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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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我们留在‘伊甸园’的这段日子，外面已经乱起来了……”0079还没说完，又被妮妮捂住了嘴。她嗔怪地瞪他一眼，“再说？再说就把你嘴堵起来！”0079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脸一红，讪讪地不吭声了。

这时舷窗外的天空微微发白，天终于亮了。

过去的这一昼夜长得像是一周。

飞船缓缓降落在湖边一处平坦的沙滩上，底部十数个排气口散发的热气吹得附近的湖水泛起波澜，岸上长草乱飞，沙滩上的海牛群早在这个庞然大物靠近时就惊惶逃走了，但它们的粪便和漂上岸的绿藻球还留在原地，被热气吹得在黑色砂砾上乱滚。

位于尾部的舱门正式打开时，舱壳缝隙里多年积累的尘沙草灰哗啦啦落下，三个勇闯恶龙巢穴侥幸归来的勇士鱼贯走了出来，迎着初升的太阳贪婪地呼吸清晨的空气，和飞船舱体里经过循环净化的空气完全相反，这里的空气混杂着各种气味，既有草木露珠的清新，也有野兽粪便、湖边腐烂的球藻的腥臭，既让人感到亲切美好，又让人难以忽视其中潜伏的危险，它是种生机勃勃的自然气味，带着难驯的野性。

阳光照耀到湖面上时，被飞船遮挡了十余年的那片湖水在一瞬间变了颜色，仿佛有无数墨绿色的影子在水中涌动，转眼间散向四面八方，将正片湖水的绿色都染得浓了一分，水面掀起一阵阵涟漪，不知是被晨风吹动，还是有什么地底的古老生物在拨弄。

涟漪一起，湖上金波点点，像一块刚涂上浓绿色油彩的画布上撒上了一片片金箔，作画者毫不吝惜，恣意挥霍，波光粼粼，照得观画者目眩神迷。

三个人站在湖边呆立了好一会儿，0079打破静默，“我怎么还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星球了。”

妮妮和齐盛看着他，三个人一起笑了。

齐盛说，“这里真的很美。”

妮妮建议，“我们应该拿些船上的食物出来，在草地上野餐！”

野餐的时候，那几头鹿从草丛里跑过来了。它们再也不怕两脚兽们燃起的黑烟了，那些黑烟代表着温暖和好吃的。

0079给几头鹿喂了点草莓味的营养奶昔，它们吃得津津有味，吃完还一直意犹未尽地舔嘴，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提着奶昔袋子诱惑，把几头鹿全都赶上了飞船。

原本是标本室的舱房现在一半填充重物，一半是空壳，刚好用来装载几头鹿。

飞船再次起飞，渐渐升高，几头好奇心大的海牛从湖心小岛跳入湖中，向着岸边游去，一边游，一边仰起头看着这突然苏醒的灰黑色大甲虫。

他们将飞船降落在棋盘花园边缘那个埋入地下的实验室上方，启动主脑中重新锁合实验室的程序，深埋在土中的长方形大盒子破土而出，带起土方颗粒和树木的根系。

飞船像一只抱着猎物飞行的大甲虫再次起飞，向着海岸线飞。

上次他们见到的海岸还是蓝白两色相间的，这些日子不见，白色的冰块几乎完全消失了，只有离海岸很远的地方还有几块巨大的浮冰。

藏着许多秘密的实验室被投掷到了大海深处，它快速地沉入水中，海面上白色的浪花形成的漩涡消失后，再也看不到一丝它存在过的痕迹。

妮妮按下分离按钮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记下这个坐标呢？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刻在心中大叫：喂！你想干什么？这个可是潘多拉的盒子，装着妖魔鬼怪！当然要扔掉啦。然后她背后冒出一层细汗，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很快，她简单地把一闪念归结为宇宙海盗的职业病。

妮妮呼了口气，偷眼去看两个小伙伴，希望他们没发现她刚才想了什么，齐盛脸色如常，只是紧紧皱着眉毛，至于0079，嘿，这小子没准刚才和我有一样的想法！他脸上懊悔、羞愧、惋惜、犹豫依次快速闪过，目不转睛盯着显示屏中的漩涡，两手紧紧贴在控制台台面上。

三人心有灵犀对视一下，每个人都神色复杂。

妮妮不想再来一场关于人性和战争的哲学讨论，打开手环电脑提议道：“飞船上有探测和打捞的装备，我想试试捞一下蜂鸟号。”

第五天这帮人的这艘飞船装备了不少东西，但没有什么有力的中远程武器，换句话说，一点儿都不能打！要是遇到硬茬了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它来到这个星球时很可能是由一支小型舰队护送来的，其中可能包括携带重型武器的战斗型舰只——棋盘花园附近那一大片被压倒的落木林就是证明。所以，妮妮希望能捞上来蜂鸟号，至少稍微装备点什么，长途飞行，必经之地又不太平，没有大狙也就算了，总不能连把短槍都没有吧？

齐盛看她一眼，笑了，“你可真是……物尽其用啊！蜂鸟号是艘小型登陆舰改装的，并没太多武器。”

“嗐，你得看跟谁比了！你那艘指挥舰小是小，配的武器并不差，有一挺中程量子炮和三门射程五公里的辐射炮呢！我当时就是冲着它们跑上来的。”妮妮说起她看中的猎物如数家珍，“除了这些，还有四门改装过的阿尔法螺旋柱火炮，拆下来可以装配到装甲车上，要是玩得野，甚至可以直接装在外骨骼上！一向在黑市卖得最好，最近几年都一炮难求！”

齐盛听得愣了，他还以为蜂鸟号很穷酸呢，没想到在妮妮看来，他曾经拥有一笔小财富呢。

0079咳嗽一声，“齐盛，你就听妮妮的吧！搞这个，人家是专业的！”

第120章 开个会

海盗们收获最丰富的时候往往不是和正面对决后清理战场, 而是趁火打劫的时候。

当初齐盛的第八舰队和路德帝国那支出来练新兵的部队也有可能不会相遇，即使相遇，也有可能不是在双方有争议的星域内, 但是泰和的海盗们岂会让这两班人马和和气气打个招呼就走？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让他们撞上！打不起来？从旁挑拨制造误会也要让他们打起来！

齐盛幽幽地看妮妮，“我就说怎么原定路线上连续出现了几次小陨石乱流。”

妮妮抓抓脸蛋，“嗐, 这个嘛……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是吧？”

0079噗嗤一声笑道，“用错成语了吧？不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么？哼。”

妮妮忙一手挽上一个向两人赔笑, “那不是还不认识你们嘛, 呵呵呵，现在是自己人了，别再提什么鹬、蚌、渔翁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事嘛，做得多了技能树上就会长出奇奇怪怪的技能。

妮妮探测打捞的技术相当不错。这艘研究用的飞船有声纳装备, 虽然没有配备重型武器但有不少搬运的装备, 还有几台运输车。这些车全是框架组合结构，能和各种设备重组成不同用途的车。

他们花了五六天时间，就将蜂鸟号比较重要的残骸一一捞上了岸。

齐盛看着战舰主体上伤痕累累的蜂鸟涂装，心中百味陈杂，又见面了, 小鸟。

妮妮一早看中的主炮基本完好但三门辅助炮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要是搁在泰和大本营简单修修还能卖，那里有各种辅料、零件和机器, 但是搞科研的飞船上人家主业不是干这个的, 要啥没啥，妮妮空有一身技能却没法施展，只能让大家先把它们都运到空仓库里。

最后, 那四门改装过的阿尔法螺旋柱火炮只找到了两门，剩下的两台从战舰舱体上连根折断，看这损坏程度，怕是早就碎成了渣渣。但有比没有强。

他们现在的状况比原先估计得好很多。原先的打算是再等两个月看海潮和洋流能不能把蜂鸟号的残骸推到岸上来，至于打捞武器和能源舱？呵呵。整个计划充满了听天由命的不确定性。

打捞完成后，妮妮领着齐盛和0079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装工程。

单单是主炮基座就有两百公斤重量，再加上炮管、发射口等等差不多有一吨重，靠着飞船的起重吊拉装备和海水的浮力可以打捞到岸边，要想往飞船上搬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呢，海盗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事做得多了，奇奇怪怪的技能就会长得飞快。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快速整合并利用上手边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

蜂鸟号是艘登陆舰，这意味着它除了着陆架外还有许多额外的大轮子，能让它在登陆后快速奔跑。妮妮果断拆下来四个齐腰高度的轮子，装在了飞船配的运输车上，再把一台小型起重机生拉硬抬放在车上，顿时小甲虫就变成了霸王甲虫，在海滩上拖着板车跑得飞快，把能运走的东西都运走了。

几样重型武器被妮妮当做至宝，打捞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要往哪儿装。

她不止一次庆幸放各种设备和工具的仓库和放武器、防护服装备的舱房不在一起，不然的话可够费事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总不能徒手去拧直径和她手腕一样粗的螺丝帽。

“要是真的什么工具都没有那怎么办？”0079就是要为难妮妮。

妮妮挑挑眉，“那就把它们送到储存食物的冷库里，温度定到零下25度，往基座浇水，形成十厘米厚的冰，飞船进入外太空之后抬出去，用光能槍在基座冰层上打几个孔固定，哈。”这不就ojbk了么？这点小事能难倒我？我可是宇宙海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齐盛轻声一笑，“永远不要质疑专业人士的能力！”

妮妮朝0079得意地哼了一声，“听见了？这可是齐盛给你的忠告！”

0079瞪齐盛，无声地用口型说，“奸妃。”他转脸对着妮妮笑得可美了，“我怎么可能会质疑你呢，我这是想多从天才您这儿汲取些灵感和智慧的滋润啊！”不就是谄媚么？谁不会啊！当不成奸妃我当宠妃不就行了！你就等着我被昏君独宠的那一天吧。

装好了主炮和两门辅助炮之后，妮妮又从工具仓库里翻出一架残破的机械外骨骼。

0079看了都发愁，这玩意不知是什么时候搁在仓库里的，估计比齐盛年纪还大，这还能用？但是决定做宠妃的他决定不出声。

妮妮一脸欢欣，抚摸着乌黑的合金外骨骼机械臂时神色比昨晚抚摸真人手臂的时候还要温柔，温柔中还伴随这强烈的贪婪，“这可是好东西，是真的帕镍合金，重量只有十五公斤，但是强度韧性全都是神级标准，据说可以单臂拉动一点五吨重。在黑市上多少年都找不到一台。”

帕镍战争结束后，维熙帝国控制了所有帕镍矿脉的星球，一些官员认为既然别的国家再难做出品质更高的帕镍合金武器，那么我们也别浪费了，此后生产的外骨骼帕镍合金含量越来越低。

妮妮把其中一门阿尔法炮拆开，装在外骨骼右臂上，左臂还留了个卡槽准备近战时再放个光能槍，“要是别的外骨骼，恐怕还没法承受这种火炮的冲击力呢。我们捡到大便宜了。”

她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改装，期间只睡了四五个小时，但完全不见疲态，改装完成之后立即穿上了这套外骨骼在舱房内联系奔跑，旋转，跳跃，挥臂举槍，面露陶醉之态，不时嘿嘿低笑。

齐盛和0079看到妮妮这种如痴似狂的状态，对视一眼，这还真是要玩得比较野啊。

脱下外骨骼，妮妮的气势都和平时不一样了，她对两位男士打了个响指，“来，开个会。同志们，咱们得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要是0079可以做主的话，接下来什么行动？直接向他的部队发射求救信号就得了！他的老上司戴鹏将军现在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子，肯定还在满世界找他呢。老戴人还行，虽然“搞丢”了他，但要是又成功“找到”了他，估计老戴也能平平安安退休了。

0079把这主意一说，齐盛还没说话妮妮就反对，“不行。我们泰和确实是搞了点小动作让你们和齐盛的第八舰队碰上了，但是派遣第八舰队的命令可不是我们下的。”

“即使没有我们，第八舰队迟早也会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遇到你们路德的军队。要说你们路德军部没有人给维熙这帮想弄死齐盛的人透露过有一支精锐部队在边界练兵的消息，呵呵，谁信呢？”

“你就不怕你的求救信号被收到后，再被泄露给维熙军部那伙人？”妮妮说着笑了，“你可是和齐盛一起失踪的！那群人有多想弄死他，咱们也见识了，连一支舰队都能陪葬了，这一次再顺藤摸瓜斩草除根能费多少事啊，是不是？再顺带把咱们俩附带损害了，多惨啊！”

0079还想再劝劝她，还没开口呢，齐盛一句话差点没把他气得厥过去——“听说，你的曾祖说过‘路德没有被俘的皇子’？”

齐盛这个奸妃像是看不到0079快气疯了，还继续一脸平静地跟他分析呢，“要是得了你的求救消息，维熙的人先来了，其实你倒不必担心性命有危险，可他们要是请你去维熙帝都做客，你要怎么办？是要自杀殉国？还是当路德帝国历史上第一个被俘虏的皇子？”

0079脑子嗡嗡响，脸涨得通红，双眉倒立，“谁？谁被俘了！要被俘也是你被我俘虏！”他一把抓住齐盛手腕，大有“不服咱俩现在就出去比试比试”的意思。

齐盛也不怯他，还微微一笑，眉峰略挑了挑，这风轻云淡的样子比放狠话还能挑衅呢。

“咳，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自己人！突然搞这么激烈的戏码做什么？”妮妮赶紧一手一个按住他们俩，“所以我才说啊，还是得先去一个不在任何一方势力控制下的地方最安全。不过……”她像是这时候才想到了什么，皱眉打量0079好一会儿，“原来你说的‘怕真实身份让齐盛知道了他为难’是这么个意思啊……你就是路德那位‘小王子’？”她说着又看了看齐盛，“可我看他好像老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这下就有点尴尬了。

0079只好顺着台阶下来，松开齐盛，气哼哼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料，齐盛又一句话差点把他给气死——“早有怀疑，但是刚才才确定。”

日。又被他骗了！

当0079第一次试图劝降齐盛归顺路德帝国时，他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他知道齐盛带领第八舰队出征时被迫戴上了致命的手环。这件事即使是齐盛的副官也是在舰队撤退齐盛坚持留守的时候才知道的，即使维熙帝都军部，也没几个人知道。那么0079这位在远离帝都的地方当新兵的小少爷是从哪儿得知的？只能是他的家族中有人日常处理从敌国传来的各种谍报，并当成一件稀罕事告诉了他。只有路德帝国权力核心的几个人才有这种信息来源和特权。

齐盛在记忆中搜了一遍，路德的核心家族中没有符合0079年龄长相的年轻男孩，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不多了，要么，0079来自偏远的行省，小蚂蚱一只，不是几番巧合叠加就是作者剧透，反正他就是知道了这件维熙军部的阴谋丑闻；要么，0079的长相特征一直受保护。

路德开国大帝是一位出身于底层的军官，他见惯了士兵的生命被当成炮灰，痛恨无意义的战争，当他坐上帝位之后，他规定不论贵贱，只有参军并连续服役五年的人才拥有投票权。大帝当年夺权成功，最坚实的后盾和同盟都是和他同样出身的平民军官，自然赞同他的想法，因此这条法律虽然被很多人诟病却依然通过了，并且被坚持执行至今。

不过真要执行起来的话嘛，别的贵族家庭还能偷偷搞点小动作让参军的子女当文职什么的，皇室的人可都一个个数得上号，有点优待就难免会成为“丑闻”，成为政治污点，敌国的情报机构一旦发现哪位皇室成员在某支军队中，这支军队就会成为主要打击目标。

为了避免这些情况出现，大帝更严格地要求皇室子女，在他们没有获得投票权之前不公开他们的名字和相貌，只授予“第x皇子/皇女”的尊号，在皇室出席的公开场合用各种技术遮蔽修改他们相貌，尽量减少曝光率。

大帝认为这个做法让他占尽了好处，子女进入军队能够得到真正的磨练，能够为帝国筛选出有能力的继承人，还能暗中监视军队中的动静。

当然了，这只是理想的状态，路德帝国开国至今，还没有哪个皇室成员没能取得投票权的，可见再看起来完美的规则，只要执行者是人，总会有漏洞。但也总有意外，曾有两位幸运值是负数的皇室成员在服役时伤亡。

“这么一想，你究竟是谁，不是显而易见吗？”

0079闭了闭眼睛，稳定了情绪后，才对妮妮说，“新年的时候我告诉了你的名字，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姓氏，我姓赵，叫赵硕。”自报姓名时，他看着齐盛。

齐盛轻笑一声，“好的，0079。”

妮妮嘴角动了动，笑了，“好的，赵巨大！”

0079脸一红，想到收到新年礼物后她偷偷拿着那块藏在手套里的铭牌找到他的对话，“这是什么字？石？”

“是‘硕’，硕果累累的硕。”

“嗯？那硕果是什么意思？我读书少，不知道。”

0079急了，“这字你不认识？硕就是大的意思！”

“嘿嘿！”妮妮狡黠一笑，嘴角勾着，目光滋滋滋往下跑，“咳，好名字！名副其实！”

之前还只是偷偷叫他巨巨，大大，现在可好了，赵巨大？连名带姓呢。

更糟糕的是，齐盛轻瞟了妮妮一眼，也微笑着看他，“哦，原来是赵巨大啊。”

“谁是赵巨大啊！”气死我算了你们这对奸妃昏君！

第121章 方舟

0079忘了在哪儿看过这句话：名字是最短但最长久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