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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过我?”祁丹朱跌坐在地, 愣愣地看着君行之。

她以为君行之不想再见她,甚至是厌恶她, 这两年来她一直不敢去想自己在君行之心里是什么样的, 从没想过君行之竟然会去找她。

君行之看着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你没有回沂临县。”

祁丹朱愣了一下,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呐呐道:“我确实没有去沂临县。”她当时急着去给祁明长找药, 根本来不及去沂临县,冰融丸只剩下一颗, 她担心走漏消息会有人恶意捣乱, 所以从来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这件事。

君行之眸光渐渐变得冰冷, 她每回答一句, 君行之的神色就冷一分, 那些目光仿佛寒冰一样砸在祁丹朱的身上, 祁丹朱被他看得有些难受,微微低了低头。

君行之现在看起来依旧如初见时那般干净俊逸,只是他比过去更沉默, 更清冷, 也更生人勿近。

她伤了他。

祁丹朱眼中弥漫起水雾, 神色渐渐变得哀伤起来, 她无力又心疼地道:“行之, 你别这样, 你不该是这样的。”

君行之该是风光霁月, 温润如春风的,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眼神冰冷,神色淡漠。

“那我该是什么样?”君行之声音嘶哑, 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她, 狠声道:“不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吗?是你亲自把我推到了皇权的纷争里,让我做了所谓的天潢贵胄,将我独自留在了盛京这繁华却冰冷之地,你如今在心疼什么?”

祁丹朱心底泛起密密麻的疼,君行之说的没错,是她咎由自取。

她一步步将君行之推到了如今的位置上,没有询问过他的意见,也没想过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他会经历什么,会面临怎样的难过。

“停车。”君行之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模样,忽然觉得马车里窒闷的无法呼吸一样,他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马车。

祁丹朱心里一急,下意识拽住他的手腕,仰头看着他急道:“别走,你说的没错,我这两年的确去了塞外,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君行之面上神色更怒,甩开她的手想要下车,祁丹朱却再次抓住他的手,紧紧攥着不肯放开,飞快道:“我去塞外是为了明长,柳太医曾经说过,这世上只有冰融丸能救明长的腿,最后一颗冰融丸在皇后娘娘的嫁妆里,我这些年一直想知道冰融丸的下落,直到离京之前,皇后娘娘才告诉我那颗冰融丸在她的姨母的手里。”

她见君行之没有继续想要离开,微微喘息了一下,继续道:“皇后娘娘的姨母是齐尔东王的王妃衾雅夫人,她是乌亥里的大伯母,我去塞外就是为了找寻她,我这两年一直住在衾雅夫人那里,祁芙薇死的那日,我本来已经收拾好包袱要回京了,结果胡沃和祁芙薇突然派兵将我拦住,不肯放我离开,乌亥里正好在送我,便跟我一起去了胡沃的帐篷,然后就发生了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君行之眸光渐深,脸上的神色不但没有好转,还变得更沉,他轻笑了一声,声音悲凉道:“原来我不止是你报仇的工具,还是你换取药物的筹码。”

祁丹朱怔然,然后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去。

“魏沁雪曾说,我在你心里永远也比不过祁明长。”君行之眨了眨眼睛,苦笑了一下,“我后来才明白,我不是比不过祁明长,我根本是从一开始就连跟祁明长比的资格都没有,我在你心里算得了什么?我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和筹码而已,无用之后自然就要扔掉了。”

祁丹朱从来不知魏沁雪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她忍不住心疼起来,想也没想就急切道:“行之,你和明长根本没有必要放在一块比较,明长是我最疼爱的弟弟,你是我的夫君,你们是不一样的。”

祁丹朱的话里不知是哪一句取悦了君行之,他神色虽然依旧冰冷,但眼中的情绪有所缓和,里面的执拗与偏执也稍稍褪去。

祁丹朱双手握住他的手道:“你相信我,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是工具和筹码。”

君行之垂目看着祁丹朱跟自己握在一起的手,眼中冰雪消融,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松开,起来。”

祁丹朱还牵着他不放,声音放柔了一些,“那你别下去,马上就到太子府了,你跟我一起回府吧。”

君行之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冷着脸坐回去,神色余怒未消,不过没有再提要离开。

祁丹朱无声笑了笑,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低头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回到位置坐下,靠在车壁上,安静地听着车轮滚滚向前的声音。

两人相安无事的回了府,君行之直接去了书房,祁丹朱去后院找朝朝。

春末夏初正是气候宜人的时候,群花争芳,彩蝶飞舞,整个太子府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让人心情不自觉愉悦了几分。

祁丹朱来到后院,看到朝朝蹲在地上,一群人围在他身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祁丹朱疑惑地走过去,走近了才看到,原来朝朝在看一只小土狗,小狗脏兮兮的,全身黑毛沾了不少泥浆,眼睛圆圆的,又黑又亮,它看起来还很小,应该只有几个月大。

“怎么回事?”祁丹朱问。

青枚走过来,连忙解释道:“后院的墙壁昨天塌了一块,今天本来正想找人来修,结果这只小土狗不知道怎么从墙缝跑了进来,我们本来想把它赶出去的,可小殿下来后院玩正好看到了,小殿下不舍得将它敢走,也不敢碰它,就一直蹲在这里看着小土狗,无论我们怎么劝他也不肯离去。”

青枚的语气不自觉有些犯愁,六神无主地急道:“主子,小殿下已经在这里看两刻钟了,如果再待下去,小殿下的腿就该麻了,怎么办啊?”

祁丹朱想了想道:“先把小狗送去洗洗,检查一下它身上有没有伤,如果朝朝实在喜欢,问问太子能不能将它留下。”

“是。”

太监走过去将小狗抱了起来,小狗瑟瑟发抖,被太监抱在怀里不敢反抗。

朝朝看太监要把小狗抱走,急得站了起来,他既舍不得小狗,又不敢碰它,怯怯地围着太监转,太监站在原地,抱着小狗不知该如何是好,求助地看向祁丹朱。

祁丹朱走过去,对朝朝伸出手臂,柔声道:“朝朝,我抱你过去看小狗洗澡,好不好?”

朝朝听到给小狗洗澡,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睁着圆圆的眼睛,犹豫地看着祁丹朱的手臂,终于伸出了自己的小胳膊。

祁丹朱含泪将朝朝抱进了怀里,轻轻闭了闭眼,感受着朝朝身体的温度,眼眶有些发热,朝朝懵懂不知地待在她的怀里,不明白她的身体为什么微微颤抖着。

祁丹朱缓和了一下心中汹涌的情绪,用力将朝朝抱了起来,朝朝抱着她的脖子,轻轻晃了晃两只小腿,看起来一副开心的模样。

大家看到祁丹朱抱着朝朝,心中不由惊讶,青枚却在他们身后感动的红了眼睛,替祁丹朱松了一口气。

太监将小狗抱去水房洗澡,祁丹朱抱着朝朝在一旁看,朝朝看着小狗,祁丹朱舍不得眨眼的看着朝朝,朝朝眼里都是新奇的快乐,单纯而美好,祁丹朱忍不住也被他感染了快乐,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小黑狗看起来有些胆小,一开始在太监手底下一直瑟瑟发抖,等太监将他全身的毛都弄湿之后,它更是全身警惕,吓得发出呜呜的低叫声,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朝朝忍不住焦急起来,挥舞着小手,朝着小狗的方向道:“不怕,不怕。”

他一边说,还一边往小狗那边吹着气,仿佛这样就能隔空能将小狗的黑毛吹干,小狗就不会怕了一样。

祁丹朱忍不住被他滑稽的模样逗笑了,微微将他抱紧,看来傻儿子虽然长大了两岁,但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傻瓜,是她最爱的小宝贝。

朝朝一直试图安抚小黑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安抚真的起了作用,小狗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害怕,可能是明白了大家不会伤害它,太监给它洗过澡之后,它还主动甩了甩身上的水,整只狗都安静了起来。

祁丹朱命人去取了一碗牛奶过来,将奶倒在碗里,放到了小黑狗面前,小黑狗闻到奶味后,主动低头喝了起来,祁丹朱在确定小黑狗不会伤人之后,才将朝朝放到了地上。

朝朝蹲在小黑狗旁边,好奇地看着小黑狗,却依旧缩着小手不敢碰它,祁丹朱笑了笑,主动伸手摸了摸小黑狗的耳朵,小黑狗抬头舔了舔祁丹朱的手指,又接着低头喝奶,朝朝眼睛微微亮了亮,犹豫了一下,也学着祁丹朱的动作轻轻摸了摸小狗的耳朵,但他不敢多摸,只摸了一下就飞快地收回了手。

朝朝摸完之后,转头看向祁丹朱,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一样,看起来亮晶晶的。

祁丹朱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朝朝好勇敢。”

朝朝得了夸奖,忍不住骄傲地翘了翘小嘴角,又鼓起勇气伸手摸了摸小黑狗,他这次胆子大了一些,多摸了几下,小黑狗全身的黑毛都极为顺滑,摸起来很舒服。

祁丹朱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朝朝,像看到了一次他的成长一样,这种感觉新奇又让她感到激动,她错过了朝朝那么多次的成长,终于见到了小小的一次,是那么珍贵,她想永远记在心里。

小黑狗吃饱喝足,轻轻晃了晃尾巴,主动过去蹭了蹭朝朝的腿,毛茸茸的触感让朝朝觉得有些痒,朝朝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对小黑狗极为喜欢,不一会就跟小狗熟悉了。

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玩闹起来,丫鬟们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不会让小黑狗伤到朝朝。

朝朝跟小黑狗玩了许久,跑得全身都是汗,洗过澡后还抱着小黑狗不肯撒手。

他对小黑狗爱不释手,直到吃饭的时候还抱在怀里不舍得放开,君行之过来看到朝朝怀里小黑狗后,打量了两眼小黑狗,见小黑狗性子温和,没有什么攻击性,便没说什么,只淡淡道:“将狗放下,把手洗干净再来吃饭。”

朝朝有些紧张问:“爹爹,我可以养它么?”

君行之未置可否,“先去洗手。”

朝朝很听他的话,虽然不舍,但还是乖乖将小黑狗交给太监,自己跟着青枚去洗手,大家明白太子这是同意让小殿下养这条小黑狗了,赶紧去给小黑狗搭窝,安置小黑狗。

屋里只剩下祁丹朱和君行之,祁丹朱莫名觉得空气变得有些稀薄。

君行之坐在桌前,目不斜视地看着桌面,今天晚上他们准备吃火锅,桌上摆满了各种菜,铜炉锅里的汤咕噜咕噜的沸腾着,祁丹朱看着满桌子的菜,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将筷子递给君行之。

君行之神色一沉,不知祁丹朱的动作又怎么激怒了他,他接过筷子‘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我让你来太子府是做奶娘,谁让你来做丫鬟的么!”

祁丹朱抿了抿唇,踌躇地看着他,有些茫然问:“那……奶娘平日都要做些什么?”

君行之抬头看她。

“……”祁丹朱脸颊一红,垂下眸子低声道:“我会照顾好朝朝的。”

君行之没再说什么,火锅依旧咕噜咕噜地响着,像响在了祁丹朱的心上一样,祁丹朱觉得屋里变得有些热。

朝朝很快被丫鬟们带了回来,他乖乖走到君行之旁边的位置,君行之将他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坐好,朝朝伸出奶白的小手给君行之看了看,“爹爹,洗干净了。”

君行之低头看了看,轻轻点了点头。

祁丹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能看得出他们关系很亲昵,不由浅浅笑了笑,君行之虽然公务繁忙,但是看起来有经常陪伴朝朝。

宫人们站在旁边给他们布菜,朝朝眨着眼睛看了看站在旁边祁丹朱,奶声奶气道:“娘娘也过来陪小殿下一起吃吧。”

大家听到他的称呼,忍不住憋笑,见君行之没有反对,便在桌旁放了张椅子,祁丹朱犹豫了一下,到底舍不得放弃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机会,在朝朝旁边坐了下来。

朝朝看君行之和祁丹朱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忍不住有些开心,又把洗得干干净净的小手展示给祁丹朱看,祁丹朱凑过去像模像样的看了看,点头道:“很干净。”

朝朝又开心地笑了起来,配着火锅沸腾的声音,显得屋内气氛热闹了几分,君行之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没有说话,只是将唇抿得更紧。

宫人们将菜烫好,放进他们面前的碗碟中,祁丹朱拿起筷子,低头吃了一口青菜,心中微微有些酸涩,她当时离开的时候朝朝还小,这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朝朝坐在君行之和祁丹朱中间,用勺子盛着一块豆腐,呼哧呼哧地吹着气儿,热得半天吃不进嘴里。

祁丹朱听到声音,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有朝朝在这里,祁丹朱发现自己想难过都难过不起来。

君行之瞥了一眼祁丹朱唇角的笑意,看向朝朝道:“食不言。”

朝朝转头乖巧道:“爹爹,我没说话。”

他说完之后又呼哧呼哧地吹了起来,然后啊呜一口将豆腐吃进了嘴里,开心地嚼了嚼,小嘴吃得通红,满足地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君行之轻轻蹙眉,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宫人,“将食物放凉了再给小殿下。”

“是。”宫人老实应声,之前太子说要让小殿下练习自己吃饭,所以他们才直接将菜夹到碗里让小殿下自己吃,他们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也不敢多问。

祁丹朱看朝朝吃豆腐吃得来劲,也忍不住夹了一块豆腐放进碗里,豆腐细嫩光滑,味道确实不错。

宫人看她一直在吃素菜,便烫了一块羊肉放进她面前的餐盘里。

祁丹朱愣了一下,看着盘子里的羊肉轻轻皱了皱眉,伸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君行之的手忽然伸过来,将她的餐盘端到自己面前,神色从容地让宫人给她换了一个餐盘,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祁丹朱微微愣了一下,她不吃羊肉,盘子底粘了羊膻味她也受不了。

宫人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祁丹朱是不吃羊肉,赶紧换了一个餐盘过来,不敢再烫羊肉给她。

祁丹朱看着君行之,低声道:“谢谢。”

君行之不咸不淡道:“塞外多食牛羊,没想到你在那里待了两年,还改不掉这娇气的毛病。”

祁丹朱垂目低声道:“有些事很难改变的。”

例如口味,例如她喜欢他。

君行之未置可否,吃了一口羊肉,声音莫测道:“乌亥里没有给你烤过羊腿吃吗?听说他手艺不错,平日最喜欢带着兄弟们在草原上大口吃肉。”

祁丹朱摇了摇头,“我平日在衾雅夫人那里吃饭,除了他偶尔会去衾雅夫人那里用饭之外,我很少跟他一起用饭,更何况,胡沃做王的那段日子乌亥里并不好过,他也没什么心思像以前那样在草原上逍遥快乐。”

“你心疼?”

君行之声音沉了沉,宫人们吓得不敢抬头。

祁丹朱愣了一下。

君行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宫人赶紧鱼贯而出。

祁丹朱沉默片刻,转头看他道:“乌亥里是我的朋友,我会为他难过,但是我们再无其他。”

她顿了顿,解释道:“你之前说他为我冲冠一怒,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当时的确是他与胡沃起争执的一个触发点,但我们都清楚,乌亥里和胡沃早晚会有这一仗,以乌亥里的性子,他根本不可能忍胡沃一辈子,更不会允许胡沃爬到他头顶上一直作威作福,他一直没有动作,只是因为胡沃是他的兄长,他顾念兄弟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走这一步,但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就算他不先动手,胡沃也会找机会除掉他,他与胡沃的下场只会是你死我活。”

君行之没有否认她的话,她说的是事实,他冷静下来后也明白这个道理。

君行之淡淡问:“ 你在塞外平日都做些什么?”

“我上午会去给衾雅夫人讲些中原发生的故事,陪她解解闷,中午的时候会小憩一会儿,下午去草原上给小孩子们讲课,回来的路上偶尔采些蘑菇或野花。”

“讲课?”君行之看了她一眼。

祁丹朱看他感兴趣,便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那里的小孩子们平时不读书,也不识字,我闲着无事便教教他们,希望能让他们都认识些字。”

君行之沉思一会儿,拧眉问:“所以你当初装作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也是骗我的?”

祁丹朱愣了一下,心虚地握了握筷子,她垂了垂眸,低声道:“我当初不是为了骗你才装作不学无术的模样,而且为了骗皇宫里的那些人,其实我娘活着的时候精神虽然不济,但是她每天晚上都会亲自教我读书识字,我也不讨厌读书,只是在人前的时候,我只能装作一个什么也不会的绣花枕头,让他们觉得我什么也不懂,只是一个能够任他们摆布的傻瓜,这样他们才能安心。”

君行之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静下来,声音有些干涩问:“你都教那些小孩什么?”

祁丹朱想起那些孩子,忍不住莞尔一笑,“我教他们你曾经教过我的那些诗,我每次念诗给他们听的时候都会想起你念书的模样,偶尔也会幻想一下朝朝读书的样子,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朝朝长大后是什么样,所以即使想象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祁丹朱看着旁边的朝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朝朝吃的正香,抬起小花猫似的脸笑了笑,祁丹朱赶紧给他擦了擦嘴,他眨了眨眼睛,害羞地把小脸仰得更高。

君行之忽然问:“你会想起我?”

祁丹朱眼睫颤了一下,“当然会。”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朝朝吃饭香喷喷的声音。

翌日清晨,锦帝传旨过来,让祁丹朱进宫一趟,祁丹朱知道自己回京的消息瞒不住他,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想到要见锦帝,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烦闷,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锦帝了。

她虽然不能杀了他,但她对他的恨没有一天减少过。

君行之看了她一眼,将她手里的圣旨抢了过去,声音冰冷道:“我进宫去见他就行了,你不用去。”

他提起锦帝的时候,声音格外的冷,比面对祁丹朱的时候还要冷,本来祁丹朱以为他对自己就已经够冷了,没想到他对锦帝更甚。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父子之情,只有浓浓的厌恶,扔下这句话,拿着圣旨就大步往前走。

祁丹朱反应过来,赶紧拦住他,声音急道:“行之,我反正闲着没事,进宫一趟也没什么,如今事过境迁,陛下现在总不会杀了我,我自己去见他一面就行。”

她如果不去就是抗旨不遵,她不想让君行之夹在中间为难,到时候锦帝怪罪,君行之会不好交代。

君行之低头看着她,沉声道:“以后你不想做的事,他都不能逼你做。”

祁丹朱微微张大眼睛,倏然愣住,等她回过神来,君行之已经走远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心里有些软,也有些柔。

青枚走过来,低声道:“您别担心,以太子殿下今日的地位,陛下不会为难他的,也为难不了他。”

祁丹朱轻轻点头,刚才是她急糊涂了,以君行之今时今日的地位,锦帝确实已经没有办法逼迫他了,当时君鹤晏洗雪沉冤之后,锦帝大病了一场,他在床上躺了月余才起来,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就每况愈下,现在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朝中的大小事宜基本都已经交给了君行之处理。

以君行之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就算是锦帝也为难不了他了。

君行之进宫后,许久都没有回来,祁丹朱在院子里陪朝朝给小黑狗装饰狗窝,朝朝有些兴奋,一直忙来忙去,一会儿往狗窝上插一朵花,一会儿给狗窝铺块毛毯,小狗跟他熟悉起来之后,一直开心的围着他转,两个小家伙玩的不亦乐乎,祁丹朱却忍不住有些担心君行之,一直心不在焉,频频往门口看。

朝朝玩累之后,气喘吁吁地爬到祁丹朱身上,坐到祁丹朱怀里,祁丹朱忍不住笑,抱着朝朝,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喂他喝了两口水。

她看着朝朝靠在她怀里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开心,她没料到朝朝会这么快跟她亲近起来,有的时候她忍不住有种错觉,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朝朝一样,仿佛她一直陪着他长大。

快落日的时候,君行之才回到太子府,祁丹朱急忙迎了过去,不知道锦帝对君行之说了些什么,君行之回来的时候脸色很沉,很冷,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拦住他,见他神色不对,拽着他的衣袖问:“陛下跟你说什么了?”

君行之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道:“跟你无关。”

他眉宇间藏着隐怒,神色比平时都要冷,祁丹朱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君行之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去,直接去了书房。

祁丹朱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追问道:“陛下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她担心锦帝会因为她的事为难君行之。

君行之站在书架前,背对着祁丹朱,胸口上下起伏着,仿佛用力隐忍着什么。

他倏然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又一个画轴,扔在书桌上。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祁丹朱,声音没有起伏道:“这些画像是父皇帮我挑选的太子妃,君姑娘心思缜密,不如你来帮我挑一挑,看看什么样的人适合做太子妃?”

祁丹朱心脏骤然一沉,她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画轴,半天都没有动一下。

她虽然早就知道锦帝想要帮君行之选太子妃,但都没有眼前的冲击大,这些画像摆在她的面前,她才意识到画像里都是一个个鲜活的姑娘,是有可能陪伴君行之一辈子的人。

她像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一样,僵在原地。

君行之手撑着桌子,余怒未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夜色深沉,屋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祁丹朱恍然回过神来,一步步走到书桌前,伸手去捡那些画轴。

在她的手指碰到那些画轴之前,君行之突然将所有画轴都扫到地上,画轴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他瞪着祁丹朱,大声道:“出去!”

祁丹朱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君行之神色凌乱地指着大门的方向,加重了语气,“出去!”

祁丹朱只好退了出去。

夜里,祁丹朱梦到君行之娶了太子妃,她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差点哭晕过去,醒来,泪已经沾湿了枕巾,她双手抱膝,呆呆在床上坐了一夜。

接下来几天,君行之早出晚归,祁丹朱连见到他的机会都不多,锦帝倒是安静下来,没有再传召过祁丹朱,也没有找过祁丹朱的麻烦。

祁丹朱夜里总是梦到君行之,无一不是婚宴喜堂,他身侧换了无数的新娘,可新郎总是他,祁丹朱精神不振,食欲也有些差,本就纤细的身体又瘦了一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青枚都忍不住开始担心她。

这天,祁丹朱正带着朝朝在院子里放风筝,君行之带着孟怀古和孟九思走了进来,孟怀古和孟九思匆匆忙忙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就赶紧去书房商讨朝政了,他们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处理,从她身旁走过去的时候,孟九思对她笑了一下。

夜里,孟怀古和孟九思留下来用饭,君行之将晚宴摆在了凉亭里,将祁丹朱也叫了过去,凉亭四周挂着灯笼,看起来宁静而优雅。

酒过三巡,孟怀古醉眼朦胧的看着他们,他一个个看过去,看得细致,看得认真,许久,他声音悲伤地感叹道:“我跟你们父亲结拜的时候,就像你们这么大,没想到一转眼,我们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他仰头喝了一杯酒,声音沉闷,“你们是我们三家的后代,我是有福气的,还可以跟你们在这里喝酒,我那两位兄弟,一位早早的去了,一位……也只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现在的锦帝已经面目全非,即使他还活着,也不再是那个跟他们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祁承乾了,在他心里,祁承乾永远留在了那个时候。

君行之亲自给孟怀古倒了一杯酒,劝道:“您别太难过。”

孟怀古摇了摇头,“老臣是开心呐,我看着你们小辈越来越出色,越来越能走出你们自己的路,我老怀欣慰!江山交给你们,百姓必能安定。”

孟怀古畅快地饮了一杯酒,看了看君行之,又看了看祁丹朱,语重心长道:“太子,丹朱这些年过得不容易,算老臣求你了,你千万要好好对她,别再让她受苦了。”

君行之沉默地看了祁丹朱一眼,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祁丹朱看不清他的神色,慌忙道:“孟叔,我已与太子和离了,您忘了吗?”

君行之周身的气场瞬间冷了下来,他攥紧手里的酒杯,沉沉看了祁丹朱一眼,仰头灌了一杯烈酒。

孟九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也仰头灌了一杯烈酒。

今晚大家喝酒一个比一个痛快,整张桌子上只有祁丹朱没有喝酒。

孟怀古没有听清祁丹朱的话,依旧徒自念叨着,“说来都是缘分啊,当时我跟承乾家里都是儿子,所以我们两个人成天念叨着让嫂子生个女儿,那样我们就可以给自家儿子定个娃娃亲,我们两个当时还抢来着,没想到你们二人最后还真成了夫妻,到底是我输啦,我这傻儿子没有那个福气。”

孟怀古已经醉了,不管不顾地直呼起了锦帝的名讳,语气里忘记了怨,也忘记了恨,好像他记忆里的祁承乾就只是他的义弟,而不是现在的锦帝,他的回忆停留在了那个时候,不愿继续往下想。

孟九思听到父亲的话,神色暗了暗,他深深看了祁丹朱一眼,又仰头喝了一杯酒,紧接着一杯又一杯地喝了起来,再也没有停下。

夜色暗沉,却遮不住他眼睛里的怅然若失。

君行之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目光。

孟怀古举着酒杯,开怀道:“老夫今日开心啊!丹朱终于回来了,行之和九思也越来越成才,老夫现在就是要去见君大哥,也能了无遗憾了!”

祁丹朱柔声道:“孟叔,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孟怀古慈祥的笑了笑,“老夫看到你们就像看到了我们当年一样,你们三人切记不可走我们的老路,你们要相互扶持。”

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道:“我们年轻的时候心愿有二,一愿天下太平,二愿百姓安定,我们虽然打下了江山,但这江山还要靠你们下一代去守护,我希望你们能给百姓一个繁荣盛世。”

君行之、祁丹朱和孟九思互相看了看,全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无论他们能力大小,都一定会尽力做到。

孟怀古舒然而笑,他知道他们一定能做到。

大家这一天喝的都比往常多,孟怀古是因为开心,孟九思则是因为自己那份难以言说的心思,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醉得七晕八素,被人搀扶着走下了凉亭。

君行之让蔡伍洋亲自带人送他们回去,祁丹朱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道:“孟九思今晚怎么也喝了这么多。”

孟九思为人喜欢讲规矩,喝酒也浅尝辄止,很少有醉成这样的时候。

“君姑娘冰雪聪明,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吗?”君行之也喝了许多酒,但神智尚算清醒。

祁丹朱微愣,转眸看他。

君行之脸色沉了下去,他一把拽住祁丹朱的胳膊,把她按到旁边的亭柱上,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是不是妖精变的?不然你怎么能让这么多人为你失魂落魄。”

他身上的酒气喷在祁丹朱的耳畔,祁丹朱耳根忍不住红了起来,她微微偏开头,低声道:“行之,你醉了。”

君行之神色倏然软了下来,他靠在她的肩膀上,醉意醺然道:“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祁丹朱闻着周围若有似无的酒香,轻声道:“行之......”

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她唤君行之名字的声音。

“再叫一遍。”君行之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有些喑哑性感。

“行之……行之......”祁丹朱睫毛颤抖,一声一声地唤着,带着她的思念,带着她的爱意。

君行之低低笑了笑,像一个终于吃到糖果的孩子,“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们总是唤我太子、殿下、明渊、渊儿......再也没有人唤我行之,就仿佛君行之这个人没有在这个世上活过一样,好像君行之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你也是一场梦。”

祁丹朱忍不住伸手轻轻抱住他,低落道:“可你现在已经不叫行之了。”

“谁说我不叫行之?”君行之真的有些醉了,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软,透着一股委屈,“我行冠礼的时候,已经给自己取字‘行之’。”

祁丹朱睁大眼睛。

君行之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讥讽道:“父皇想亲自给我取字来着,被我拒绝了,他很气,他说他是我的父亲,理应由他来取,可他凭什么?我才不用他。”

祁丹朱愣愣地听着,他的怀抱很热,声音很好听。

君行之抱住祁丹朱的腰,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古有跟夫姓,今有我跟娘子姓,好不好?我就叫君行之,你一个人的君行之。”

祁丹朱心中悸动,含泪抬起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一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

君行之看着她眼中的泪,像倏然从酒意中惊醒了一样,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他攥着祁丹朱的手腕,将她的双手按回凉亭的石柱上,红着眼睛道:“我竟忘记了,你早就不要我了,你已经亲笔写下和离书,将我扔了。”

“行之......”祁丹朱眸中的泪珠毫无征兆的坠落,她听着君行之的话,心疼得像无法呼吸一样,声音微微哽咽,“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多想要你啊......”

君行之双手用力握紧她的手腕,眼中弥漫着危险的疯狂,发狠道:“你不是想知道陛下跟我说了些什么吗?我告诉你,他问我为什么这么下贱!明明知道你只是利用我,却还是放不下你!他说他的儿子应该心狠薄凉,不该是我这样!”

祁丹朱猛地抖了一下,瞬间红了眼框。

君行之骤然低下头,不容拒绝地吻上了祁丹朱的唇,带着酒气的吻急躁而粗暴,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祁丹朱被他禁锢在怀里,娇嫩的唇被吻得发疼,唇齿间甚至隐隐传来了血腥味,她却闭上了眼睛,温柔地抱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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