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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三皇子裴景凌,皇后就又派人去催了几次。
眼见着天色渐晚,想来他应该是有极要紧的事分不开身,她就决定不再等下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让二人见面也是不迟的。
三人和和气气地吃过晚膳,宋矜才动身准备出宫。
她回去的路上还是德公公护送的,只不过为了饭后消食,这一次她拒绝了皇后准备的软轿,选择步行从栖凤宫走到宫门口。
宋矜不着急回家,她沿着皇宫侧边的小路绕了一圈,以后进宫的机会还有很多,她要习惯认清宫里的每一条路。
隔着尘嚣暮光的前路,她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后面跟着一群侍卫打扮的人,和她相对走来,向着皇后寝宫的方向。
他应该就是三皇子了吧,宋矜想。
以表尊敬,她主动退到道路右旁给他让路。
裴景凌可能是看见德公公了,他放慢步子,走到二人近前停下来。
“三殿下。”德公公恭顺地朝他行礼。
宋矜低着头,站在德公公身边没有说话。
好在裴景凌没有停留多久,似乎也并不好奇她的身份,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就带着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宋矜觉得他和裴景宸很不像,他比他更冷淡。
至少裴景宸还愿意同自己做些表面功夫,这人想来也是猜到她的身份了,却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也不知道在皇后那样温和的人手中,是怎么养出这样的性子的。
直到天边薄薄的一层夕阳光线落入无边,宋矜才回到宋府。
她在回府的路上去沿街的书坊买了两本实用的书,分别是《刑案则例》和《洗冤集》,后两日她打算就指望着这两本书消遣打发日子,等候任职期的到来。
昭盛十七年四月初二,这日的天气并不算很好,从天还蒙蒙亮就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
宋矜坐的马车在大齐门前停下的时候雨都还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阿翁撑着伞在马下等她,她轻轻一跃,沾了些地上的积水在鞋面上。
“要不要我背你?”阿翁看见宋矜低着头,轻轻皱了皱眉头。
宋矜斜眼看他:“……”
下了点雨就要人背着走,她宋矜是生怕自己不被人递折子弹劾么?
从大齐门向左转过了军都督府就是刑部衙门所在。
大门前挂着烫金字体的“刑部”牌匾,看着很是气派。
刑部的人应该是早得了消息,她到的时候看见门外站着个手里拿着油纸伞的绿袍官员,大概率是专门等在这来给她领路的。
宋矜几步上了石阶走进大门屋檐下,阿翁在她身后收了伞。
那人急忙走过来,拱手同宋矜表明身份,宋矜才知道此人名唤傅苍,是刑部令史之一,以后应该就是他跟着自己手下了。
她伸出一只手,示意傅苍帮忙带路。
“有劳了。”
跨过门槛,宋矜发现刑部内部比她想象的要宽阔许多,过了一道院子才到宋矜的号房所在的地方,只不过她还要先去拜过刑部尚书才行。
正对着他们二人的大堂内里墙上挂了“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宋矜将这四个字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笑了笑。
傅苍进了主厢房向里面的刑部尚书通报了之后才重新将宋矜请进去。
宋矜进了屋内,就看见主位上坐了一个身形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见她进来,笑声爽朗地招呼她坐下。
刑部尚书陶安国,宋矜将他的样子记在心里,这些天她几乎每一日都在记各种各样的人脸,比她在青山观的十五年记的都多。
这一任刑部尚书其实是个兼职,虽然领着刑部尚书的头衔,他的正职头衔实际是行军总管,前几年还刚封了吴国公,算是朝中身份极重的功臣。
平日里也不总在刑部待着,主要是最近新上任的刑部官员着实有点多,身份也实在是特殊,他才习惯性的早上来刑部坐一会,一般是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就走了。
陶安国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同宋矜说话:“刑部掌管天下刑名,宋郎中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也不需要我这个粗人来教你做什么,你只需记住,这天下许多人的生死,也许就在你一念之间。”
其实这话他来来去去说了已有八百遍了,说得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感染力了,干巴巴地跟背书一样。
宋矜却是很认真地将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她微微低下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下官自是晓得。”
陶安国又想了想,他肚子里没装什么墨水,一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该给面前这个人说。
他的眼睛掠过右侧,脑中冒出一个人名,便想到了还有需要提醒的:
“前段时间圣上整改刑部,如今人手不足,我又不常在这里,你若有事就去找右边厢房里面那位新来的侍郎,他学识渊博,想必与你也能聊得来些。”
侍郎?
宋矜倒是知道刑部整改的事情,可是刑部先前那位侍郎并未移部落马,只是被派去外面办事了。
她来时还以为自己现在就是刑部常驻官员中职位最高的人,什么时候又新来了一个侍郎呢?
陶安国显然也看出了宋矜的疑虑,他这才想起这位来头不小的侍郎还未得圣上昭告百官,只是领了职位先入了刑部。
“哦,你还不知道吧,汝安王府的世子殿下前几日刚领了刑部侍郎的官衔,说来……”他略思考了一番,似乎是在回忆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
“是了,他的任职文书是同你一日发出去的。”
拜别了陶安国,宋矜才被领到自己的号房。
她带着些新奇的心思仔细打量了这间屋子,见里头案卷古典摆得密密麻麻,便觉得前任郎中应该是个极勤勉的人。
宋矜从桌案上拿出一册案卷来看,上面额外批注的字迹极多,她沉吟了片刻,伸手抹去了这册子上沾染的灰尘。
“但愿我不会给你蒙羞。”
她轻声呢喃,不知是说给那个早已移职的人听,还是在说给别的什么人听。
到了午膳的时候,下了半日的雨才终于停了,宋矜坐在案前看了几个时辰的案卷,到了后半段竟觉得困意比饿意更令她难以忍受。
于是她草草从阿翁拿来的食盒里抓了几个糕点吃,就开始趴在桌子上睡午觉。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宋矜醒来时发现天际上竟高高地挂上了太阳,她就着照进来的几缕太阳光,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几日的钩月,顺而想起了师父托阿翁交给自己的那张纸条。
宋矜脑中瞬间浮出几个人名,这让她一下就清醒了起来。
那些东西封存十几年了,应该都被放在了落灰的案卷库房内,她回忆着傅苍早上说的大概路径,一路边走边察看。
刑部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宋矜走了不一会就找到了卷宗库的所在地。
她拿出刚拿到手不久的官印,交给门口把守的官兵,很顺利的就进去了。
刚一走进库房她就闻到了旧书本纸张带有的特殊味道,案卷的摆放都是依着年份一册册铺进来的,所以越往里走案卷的年份便越早。
宋矜脑中装着几个陈腐的名字,径直朝着最里边的角落走去。
她摸着积了灰的册子一本本看了过去,将自己周边触手可及的案卷名字都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她想找的那几册。
宋矜抬头看了看高处的木格子里摆放的册子,抿着唇思考了一番,从夹道处搬了一个木凳子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踩在凳子上,手扶着书架,凑过脑袋去看上层的案卷。
这书架大概是有了些年头,又常年放在这潮暗的角落里,木材难免有些受了腐蚀。宋矜不敢使力,只能尽可能地一目十行,快速从这些字迹上面扫过。
最后她的眼睛在其中一册扫过时亮了亮。
宋矜仔细确认了一下上面的文字,心道就是这本了。
宋矜掂了掂脚,伸长手臂从摆放得紧密的一排册子中将那一本抽了出来。
她的眼睛时刻注意着这陈旧的木书架,身子微微弯曲着不敢靠在上面、却忽视了足底踩的圆木凳,脚下一时没稳住,整个身体向后腾空,眼看就要摔下来了。
宋矜手中死死捏住那本册子,认命地闭上了双眼,只暗自祈祷不要摔得太过严重就好,稍微受点伤她还是能接受的。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横在了她的腰上。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张似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摆在自己眼前。
那人见她没事,便撤了放在她腰间的手,宋矜也反应过来,连忙站直身子,将手中的册子藏在身后。
陆俶,汝安王世子,新上任的……刑部侍郎?
宋矜微微皱眉,将脑中的几个名词和眼前这人慢慢重合上。
此时日头渐渐移到了这边,从窗棱缝隙洒进丝丝金色的光线,他个头比宋矜高许多,于是这点点日光也尽数归了他所有。
陆俶看着眼前的人,眉心微动,他眉宇间的一簇光便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手中也捏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眼睛在宋矜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淡淡开口:“宋大人可要好生看护项上这颗脑袋,莫要摔扁了。”
宋矜身子微怔,抬眼朝他看去,想要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却见这人薄唇上溢着几分笑意,缓缓补充道:“本官,甚是喜欢。”
喜欢她……的脑袋么?
许是这场景太过黑白分明,这束光又打得恰到好处。
竟生生造就了一丝恍如隔世的意味出来。
宋矜一时语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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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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