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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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夜半

厉北月在睡梦中被敲门声吵醒。

风启道：“主子，陛下宣召。”

厉北月急忙下床穿衣，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甘州节度使申屾反了，四十万大军已过峪口关。”

上次因着争地盘之事，甘临两州的节度使闹得不可开交，入了上京后，在元丰帝面前更是不肯退半步，甘州节度使甚至还想为自己儿子求一个上京贵女。

甘州兵多将广，申屾年轻时因子嗣艰难，颇爱收义子，后来妻子生了儿子后，收义子才收的少了。申屾膝下共十二子，除了自己亲子，其余各各是在战场滚过的铁血硬汉。

申屾此刻谋反，是想趁着宰辅李义被除，朝中动荡。

厉北月打马出府，片刻到了宫门下。快步入殿，里面已经聚满了文武百官。

殿内灯火通明，厉北月看见了满头白发的贾太师，贾海平正扶着他。

答应了贾海平去看望贾太师的，可军中事实在太多，她想等着休沐日好好去坐坐的。她迈步走上前去，恭敬道：“太师安康。”

贾太师微微颔首，道：“千万保全自己。”

厉北月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眶泛了红，她点点头。太师是真的疼的他们这些小辈，她小时候皮的紧，没少欺负贾海平，太师总会摸着贾海平的头，道：“月儿是个女娃娃，你要让着她。”

小时候的日子裹了蜜一样，可她再也梦不到那些日子了。

太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众人伏地，元丰帝坐在了龙椅上。

殿内的百官逐渐吵的不可开交，他们分成了两个阵营，一部分要迎战，一部分要调兵来救。

元丰帝似是被吵的头疼，他抬手扶着额，道：“太师有何主张？”

苍老但却坚毅的声音响起，他道：“臣以为要战，而且此战必胜。要夺一城，需得六倍兵，竖子仅带四十万兵，就欲夺皇城，痴人说梦！决不可调兵勤王，申屾一反，各州均蠢蠢欲动，调兵入京，无异于引狼入室。当务之急，是速点强将！”

元丰帝道：“太师所言极是。众爱卿以为如何？”

“臣等附议。”

元丰帝道：“永煜侯，朕封你为主将，统领京师众兵，剿灭叛军。”

“臣领旨。”

“众将武殿议事……退朝。”

沙盘前，元丰帝抿唇不语。

永煜侯讲述作战计划，他道：“敌军远道而来，臣以为需以快打快，城外虎/骑营切断敌军后路，城内派一先锋破敌锐气，大破敌军士气后，固守不出，消磨几日，再一举攻破。”

厉北月道：“以快打快是良策，可固守不出，臣以为不妥。甘州一反，各州观望，若不能速战速决，后患无穷，臣以为当出奇兵。”

元丰帝道：“说来听听。”

厉北月道：“派精锐五十，偷袭敌营，烧其粮草，城外火光冲天时，先锋破敌营，乱士气后，城内兵士尽出，一举拿下。”

永煜侯怒声道：“异想天开，敌军四十，我们多少人！”

厉北月道：“青山虎/骑营五万，禁军五万，巡防营，守备军共五万，共十五万。”

永煜侯道：“陛下，上京城坚，守为上策。”

厉北月道：“陛下，迟则生变，攻为上策。”

元丰帝盯着沙盘，不做声。

安静一片，众人默不作声，都等着帝王的决策。

厉北月瞧着莫子晟的神情，握紧了拳头，她了解莫子晟，他这人就像是屋前栓的狗，瞧着凶得很，可其实胆小的很。

李义的女儿做皇后的时候，莫子晟不想让李忻照有孕，他就用各种方法给李析照下药。可李皇后也不想其他人诞下皇嗣，她就变着法给其他嫔妃下药。

莫子晟不是不知道，毕竟他隔几日就去后宫耕耘，可收成实在太差，二十八岁了，膝下就一个皇子。

窝里横的憨狗莫子晟他需要有人牵着链子，李义牵链子的时候，他将兄长咬了，轮到自己牵链子的时候，他将李义咬了。

长治军统帅林寒霖打破了安静，他道：“臣也以为攻为上策，请陛下三思。”

永煜侯抬眼看向了林寒霖，用眼神道：放你娘的屁！

燕烨只是如此想，可他的满脸络腮胡的儿子就说了出来，燕昭道：“一派胡言。”

禁军四府，共四将，元丰帝看向了文远，道：“显威将军以为如何？”

“臣以为无论是守是攻皆有利弊。”

元丰帝压下怒气，看向了肃其羽，道：“你说。”

“臣以为安华君所言极是。”

元丰帝的目光扫了一圈，落在了沙盘上，厉声道：“那就打！”

“臣等遵旨。”

元丰帝道：“永煜侯以为，谁可为先锋？”

未等燕烨开口，堂内就响起铿锵的两声。厉北月和肃其羽同时道：“臣愿为先锋。”

厉北月微微一怔，先锋最是危险，他统领的是府军，是负责皇城的，本是最安全的。此刻站出来，他这是为了前程不要命了吗？

永煜侯道：“臣以为安华君堪当先锋。”

元丰帝抬起了脸，看向了永煜侯。

燕烨接着道：“安华君十二、三岁就随兄征战，奏报中虽未提及，可臣听闻，安华君英勇无双，立功无数……李义谋逆，厉家悍刀重现，无人不赞……更有安华君肃府射戟，名动上京……是以，臣以为，安华君所向披靡，堪当先锋。”

众将纷纷赞同。

厉北月道：“臣愿为先锋，为陛下尽忠。”

肃其羽急声道：“臣护卫陛下时，陛下亲眼见过的……臣愿为先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肃其羽年纪轻轻登临高位，背后又无权无势，多的是嫉妒他的人，此刻他再求，有心人听了，只当他是想出风头。

可厉北月听到他的声音，心却颤了起来，因为她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慌乱。

他根本不是为了前程，他是为了她。

这人，怎么这么傻。

她不过是觉得他长得好看，一时犯浑亲了他，又不知羞耻地要他也亲了自己。可他却似是动了真心，三番五次相助于她。

永煜侯道：“陛下，肃指挥使英勇，不若，让肃指挥使领精锐五十，偷袭敌营。”

来不及思考，厉北月脱口而出，“不可。”

偷袭敌营，比做先锋还危险，稍有差池，尸骨无存。

元丰帝的目光落在了厉北月的脸上。

永煜侯道：“为何？”

厉北月面上端着清冷，道：“肃指挥使领府军，护卫陛下。再者说，肃指挥使从未打过仗，毫无经验。臣以为该派经验丰富的强将。”

永煜侯压低了声音，在元丰帝耳边道：“陛下，肃其羽无父母妻儿，无牵无挂，又忠心耿耿，其他大将牵扯太多。臣以为，他最合适。”

元丰帝道：“安华君，朕命你为先锋……肃指挥使，朕命你率精锐五十，袭敌营……都起来吧。”

“臣领旨。”

元丰帝看向了永煜侯，道：“此战一定要胜。”

“臣遵旨。”

元丰帝离去，永煜侯继续点将布兵。

他话音落，厉北月就将永煜侯拉进了隔间，关上了门，她压低了声音，道：“侯爷，肃指挥使从未上过战场，派他去，实在不妥。必须选派一位作战丰富的强将。”

永煜侯寒着脸道：“安华君，陛下命我为主将，你这是在质疑陛下？”

厉北月都要急死了，她道：“可实在是不妥，他没有经验，这……”

永煜侯面上和善了几分，他道：“北月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世伯实话对你说吧，偷袭这事，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肃其羽他孤身一人在这上京，他去对谁都没有坏处……去整兵吧，你是先锋，必须要赢。”

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就该白白去送死吗？

可她没有办法，她没有权利命令燕烨换将。

厉北月握紧了拳头，推门而出，领命的将都离去了，只剩下了肃其羽，他站在那里，望着自己。

前几日，在狱中他哭着说：“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那时她只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矫气，可现在看着他，她只觉心里堵了一团，他该是怕极了一个人。

他很孤单吧。

因为习惯了孤单，所以被她轻易就骗到了手。

可她护不了他。

厉北月突然不敢去看他，她心中有愧。

她往门外走，他跟上了她，两人并排前行。

白玉阶下，就要分别，他突然道：“将军，我是肃其羽。”

“嗯？”厉北月看向了他，那日在树林里他也是这样说，可她分明知道的他的名字的。

他微微笑着，一双墨黑的眸子亮如星辰，他道：“我一定会得胜归来，将军也是。”

厉北月瞧着他，红了眼眶，泪水上涌，她微微扬起了下巴，不让眼泪流下来，她道：“活着回来。”

他认真道：“末将领命。”

厉北月打马出了宫门，泪水再也止不住。

她怕失去他。

她真的怕。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一如上次，她冲进腥风血雨中只能救莫子晟一样，她有她必须做的事，对于他，她无能无力。

远远看见了守备军处门下的红灯笼，厉北月抬手擦干了泪，又是一脸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