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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柳成荫, 碧水清澈,祁丹朱站在青琊岸旁, 看着停靠在清澈江面上的渔船, 轻声道:“习绿,你此次回沂临县,千万一切小心。”

习绿背着包袱, 轻轻笑了笑道:“小姐放心, 奴婢一身武艺,三个壮汉也打不倒奴婢, 奴婢回去给父母上过香之后就回来, 用不了太久的, 倒是小姐您千万要小心, 没有奴婢在身边保护您, 您夜里能不出去就不要出去了。”

祁丹朱轻轻点头, “我有分寸,别担心。”

习绿爽朗地笑了笑道:“奴婢离开之后,小姐有何打算?”

祁丹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我还没有想好。”

她心里惦记着朝朝, 如果可以, 她还想偷偷去看看君行之,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 她如果能搬到太子府对面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就好了。

船家喊了一声, 催促着习绿快点上船, 习绿应了一声,拿着包袱跟祁丹朱告别之后,乘船而去。

祁丹朱正站在岸边挥手, 看着习绿的船渐渐飘远,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没有防备地回眸望去,她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了她的眼帘,君行之骑马快速迎面而来。

他面容冰冷,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愤怒和焦急。

祁丹朱倏然愣住,眼睛一热,瞬间忘了反应,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君行之越来越近,直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君行之勒紧缰绳,四目相接。

祁丹朱隔着面纱愣愣地看着他,君行之冷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不自觉轻颤了一下,神色有些恍然。

君行之身穿石青云纹蟒袍,腰间扣着银丝缎带,肩宽腰细,身体修长,他的身量仿佛比两年前高了一些,身上的贵气浑然天成,剑眉星目,不怒而威。

他有一双春江一样的眼睛,仿佛蕴含万物一样温柔,平静无波,曾经只有祁丹朱能让里面泛起涟漪,可如今这双眼睛却结了冰,春江变成了冰封。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清澈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可里面已经再不见任何波澜了。

祁丹朱微微垂眸,注意到他腰上以前戴着的香囊,已经换成了碧玉穗子,碧玉通透,泛着冰冷的光。

她想起那个香囊,心中酸软,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那个香囊里曾经藏着君行之身世和他们用红绳绑在一起的头发,也代表着她的算计和她最深的爱。

祁丹朱想起往事,微微侧过头去,用头上的帷帽遮住了脸,河边的轻风吹拂过她脸上的白纱,如画的面容隐隐约约藏在其中。

君行之眸光一闪,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轻挑,祁丹朱头上的帷帽掉落水中,像一朵白色的莲花飘拂在水面上。

他动作利落地将剑插回剑鞘中,声音冷硬道:“君小姐既然回来了,何必再躲?见到故人,难道不打一声招呼吗?”

祁丹朱看着水中的帷帽,微微怔住,帷帽的白纱浸了水,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沉到水底,再也不见了踪影。

当初她与君行之匆匆分开,没想到再见已成了故人。

她垂着眸子静默片刻,只得回过头来,微微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君行之。

君行之目光如斯冰冷,他以前从未像如今这样冰冷过,仿佛一潭死水一样。

祁丹朱抿了抿唇,唇齿发出干涩的声音,“殿下……好久不见。”

君行之听到她的称呼,眸色一沉,咬牙看了她许久,定定地没有移开目光。

直到祁丹朱微微转开视线,他才若无其事问:“你回来都做了什么?”

“见了一些想见的人。”

君行之沉了脸,冷冷道:“既然见的都是想见的人,那么没见的人,是不是就是你不想见的人了。”

“……不是。”祁丹朱微愣,抬眸看着他隽秀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是不敢见的人。”

君行之愣了一下,脸色却更加难看。

祁丹朱沉默片刻,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这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你……这两年过得还好么?”

君行之眸色渐沉,冷冷地笑了一声,声音疏离又冷漠:“我这次过来,可不是跟君姑娘叙旧的。”

祁丹朱微微怔然,“那你是……”她没想到君行之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君行之看了一眼独自乘船而去的习绿,眉宇间闪过一丝懊恼,他抿了抿薄薄的唇,唇尖微凉。

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轻风吹拂,游鱼在江水里游来游去,习绿的船只渐行渐远,只留下缥缥渺的一道影子。

祁丹朱没有再继续问他为何而来,只是关切问:“朝朝还好么?”

君行之眉心蹙起,语气有些冷:“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祁丹朱没有隐瞒,遗憾道:“那日只远远看了一眼,并未看真切。”

她想念朝朝,可不敢轻易过去打扰他,担心会吓到他,那日习绿偷偷联系了青枚,让青枚想办法将于朝朝带了出来,她躲在茶楼里偷偷看了几眼,她这两天睡梦中都是朝朝那天的模样,她真的很想再见见朝朝。

君行之眼中一片冰冷,“你都已经不要他了,他过得好或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祁丹朱眼睫一颤,心里疼痛起来,清澈的眼中盈满泪水,“我没有不要他,我……”

她喉咙又干又涩,竟然说不下去。

君行之看着她眼里盈盈坠坠的泪,沉默片刻,声音无波无澜地道:“朝朝过得很好,不过……他身边的奶娘刚刚回家养老了,现在他身边缺位照顾他的奶娘。”

祁丹朱愣了一下,眼睛微亮道:“我可以吗?”

她想留在朝朝身边照顾他,哪怕只能留一段时间也好。

君行之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调转马头,转身而去。

祁丹朱心情急切,不由自主地往前追了两步,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又酸又涩。

蔡伍洋及时拦住她,神色恭敬地拱手道:“君小姐留步,臣已为您备好了马车,这就带您去太子府。”

祁丹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陡然松了一口气。

她想道马上就能见到朝朝,忍不住心情激动起来,对蔡伍洋感激地笑了笑,“多谢。”

蔡伍洋赶紧垂下目光,亲自掀开车帘,恭敬地将祁丹朱送上了马车。

祁丹朱被带到了太子府,她迈步走进太子府之后,一路上众人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她,却都不敢多看,全都噤若寒蝉地低着头,太子府内一片安静,大家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看起来井然有序。

祁丹朱一路往前走,看着太子府内的景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忍不住诧异抬头道:“这里是……以前的公主府?”

蔡伍洋跟在她身后,恭敬道:“是的,君小姐,这里是陛下以前为您修建的公主府, 后来太子回宫,就选择了这里做太子府。”

祁丹朱有些吃惊,问道:“是太子自己选的么?”

“是的,太子府本来应该规模更大一些,但太子说不必重新修建,就选择这座府邸。”

祁丹朱微微有些诧异,她本来以为君行之会厌恶关于她的一切,不会再碰跟她相关的东西,没想到他竟然把太子府选在了这里。

这个地方当初的确是锦帝给她修建的公主府,她来过几次,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修建的,只是她还没有机会在这里住过一天。

祁丹朱正低头思索着,青枚接到消息,兴奋地跑了过来,她看到祁丹朱,忍不住红着眼眶大呼,“主子,您回来了!”

她那日虽然按照习绿的话将朝朝抱了出去,但她并没有看到祁丹朱,这段日子她一直心里急切,想要想办法偷偷去接祁丹朱,如今终于看到祁丹朱,忍不住红了眼睛。

祁丹朱看着她笑了笑,打趣道:“那么大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青枚吸了吸鼻子,破涕而笑,“您能回来是好事,奴婢不哭,奴婢带您去见小殿下!”

她转头对蔡伍洋福了福,道:“大人先去忙吧,奴婢带主子过去就行了。”

蔡伍洋点了点头,太子府后院他本就不方便过去,如今青枚来了正合适,“那就劳烦青枚姑娘了。”

他对祁丹朱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青枚知道祁丹朱急着见朝朝,没有耽搁,直接带着祁丹朱往后院走,她一边走一边兴奋道:“您能回京真是太好了。”

祁丹朱莞尔,“这些年来劳烦你照顾朝朝了。”

青枚赶紧摇了摇头,“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不过如果没有太子殿下,奴婢就是想照顾小殿下也照顾不了,奴婢当初不想再做陛下的眼线,陛下本来想杀了奴婢,是太子保下了奴婢,还恩准奴婢留在太子府照顾朝朝小殿下。”

祁丹朱轻轻点头,君行之会这样做,她并没有太意外,不然她当初也不会同意让青枚回去。

两人穿过月亮门,隔得远远的便听到了孩子的欢笑声,祁丹朱不由神色一震,有些激动问:“是朝朝吗?”

青枚笑道:“是小殿下,小殿下这几日迷上了捉蝴蝶,正在后院捉蝴蝶呢。”

祁丹朱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听着远处传来的欢笑声,心脏激动地跳动着,眼神迫切。

走到长廊的尽头,祁丹朱停住了脚步,霎时红了眼眶,她看到一个奶白的孩子站在花丛里,长得乖巧可爱,他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裳,身上衣裳几乎要与地上的草坪融为一体,但她却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是她的孩子。

祁丹朱心底一颤,手扶着墙,双脚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看着在花丛天跑来跑去的朝朝,瞬间湿了眼眶。

青枚站在她身后无声地叹息一声,没有开口打扰她。

朝朝追逐着一只彩色的蝴蝶,自由畅快的伸着小手,一群人跟在他身后追着他,七彩蝴蝶在花丛间飞来飞去,渐渐朝着祁丹朱的方向飞了过来。

祁丹朱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只蝴蝶越飞越近。

朝朝一边跑一边指着蝴蝶,朝她奶呼呼地喊:“福蝶......”

祁丹朱看着他迫切的眼神,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双手并拢,将蝴蝶抓到了掌心,蝴蝶在她掌心扑扇着翅膀,手心有些痒。

朝朝在原地兴奋地跳了一下,咯咯笑着朝她跑过来。

祁丹朱看着越跑越近的朝朝,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她飞快地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在朝朝跑到她面前的时候,蹲下身,扬起了自己最好看的笑容。

朝朝看着她陌生的面庞,微微顿住脚,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见青枚站在她身后,才放松下来,有些羞涩地望着她,指着她的手心,小声道:“福蝶!”

祁丹朱温柔地笑了笑,向他招了招手。

朝朝迟疑了一下,向她走近了一些,微微伸过头去,朝她手里希翼地看了过去。

祁丹朱在朝朝期待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张开手心,蝴蝶在她的手心里扑扇着漂亮的翅膀。

朝朝张大了眼睛,小小地‘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地抬头看着祁丹朱,“好漂酿。”

祁丹朱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稚嫩脸庞,心头酸涩,努力对他笑了笑。

朝朝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你是谁?我为什么没有见过你?”

“小殿下,您怎么会没有见过呢?”青枚站在祁丹朱身后急道:“这位可是您的……”

“青枚!”祁丹朱及时阻止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祁丹朱对朝朝笑了笑道:“朝朝,你好呀,我是......”

她声音顿住,一时之间有些哑然,不知该怎么告诉朝朝,她只是他的奶娘。

朝朝听到她的话,倏然站得笔直,一只小手放在背后,一只小手放到身前,看着祁丹朱一本正经道:“我是小殿下。”

祁丹朱看着他滑稽的模样,绷不住笑了出来,心头的酸涩被冲散了不少。

青枚在祁丹朱身后含笑解释道:“主子,小殿下最近在跟着嬷嬷学礼仪。”

祁丹朱莞尔,将蝴蝶握在一只手里,站起身来,对朝朝伸出另一只手,柔声道:“我们找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将蝴蝶放进去,然后让朝朝慢慢看,好不好?”

朝朝开心地点了点头,看着她伸向自己的手,却有些犹豫,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祁丹朱,仰头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小手放进了祁丹朱的手心。

青枚吃惊地看了朝朝一眼,没想到他真的会握着祁丹朱的手,他们周围的护卫和丫鬟们也纷纷愣住。

朝朝看起来性子软,其实旁人很难接近他,他平时除了他爹爹和他身边从小伺候的几个丫头,从让旁人亲近,更别说第一次见面就让别人牵他的手了。

祁丹朱不知道这些,更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惊诧的目光,她心满意足地握住朝朝柔软的小手,牵着他进了屋。

君行之来到后院的时候,夜幕已经初落,祁丹朱和朝朝已经熟识起来,屋内燃着暖融融的烛光,他掀帘走进去,里屋传来祁丹朱和朝朝轻轻扬扬的声音,他微微愣了一下,静静地听着,站在门口没有动。

“朝朝,等会儿我们就将蝴蝶放了好不好?”

“为什么?”朝朝声音透着不舍。

“因为蝴蝶被关在琉璃罩里虽然很漂亮,但时间久了它会死的。”

“什么是死啊?”

“就是......它再也不能飞,再也不能动,它令你喜欢的所有模样都会褪去,渐渐变得枯黄,最后随风而散。”

“啊?”朝朝奶呼呼的惊呼了一声,声音变得急切起来:“现在就放,朝朝不要了。”

“不要蝴蝶变成那样对不对?”

“嗯!福蝶,要漂亮。”

祁丹朱笑了笑,“好,我们就让蝴蝶一直保持着漂漂亮亮的样子。”

君行之一步步走向里面,抬眸望过去,祁丹朱和朝朝坐在暖炕上,祁丹朱将窗棂支开,朝朝不舍地摸了摸琉璃瓶,他们一起掀开琉璃罩,将蝴蝶放了出去。

蝴蝶在琉璃罩里动了动翅膀,飞了出去,它在空中盘旋两圈,展开漂亮的七彩翅膀,飞回花丛,逐渐消失是在夜色里。

朝朝攥着小手,眼巴巴地看着它飞远,虽然不舍,但没有挽留,还乖乖挥了挥手,蝴蝶不见了之后,他身子一歪,失落地靠在了祁丹朱的身上,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

祁丹朱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朝朝的身体绵软而温暖,她垂眸看着朝朝,一颗心变得绵软,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朝朝的头顶,稍触即离。

君行之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压抑着胸口翻江倒海的情绪,手指攥着门框,指骨微微泛白,半天都没有动。

曾经,他是那么希望自己每天回府的时候都可以看到这一幕。

他在心里轻笑了一声,轻轻闭了闭眼睛。

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直到朝朝回过头来,开心地唤了一声,他才动了动,压下眼中的情绪,换上冰冷的神色,抬脚走了过去。

朝朝扑进他怀里,君行之将他抱了起来。

祁丹朱看到君行之愣了一下,下地将鞋穿上,拘谨地站到一旁,看着他们心中一阵酸楚,微微垂下眸。

朝朝指着祁丹朱,想告诉爹爹,却不知道该叫什么,苦恼地紧了紧鼻子。

君行之抱着朝朝坐下,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祁丹朱,开口道:“朝朝,她以后就是你的奶娘。”

祁丹朱本来也没想过君行之会告诉朝朝她的身份,她之前抛下他们离开,君行之亲自将朝朝照顾长大,她没资格回来便想让儿子接受她,更何况她担心骤然告诉朝朝,朝朝会无法接受。

朝朝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娘娘?”

朝朝虽然已经会说话了,但是有些比较难的字还是说不清楚,例如蝴蝶的‘蝴’、漂亮的‘亮’和奶娘的‘奶’。

君行之轻轻皱眉,看着他纠正,“是奶娘。”

朝朝眨着眼睛看爹爹,被弄糊涂了,这次只肯说一个字,“......娘?”

祁丹朱明知道他不是在叫自己,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君行之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朝朝不说话,他每次不说话的时候,朝朝都有些怕他,朝朝在他怀里动了动,又试着叫了一遍,“狼狼?”

这次连娘都不会说了。

眼看着君行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祁丹朱站在旁边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别为难朝朝了,朝朝实在不会叫就算了,慢慢来。”

君行之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一个将他生下来当作筹码,说走就走的娘,配听他叫娘么?”

祁丹朱微微愣了一下,解释道:“我没把朝朝当作筹码……我虽然用朝朝跟陛下对峙过,但绝对没想真的利用朝朝做什么,更没想让他置身于危险之中。”

她当初虽然置问过锦帝是否会像当年害祁明渊一样害朝朝,但她当时心里清楚,有陈皇后和陈家在,锦帝这一次根本无法伤害君行之和朝朝。

陈皇后的父亲曾是沂临县太守,锦帝能够起兵少不了陈家的帮助,陈家虽然平日低调,但他们手里的权利足以保住君行之和朝朝,她从未想将他们置身于危险当中。

朝朝坐在君行之怀里,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低头好奇地把玩着君行之腰间的碧玉穗子,拿着穗子一下下的晃着,没有意识到屋内气氛的剑拔弩张,一个人玩的开心。

君行之脸色没有任何缓和,他眼中的阴云更浓,声音沉沉道:“那你为何要将朝朝生下来?既然我对你来说只是报仇的工具,你何必多给自己留一个念想?”

“我......”祁丹朱无声的沉默下来。

因为那个时候的君行之对她来说,已经不止是报仇的工具,她曾经也准备过避孕汤,但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喝过。

她利用了君行之,也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只是现在说这些,君行之也不会相信了吧。

君行之看着她微微苍白的面色,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心里不由一阵烦躁。

他抱着朝朝站起来,扔下一句,“母后知道你回来了,让你明天进宫去见她。”

君行之大步离去,朝朝趴在他的背上对祁丹朱招了招手,祁丹朱不舍地看着他,尽力弯了弯唇。

夜色沉沉,祁丹朱靠在门边看着他们走远,轻轻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能这样看着他们,她已经很知足了。

翌日清晨,祁丹朱一早便起床了,她虽然说是来做奶娘的。却没人告诉她该做什么,也没人敢让她做什么,就连她随手给自己倒杯茶,屋里的丫鬟们也得大惊小怪,不敢让她自己来,祁丹朱实在是有些无奈,对于自己不尴不尬的身份也很无力。

青枚亲自过来服侍她,一边给她束发一边喜不自胜道:“主子,太子殿下让人送来了好多漂亮衣裳。”

祁丹朱微微愣了一下,她回头看向衣架上的衣衫,那些衣衫看起来名贵而华丽,有她以前喜欢穿的朱色,也有素雅的颜色,无一不精致,实在不像‘奶娘’能穿的衣衫。

青枚掩唇而笑,眼中都是喜色,压低声音道:“奴婢看过了,那些衣裳主子您穿大小正合适,看来太子殿下还记得您的尺寸呢。”

祁丹朱脸颊微红,低了低头。

青枚语气笃定道:“奴婢觉得太子殿下心里一定还惦记着主子呢。”

祁丹朱神色迟疑了一下,微微有些黯然,她反驳道:“你不是也记得我的尺寸呢么?”

“奴婢哪里敢跟太子殿下比。”青枚大惊小怪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如果样样都记得可不累坏了?奴婢就伺候过您和小殿下,当然把你们的事牢牢记在心里,可太子殿下能记住这么细节的东西,可见对太子殿下来说,主子您必定是万分重要的。”

祁丹朱微微沉默,看着手里的玉簪,眉心渐渐蹙了起来。

青枚看了看祁丹朱的面色,见她面色不虞,半晌都没有说话,不由疑惑道:“主子,太子殿下还想着您,您难道不开心吗?”

祁丹朱轻轻摇了摇头,若经历了这么多事,君行之心中对她却还有情意,那么她就真的是难辞其咎,亏欠君行之太多太多。

祁丹朱挑选了一件淡绿色的裙子穿在身上,未施脂粉,头上只戴了一只玉簪,清清淡淡的出了门。

一路上,大家眼中依旧难掩好奇,但都不敢多看她,马车已经等候在门口,她掀开车帘,看到君行之坐在马车里,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她担心君行之不想跟自己坐在一起,犹豫不前,迟疑问道:“我们乘坐同一辆马车进宫吗?”

君行之抬眸,挑眉冷冷地看她:“你难道还想让我为你这位‘奶娘’,再准备一辆马车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祁丹朱赶紧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坐了进去。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行,她抬头打量了一下这辆马车,马车外面处处奢华,由高马拉着,内部却装饰的很简单,车壁上连一个挂饰都没有,这辆马车比她以前乘坐的公主轿撵要大一些,行的极稳,是太子的专属座驾,因为朝中以前没有太子,所以她没有看过这样的太子车撵。

她恍然想起,君行之刚入京城时连匹马都没有,她那个时候坐在他的毛驴车上,真希望时间可以慢点走。

君行之靠在车壁上,轻轻闭着眼睛,祁丹朱目光在马车里四处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忍不住偷偷移到了他的身上。

君行之今天穿着一身玄色朝服,衬得他身材颀长,面容英俊,祁丹朱看着他如玉的面庞,忍不住在心里描绘着他的面部轮廓,唇角微微翘起,君行之比两年前更成熟了一些,脸上的轮廓也更加硬朗。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君行之单独相处过了,马车里充斥着君行之身上淡淡的味道,让她安心而悸动,他身上的衣服应该用龙涎香熏过,闻起来很好闻。

她傻傻地盯着君行之看了一会儿,正看得入神,君行之倏然睁开眼睛,正对上她一瞬不瞬的目光,轻轻拧眉。

祁丹朱慌乱地移开眼睛,目光游移地在马车里转来转去,手指轻轻划着车壁,没话找话道:“你每天早上都这么早去上朝吗?”

君行之薄唇紧抿着,一言不发地斜睨了她一眼。

祁丹朱懊恼皱眉,在心里低低地骂了自己一声,她做了二十年的公主,每天看着朝臣们上朝又下朝,怎么可能连上朝的时辰都不知道。

“……我忘了。”祁丹朱尴尬地笑了一下,想了想,抚着自己身上的衣衫道:“谢谢你给我准备的衣裳,我很喜欢。”

君行之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是我准备的,是蔡伍洋准备的。”

祁丹朱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蔡伍洋给我的?”

君行之听到她唤蔡伍洋的名字,眉心轻皱了一下,不耐道:“我让他给你准备的。”

“那不是一样么?”祁丹朱疑惑。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祁丹朱主动投降,老老实实地停下争辩,忍不住觉得他们的对话突然变得有些幼稚。

君行之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低低的咳嗽了一声,神色间闪过一丝尴尬,粗声粗气道:“我让他准备这些衣裳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母后,她如果发现你过得不好,一定又会担心,我不想让她担心。”

祁丹朱轻轻点头,“我明白。”

她宁可君行之不在乎自己了,也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伤心难过,可神色间却忍不住微微有些失落。

君行之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心浮气躁,眉心皱紧,又闭上了眼睛。

一路安安静静,马车很快抵达了皇宫,君行之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直奔上朝的方向,神色冷淡,没有回头看祁丹朱一眼。

祁丹朱微怔,下了马车之后,一名太监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这位主子,太子殿下吩咐奴才带您去见皇后娘娘。”

祁丹朱轻轻弯了下唇,“多谢公公。”

这位太监看起来面生,应该是新入宫的,祁丹朱以前没有看过他。

她跟着这名太监走进了久违的皇宫,短短两年时间,皇宫跟以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脚下砖石的颜色好像变暗了一些,墙壁也不如以前鲜艳,宫里的人好像也变得更加安静。

祁丹朱走在熟悉的皇宫里,心情有些复杂,她曾经以为一辈子逃脱了这座宫廷,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重新走在了这里,并且心情平稳,没有丝毫以前的压抑。

物是人非好像说的没有错,人变来变去,这些景致却好像一直没有变化,只会让人徒生伤感。

她进宫的时候没有声张,一路上无人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皇后娘娘的客人。

往前走了一段路,祁丹朱发现宫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低沉,祁丹朱询问了给她引路的太监,才知道原来今天祁芙薇身死的消息传回了京城,宫内气氛一片压抑,梅贵妃宫里传来隐隐的哭声。

祁丹朱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看来乌亥里已经处理好内乱,顺利坐稳了王位,所以才让这个消息传回了京城。

大祁虽然损失了一位公主,但祁芙薇跟胡沃一起谋害那西汗王,帮胡沃抢夺王位,桩桩件件都犯了大错,大祁在这件事上理亏,不但没办法向乌亥里发难,可能还要想办法将此事隐瞒下来。

祁丹朱一路思考着,来到了蓬莱宫门前,她抬头看去,不由微微吃了一惊。

宫里没有什么变化,蓬莱宫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死气沉沉的蓬莱宫,现在焕然一新,庭院里种满了花草树木,那些花草树木肆意生长,看起来生机勃勃,池塘里养着肥硕的锦鲤,锦鲤在池塘里游来游去,阳光洒在上面甚是好看,院子里还摆着用木头雕刻的木马,应该是朝朝平日过来时玩的,给院子平添了几分趣味。

祁丹朱一路走进去,甚至看到向来不苟言笑的芳寿嬷嬷在带着宫女们刺绣,宫女们围着她说说笑笑。她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祁丹朱心里惊讶又欣慰,她一路走过,看着四周的景致,忍不住笑了笑,陈皇后终于重新开始了新生活,有君行之和朝朝陪着她,她终于能走出来了。

祁丹朱见到陈皇后之后,发现陈皇后比以前精神了不少,面色红润,目光平和,看起来雍容华贵,眉眼间的神色比以前轻松了很多,就像放下了一直压在她肩膀上的重担一样。

陈皇后看到她后情绪激动,差点落下泪来,自从知道祁丹朱是君鹤晏和沈柔雨的女儿之后,她便将祁丹朱当做了自己的女儿,这一年来没少替她担忧,如今见她平安无事,才稍有安心。

陈皇后握着祁丹朱的手,细细地询问她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祁丹朱挑了些开心的事说给她听,还给她讲了衾雅夫人的事,陈皇后知道祁丹朱一直待在衾雅夫人那里,微微有些惊讶。

两人待在屋子里说了许久话,陈皇后听到最后,忍不住握紧祁丹朱的手道:“丹朱,以前是我亏欠了你,你别再离开了,留在京城里让我和渊儿照顾你,好吗?”

祁丹朱半天都没有回答。

陈皇后眉心紧蹙,柔声问:“你和渊儿当真再无可能了吗?”

祁丹朱心中茫然,抿了抿唇,轻声答:“我不知道。”

她既说不出有可能,也说不出不可能,最后只能道一句不知道。

陈皇后一声轻叹,抚了抚祁丹朱的头发,柔声道:“我不逼你,你和渊儿都是好孩子,我只希望你们幸福。”

祁丹朱目光柔和,含笑点头,“会的。”君行之一定会幸福。

“你如果有一天还是要离开,我不拦你,但你要答应我,这次你不能再一走了之,一定要让我知道你的下落,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好。”祁丹朱含笑答应了下来。

陈皇后见到祁丹朱健健康康、平安无事,终于放下了这两年一直悬着的心,她虽然不舍得祁丹朱离宫,但担心梅贵妃现在情绪激动,如果得知祁丹朱入宫会来找祁丹朱麻烦,所以没有多留祁丹朱,日落时就送祁丹朱出了宫。

马车依旧等在宫门外,祁丹朱掀开马车帘,看到君行之坐在里面,微微愣了一下,她以为君行之处理完朝政早就已经回府了。

君行之一言不发地坐在马车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暗了下来,他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阴沉。

祁丹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微微蹙眉,矮身进了马车,她还没有坐稳,君行之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了怀里。

祁丹朱微微惊呼了一声,跌坐在君行之的腿上,她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抬头诧异地看着君行之近在咫尺的面庞,颤声问:“怎么了?”

君行之脸上阴云密布,风雨欲来地看着她,“祁芙薇死的时候,你也在?”

祁丹朱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如实道:“发生叛乱的时候,我确实在那里,但祁芙薇死的时候,我没有看到。”

“是谁杀了她。”君行之语气不善。

祁丹朱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乌亥里。”

她觉得有些奇怪,乌亥里应该没有隐瞒祁芙薇是被他所杀的事,朝堂上下应该都已经很清楚了,君行之何必再问她一遍。

君行之带着怒气,咬牙问:“你当时在哪?”

祁丹朱倏然怔住,轻轻皱眉,沉默下来。

君行之攥住她的下巴,眼神危险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说话。”

祁丹朱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在乌亥里的帐篷里。”

君行之的眼底终于泛起了汹涌的波澜,“难怪这两年来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去了塞外。”

“冲冠一怒为红颜,君丹朱,你好大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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