼地盯着简铭距离棋子只有半寸的手,干笑:“棋就不必下了,言之随本王去那边……品茶!”
说着,眼风往旁边飘啊飘。
“品茶?”简铭问。
“对!品茶!”赵王用力点头,生怕简铭莽撞得再毁了他哪怕半颗棋子。
“来人啊!怎么还不上新茶?”赵王呼喝着。
恰在此时,之前被他打发去的小黄门,托着漆盘进来了。
漆盘之内,放着新泡好的茶。
而在小黄门的身后,则跟着孤身一人的沈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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