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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丹朱听着祁芙薇在轿子里的嘶吼声, 忍不住问祁明长,“你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祁明长淡淡道:“不过是让她虚假的人生里多了一抹真实罢了。”

祁丹朱微微点头, 没有多问, 推着祁明长往回走。

乌亥里忽然打马过来,叫住她道:“九公主,等等!”

祁丹朱回眸望去, 乌亥里骑在高马上, 随手扔过来一样东西。

她没有多想,顺手接住, 拿过来一看, 乌亥里扔过来的是一块令牌。

乌亥里一身劲装骑在马上, 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朗声道:“我这次来大祁最欣赏的就是你九公主, 既然我机缘巧合地参加了你的婚礼, 总不能空手,这令牌是我的贴身之物,见它如见我, 公主如果有一天来塞外, 可凭此令牌一路畅通无阻, 若想来见我, 直接用此令牌就可来找我, 我把它送给你了。”

乌亥里说得云淡风轻, 但祁丹朱知道这样的贴身令牌一般轻易不会给人。

她没有推辞, 抛了一下手里的令牌,爽朗笑道:“多谢。”

乌亥里勾唇一笑,打马扬长而去, 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离京。

至此, 和亲一事总算彻底解决了。

*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夕阳西下时,树上的蝉还在不时鸣叫着。

祁芙薇和祁潭湘两位公主都出嫁之后,整个宫里安静了不少。

祁丹朱身穿夏衫薄裙,坐在掌珠宫廊间的长椅上吹风,她微微闭着眼睛,闻着庭院里淡淡的花香,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微微弯了弯唇角。

她睁开眼睛,探出半个身子往长廊看去,等了片刻,果然看到君行之从长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

君行之一袭广袖长衫,风仪舒雅,清冷如华,一双澄澈的眼睛看到祁丹朱之后,弯起了一汪笑意,仿若炎炎夏日中的一缕清风。

祁丹朱忍不住微笑,不知不觉,她只听君行之的脚步声就已能分辨出是他。

这是不是就叫老夫老妻?

祁丹朱不由弯了眼眸,笑意盈盈地看着君行之,娇艳柔媚。

君行之不自觉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祁丹朱拍拍旁边的位置,让他坐下。

君行之坐下后,忍不住把她捞过来,抱在怀里。

祁丹朱将手里刚剥好的荔枝喂进君行之的嘴里,轻轻笑了笑。

傍晚的风清凉又舒服,祁丹朱坐在他怀里也不会觉得炎热。

两人靠在一起,君行之将荔枝吃下去,看着祁丹朱刚才吃过荔枝后水润樱红的唇瓣,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弯唇道:“一股荔枝味。”

祁丹朱含笑,“甜不甜?”

君行之又偷偷亲了她一下,小声道:“甜。”

祁丹朱笑了笑,随口问:“今天看到师公了么?”

君行之摇了摇头,费解道:“姜先生最近经常早出晚归,李婶说他今天一早就出府了,好像是去相府做什么,我在太傅府中等到傍晚他都没有回来。”

祁丹朱轻轻点头,“师公浑浑度日这么多年,难得有事情让他忙碌起来,也算是件好事。”

姜仁扈以前除了上朝,就是醉生梦死,自从收到君行之这个徒弟之后,生活反而渐渐忙碌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嗯。”君行之揉了揉她白嫩的手指,道:“能让先生这么重视,应该不是小事。”

祁丹朱轻轻笑了笑,靠在他身上,拽着他腰上的香囊随手把玩。

君行之低声道:“我回来的时候路过蓬莱宫,见蓬莱宫内香雾缭绕,远近宫女都极其安静,看起来有些压抑,蓬莱宫里平时都是这样吗?”

君行之想起刚才所见之景,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苍凉和孤寂,心里闷闷的。

祁丹朱轻轻点头,看着路旁在晚风吹拂下晃来晃去的小野花,道:“太子薨了之后,皇后娘娘就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

君行之将那朵粉色的小野花摘下来,插到祁丹朱的鬓发上。

他随口道:“你有时间不如多过去陪陪皇后娘娘,免得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太子已经故去这么多年,活着的人总该往前看。”

祁丹朱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闻言笑道:“我如果去蓬莱宫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估计要气的日日吃不下饭,日子比现在还难过。”

君行之诧异道:“上次在和亲之事上,我看皇后娘娘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帮你,你们的关系难道不好吗?”

祁丹朱含笑摇了摇头,“这皇宫里面,除了父皇就属她最讨厌我。”

君行之不由有些疑惑,不解道:“皇后娘娘如果不喜欢你,当初辩论和亲之事的时候,她为何要帮你?”

祁丹朱神色怅然地顿了顿,解释道:“因为她顾念以前的情分,无法眼睁睁看着我被远嫁塞外,但如果我活在她眼皮底下,她便会想起痛苦的往事,忍不住恨我。”

君行之惊讶,想不出看起来慈善的陈皇后,竟然也会对祁丹朱抱着这样大的恨意。

祁丹朱叹了口气,抬眸看着君行之道:“行之,皇后娘娘其实是个可怜人,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去恨她,你如果遇到她,便陪她说几句话。”

君行之不明白祁丹朱刚才所说的情分是指什么,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祁丹朱将头上的野花拿下来,插到君行之的发上,弯着眼眸道:“小郎君真好看。”

君行之忍不住笑了笑,没有将花拿下来,而是揽住她的腰,低声道:“好看你便多看看。”

祁丹朱捧着他的脸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我要省着点看,免得哪天老天爷觉得我太奢侈,便不让我再看了。”

君行之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轻快道:“放心,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看个够。”

祁丹朱靠在他怀里,垂眸弯了弯唇。

锦帝迟迟没有给君行之官位,似乎仍在犹豫不决,众人都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君行之和祁丹朱只安心等着。

姜仁扈忙了半月有余,整日早出晚归,神神密密,直到半月之后,事情才终于有了眉目。

这一天,科举舞弊大案轰动了朝野,将多年隐藏在朝堂里的隐患连根拔起。

君行之这才知道姜仁扈这些天忙的确实是件大事,还是已经跟他有关的大事。

清晨,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大家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君行之在睡梦中醒来,看着自己怀里的祁丹朱,轻轻笑了笑,将她颊边的头发捋到一旁。

祁丹朱迷迷糊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转头看了一眼,天色暗沉,时间还早。

君行之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起身穿衣服。

祁丹朱翻了个身看着他,声音含糊不清问:“这么早去哪呀?”

“昨夜先生派人来通知我,让我今天早上去太傅府一趟,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君行之穿好衣服,回过身给她盖了盖被子,柔声道:“我去一趟,你再睡会儿。”

祁丹朱蹭了蹭柔软的枕头,轻轻点了点头,君行之爱怜地看着她,在她脸颊上轻轻抚了抚,才悄声走了出去。

他离开之后,祁丹朱睁开清明的眼睛,在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屋内熏香萦绕,四下肃穆,正是黎明前的寂静。

祁丹朱抬眸看了看窗外清冷的晨光,手指轻轻抚摸过身旁的枕头,枕头上仍留有余温,带着君行之身上的气息。

天色未亮,习绿驾着马车,带着祁丹朱偷偷出了宫,直奔莲花村。

习绿已经提前调查过,孙文显昨夜就宿在他那个外室那里,此时正在莲花村中酣睡。

清晨的村落静悄悄的,大多数人家都还未起来,马车抵达莲花村的时候,只有少数几家燃起了炊烟,远远看去淡雅宁静。

孙文显的外室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被习绿捂着嘴巴带了出去。

孙文显从床上爬起来,惊恐地后退,声音都抖了起来,“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祁丹朱摘下帷帽,露出了一张倾城绝艳的脸,冷冷地看着他。

孙文显倏然一愣,大惊失色道:“公主!您怎么会来这里?”

自从上次摘牌匾的事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祁丹朱,如今忽然看到祁丹朱,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祁丹朱在桌边坐下,“本公主好心,看你大劫将至,特意前来通知你。”

孙文显眉头蹙紧,忍不住在心里骂了祁丹朱几句,觉得她一大早晨就来故意找自己麻烦。

但他经过上次的教训,面上不敢显示出半分不悦来,老老实实地下床跪在祁丹朱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草民拜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起来吧。”祁丹朱不耐烦道。

她抬眸看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孙文显将外室安置在莲花村里,屋里摆放的东西看起来低调无华,实则都价值不菲,就连桌上摆放的花瓶都价值千金,只是不识货的人看了只会将这当做普通的花瓶,不会知道这小小的屋子实则是个金窝。

旁边小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看起来只有一岁多,小脸白嫩红润,身上盖着蚕丝锦被,正不受干扰地沉睡着。

孙文显站起来,狼狈地往身上披了件外套,拱手道:“不知殿下刚才说草民大难将至是何意?”

他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刁蛮公主能有什么正事?她不知为何又突发奇想地来折腾他,着实是苦了他了。

就算这刁蛮公主真的有什么事要跟他说,也没有必要这么一大早上直接来他家里说吧?她竟然还命人动作粗鲁地将他外室绑了出去,真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他刚刚睁开眼睛看到她们站在床边,还以为是自己家里的母老虎杀过来了,吓得三魂差点没了七魄,就差直接跪地求饶了。

如果祁丹朱不是公主,他早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祁丹朱看他面色,就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悠悠一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你科举舞弊的事情藏不住了。”

孙文显整个人倏然愣了一下,惊恐地看向祁丹朱,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霎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惊疑不定地喘了一口气。

他看着祁丹朱,勉强故作镇定道:“殿、殿下,您是不是弄错了?草民不知道什么科举舞弊……草民什么也没有做过。”

祁丹朱嗤笑一声,声音平淡道:“孙文显,你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有何用?想好等会儿在官差面前怎么说了吗?”

孙文显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祁丹朱不咸不淡道:“琼山书院自从由你接任之后,已经日渐没落,这几年及第的书生越来越少,已经好几年不曾出过状元,只有零星出过几个榜眼和探花。”

孙文显讷讷点头道:“草民能力有限,实在是无能为力。”

祁丹朱稍稍停顿了一下,轻轻笑道:“但是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年从琼山书院退学的那些书生里,经常会有人高中状元。”

孙文显愣了一下,额上冷汗更甚。

“这些高中的人里有的是想来琼山书院读书,还未来便打消了念头,有在琼山书院读到中途就因为各种各样原因退学离去的,还有临近科举前才不声不响离开琼山书院的,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

孙文显咽了咽口水,问:“什么特点?”

祁丹朱抬眸看向他,乌眸里透出冷意,“他们要么家中富裕,要么家中亲族在朝中身居高位。”

孙文显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看着祁丹朱,抖着唇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祁丹朱面容带笑,却让他生出无尽的压迫窒息之感。

她笑吟吟道:“你利用琼山书院寻找合适的科举舞弊人选,待串通一气后,想尽办法让这些人提前离开琼山书院,你这样做,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他们撇清关系,不让人怀疑到琼山书院,好方便你们暗中进行勾当。”

“长此以往,琼山书院在外人眼中虽然日渐没落,但是也潜移默化的降低了琼山书院的存在感,正好方便你们暗箱操作,反正无论琼山书院名声如何,你都已经捞了个盆满钵满。”

孙文显双腿忍不住打起颤来,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脸色发白,“殿下,这……你是听谁胡言乱语……我……”

祁丹朱没有理会他颠三倒四的辩解,继续道:“你们本来一直将科举舞弊的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今年你失去了琼山书院的牌匾,不得不做出改变。”

她轻笑了一下,慢悠悠道:“琼山书院失去御赐的牌匾就等于失去了活招牌,再继续这样下去,琼山书院就真的要彻底没落了,你可以不在乎琼山书院是否没落,但你不得不在乎你自己的利益,如果琼山书院没落了,去琼山书院求学的人就会越来越少,那么达官显贵和官家子弟也会越来越少,这不利于你从中筛选你想要的人。”

“科举三年一次,琼山书院想要维持辉煌,就必须抓紧这次机会彰显名声,所以此次科举,琼山书院至少要有一名学子及第才能稳住名声,否则琼山书院的名声就要一落千丈,那么你想继续挑选科举舞弊的人就难上加难,所以你不得不抓住这次机会。”

“但也因此,你才露出了马脚。”

孙文显怔然看着她,忽而想起当初被她摘下那块牌匾的场景。

如祁丹朱所说,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了那块牌匾,他就不会让今年科举舞弊的人留在琼山书院,那么就不会让人直接怀疑到他,应该就不会暴露得那么快,更不会牵扯出之后的事。

这一瞬间,孙文显忍不住产生一丝怀疑,祁丹朱当初之所以那样做,究竟是无意之举,还是故意设计,逼迫他露出马脚?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抬眼看向祁丹朱。

窗外的太阳不知不觉升了起来,晨光映在祁丹朱娇美的面容上,她浸在光晕中,看起来纯美而无害。

孙文显心底却忍不住发寒,如果祁丹朱早已洞悉一切,那他岂不是早就已经自投罗网?

他膝盖一软,一下子跪在了祁丹朱面前,“草民知道错了,求殿下救我!”

祁丹朱如果想看着他死,就不会跑来这一趟,祁丹朱既然来了,就一定是有办法,他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祁丹朱,指望她能救自己。

“魏丞相和姜太傅已经亲自查清科举舞弊案的经过,罪证确凿,今日早朝他们就会当朝向父皇禀明此事,父皇很快就会下旨来抓捕你,你罪无可逃。”祁丹朱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淡淡道:“天亮了,抓你的人应该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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