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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宴上的三道圣旨像惊雷似的在大齐平静的朝堂上炸了起来。
龙椅上的人翻着比平日多几倍的奏折,嘴角牵出一个冷笑来,他将手中的折子随手一扔。
“顾恒这就坐不住了?”
不过往兵部和刑部塞了几个人,就着急成这样。
他沉吟片刻,提起朱笔,挑了其中一份回复。
这日傍晚时刻,顾府的书房里也聚集了不少人。
为首的顾恒手里捏着一份奏折,面色铁青。
过了好久,他才将手中的折子交给身旁的人,慢慢开口:“昨日之事,大家怎么看?”
坐在他右手旁的顾衍风接过折子,看见上面几个“此事朕意已决,不欲再议”的红字,也不由得抿紧了双唇。
座中有人压低了声音说:“皇上往兵部与刑部添人倒是常理之中,只是进詹事府那位……”他说到一半便不说了,座中反应过来的人心里都是一惊。
是啊,如果在兵部布局是为了提醒顾恒,往刑部添人是为了牵制顾衍风,那詹事府呢?
顾恒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心中也有了答案:“你是说,圣上有立太子之意了?”
室内压抑的气氛一时更沉重了。
其实不光他们这么想,朝堂之上稍微有点头脑的也都是这么想的。
当今圣上执政十七年,大齐却一直未立储君,先前有折子递上去也被皇帝以“皇子尚小,不宜操之过急”给批回来了,驳回的多了大家也都不愿意上折子再说此事。
一来是圣上不过四十出头,正值壮年,老是叫人立太子有点咒人家的意思;二来便是大齐储君之位人选……着实有点多。
虽然自古以来都是立嫡长子为储君,但是到了如今这位皇帝的手里,却有了变化。
因他自己当年就深受此旧制所害,所以登基不久后便放了话:储君之位,贤者任之。
所以这百官中,本来想站队的也迷茫了。
此次将晋王小世子塞进詹事府,大家心里便开始猜测:皇上是不是要开始给储君铺路了?
尤其是当他们听说皇后于今日午后,将宋家那位即将上任的刑部郎中召进宫后,这猜想的可信度便更高了。
宋矜得知皇后要见他的时候,正在沈夫人房里试刚做好送来的官服。
绯红的衣袖下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宋矜伸出手,在腰间拍了两下,宽大的朝服腰间内侧缝了一层塞了棉花的布袋,一掌下去软塌塌的。
宋矜比一般的男孩子还要清瘦许多,考虑到这一点,她觉得裁缝铺拿到她母亲送去的尺寸时想必十分苦恼,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她正要开口问母亲自己瞧着气不气派,春怜就带着人走了进来。
“夫人,大少爷。”
沈夫人认出了春怜身后的人是皇后身边的,便开了口问:“娘娘派德公公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德公公躬着腰笑得恭敬:“我们娘娘说,宋公子回京也有好些时日了,她一直还没得机会见上一面,想念得紧,便特地遣了我来接公子进宫。”
宋矜这才想起自己回京数月,竟还未曾去过皇后宫内拜访,她对着德公公润声道:“劳烦公公再等片刻,我去内屋换了衣袍就随公公进宫。”
德公公应了声好。
换了衣袍,沈夫人又同宋矜说了些进宫需要特别注意的事情,宋矜才跟在德公公身后出了宋府。
皇后安排的马车就停在宋府大门处。
“宋公子,这便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德公公的声音才隔着门帘传来。宋矜掀开门帘,就看见朱红色的皇宫大门立在眼前。
“走吧,公公。”
她两步跃下马车,伸手将身上衣袍被压出的褶皱捋平。
栖凤宫建在应乾殿后面,离皇宫大门距离比较远,因此皇后还特意派了软轿在门内等候。
所以宋矜刚下来走了几步就又坐进了软轿里。
她透过轿帘的缝隙隐隐约约能看见宫殿上的琉璃瓦和飞檐上盘踞的金龙,当然,入眼更多的还是将这皇宫围得方方正正的宫墙。
看了一会她就别过脸了。
这深深宫邸锁住的,又何止是一批又一批花一样年华的女子?
栖凤宫的主殿正位上坐着的人又瞧了一眼殿门。
她身边伺候的宫女便也忍不住笑了,忙宽慰她:“娘娘不必着急。德公公出宫也有些时辰了,此刻想必也已经进宫了,就在往咱们这赶来的路上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自殿门口走进来的内侍来报,说德公公带着宋矜已经落了轿,此刻正在门外候着。
“快些请进来。”
皇后的声音里有隐隐的激动,她是真的真的等了很久了。
宋矜被人领着踏进殿内,皇后盛宠近二十载,宫里的陈设装饰却并不显得奢华,胜在一个古朴大气上。
她垂着眼眸,手拢了衣袍下摆正要行礼,却被座上的人出声制止了。
“不必多礼,这里都是自家人。”
虽是免了跪拜礼,宋矜却还是躬身作揖,恭恭敬敬地说了句:“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瞧着她头顶上凸起的发髻,觉得甚是可爱,嘴角的笑怎么也下不去,她温声开口:“你走近些,让我看看你。”
宋矜便往前挪了几步,抬起头好让她看得更清楚。
皇后仔仔细细地将她从头看到尾,她看了许久,才说了句:“你长得同你母亲很像。”
过了一会儿又轻声补了一句:“同我也很像。”
宋矜肖母,五官生得娟秀精致,好在养在道观山野中长大,眉眼处被雕刻得带了些许英气,不至于显得太过女相。
听了这话她也微微笑道:“娘娘同我母亲是一胞所生,我长得像我母亲,自然也就有几分像您了。”
“是这个理。”皇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她:“对了,你可有小名儿?”
宋矜:“父母在家时,一般叫我阿棘。”
皇后见她也站了这么久了,便示意她坐下说话。
“那私底下我也叫你阿棘,你唤我姨母,可好?”
宋矜抿着唇,尝试着叫了一声。
“……姨母。”
她看见座上的人笑得慈爱和蔼,才微微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好歹没有惹人厌烦。
聊到兴处,皇后觉得主位离得太远不方便二人交流,干脆走下来坐在宋矜身边。
后来又想着好不容易才能同她见上这一面,便说什么也要留她一起用晚膳。
宋矜想了想自己即使回家也无事可做,就没有推脱。
“你的两个表兄待会儿也要来,你还没见过他们吧?”
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岁,在宫里这些年保养得极好,笑起来时眼角处也只有几条浅浅的细纹。
宋矜嘴里含着一块酥酪,不便说话,含糊地嗯了一声。
“既是在我这,你就别把他们当什么皇子殿下,明白吗?”她伸出手替宋矜取下嘴边沾上的一小块饼渣。
她这个小外甥,明明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绣着四爪金龙的袍角从殿前的门槛上跃过,他身后跟着的一行人十分自觉地停在殿前,守在门外。
“我看母后对表弟,可比对我这个儿子还要好上几分啊。”
自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爽朗的声音。
宋矜回过头,见是个高大俊逸的陌生男子,便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行礼。
皇后轻轻按住她的手,佯装恼怒地冲她摇了摇头 。
“我方才说的,你这么一会儿就忘了?”
纵使是宋矜在这般特殊宠爱的包围下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其实她心里有点小怵,天家人的心思都不好猜的。
她转了转眼珠子极快地偷瞄了一眼面前的人,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招呼才算得上是体面。
裴景宸也正巧在打量宋矜,见他突然睁大眼睛像只小松鼠一样看了自己一眼后又飞快地缩回去,便觉得有些新奇。
他这个表弟是不是……胆子太小了点?怎么和传言中的不大一样啊。
于是他把玩着手里的玉坠子笑了笑,也寻了椅子坐下。
“在母后宫里自然是母后说了算,宋矜表弟不必同我如此拘谨。”他姿态闲适地看着宋矜,眼神里带了些探寻玩味的意思。
“矜斗胆想问一句……”宋矜极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才斟酌好用词,她谨慎地开口:
“殿下是矜的三表兄还是五表兄?”
裴景宸抓着玉坠子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也僵了僵。
敢情他方才偷瞄自己是在想这个事情?
大殿里静了好一会,才听见皇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捂着嘴,笑得极开怀,伸出一只手指着裴景宸。
“这是你五表兄,平日里最爱闹腾的就是他,姨母式可烦他了呢。”
宋矜轻轻哦了一声,脸上带了抹笑,冲着裴景宸的方向抬眸:“矜确实是识人不多,还望五表兄不要多心。”
裴景宸这时才将面前这人同昨日他手下人所描述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堂下之人不免议论,此人面色如常,恍若未闻。”
“……新科状元郎与那晋王世子,皆以他为中心。”
他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轮精光,宋矜却仿佛未曾看到一般别过眼。
除了血脉相连无法斩断,她不愿和裴家人再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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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不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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