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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张碎成几片,散落在了地上。
何兴怀道:“恼羞成怒?”
他并不觉得失言。午间休息时,听赵安然谈起徐白,周围几名同事也说,见过徐白和谢总监走得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不会背后说人坏话,有什么意见,必然要直接表达。话糙理不糙,他作如是想。
徐白扶着桌子道:“我认识的人里,会当面说脏字的,只有一个九岁的男孩子。”
她拔高了音调:“你不按要求做工作,用下流话侮辱我的人格,除了报告给主管,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徐白话音未落,几个同事围了过来。
有交往就有争端,何兴怀不怕惹事。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回复道:“好,走啊,去找主管。”
徐白扭头便走,要去主管办公室。
有人及时拉住了她。
徐白挣脱道:“今天的事不解决,我明天就辞职。”
拉她的人是赵安然,他挡住了徐白的路,劝慰道:“发生了什么?别冲动。”
赵安然抬起手,指向大门外:“叶经理还在开会,你们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吧,直接去见主管,过于莽撞了。”
何兴怀也道:“等叶经理回来?没问题,我本来就想找他。”
徐白站定两秒,绕过赵安然,走向办公室正门。她省略了发邮件的步骤,心中只有滔天的怒火——别人遇到这种事怎么办,她不想问,当她自己遇到了,一定要讨说法。
可是还有女同事说:“小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工作嘛,哪有事事如意的?”她想劝徐白镇定,不过没有劝到位。
徐白其实理解她的话。
诸如国内tencent那样的大企业,也会在年会活动上,强迫几位年轻的女员工跪在男人面前,用嘴一点点咬开对方夹在□□的矿泉水瓶。
这样的真人真事,并非石破天惊,为什么有那样的领导?为什么有那样的同事?为什么会发生在it业大公司?世界不按你的理想国运转,它远比奇思异想更光怪陆离。
走出象牙塔,除了彼此扶持,还有弹冠相庆。
何兴怀仅仅是语言上的“荡.妇羞辱”,尚不及跪在胯间咬瓶子来得猛烈,别人可以忍,徐白为什么不忍?
她偏偏就是不想忍。
工作没了还能换,尊严碎了,很难再站起来。
徐白冷静片刻,没有走出办公室,反而回到了座位。大家以为没事了,又安慰她几句,何兴怀嗤笑一声,只觉得自己占理,也没把她当一回事。
徐白却在写邮件。
她抄送了叶经理,hr,部门主管,阐述刚刚发生的事,并且附加了一句:“何兴怀进组不到一周,表现不像一位新人。我做不了他的mentor,请辞。”
发完邮件之后,徐白洗了一个苹果,在座位上安静地啃着,腮帮子也有点鼓,像正在进食的小仓鼠。
徐白的苹果吃到一半,对面的宋佳琪抬起头,问道:“刚刚有什么事?把你惹毛了。”
宋佳琪今日盘起了头发,耳侧别着精致的发卡,左右各一个珍珠耳环,与徐白对视的时候,她一只手撑着脸蛋,发饰在灯下尽显珠光宝气。
徐白却没细看,她低着头道:“何兴怀的话太难听了,我不想转述给你。”
宋佳琪性格耿直,听完徐白的话,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说:“能有多难听?都是受过教育的人。”
徐白咬了一口苹果,一边咀嚼,一边听宋佳琪道:“我家上个月辞退的保姆,虽然调查了她的家庭,但她刚来不久,满嘴都是脏话,我妈妈就辞了她。”
宋佳琪的结论是:“要是她念过书,起码知道点分寸。”
徐白摇头道:“你听说过议会暴力吗?议会上,精英们扭打在一起。”
宋佳琪莞尔一笑。
“我们受教育,就像做技工,看书学本领,也没有学做人。成年之后,除非亲身经历,价值观不容易改变……”徐白打开她的邮箱,瞧见了主管的回复。
当然不止是主管。
hr助理把邮件转发给了谢平川。
徐白在邮件中提到,何兴怀听了办公室闲话,用充满侮辱性的语言咒骂同事,比如“张开双腿”、“你这种婊.子”这样的词,而且牵连了公司的技术总监。
她不得不提到谢平川——何兴怀注定被约谈,与其等他添油加醋,不如自己主动说出。
但是徐白没想到,谢平川的手伸得这么长,和他有一点关系的事,都被转发进了邮箱。
谢平川看过邮件,回答的言简意赅:“我在办公室等你,下午三点以后,我有半个小时的空闲。”
徐白掐表等到三点,独自一人进了电梯。彼时何兴怀被主管叫走了,叶经理还不知道这件事。
电梯直达二十七楼,徐白走向谢平川的办公室,推开正门的那一刻,徐白惊讶地发现,集团总裁也在谢平川这里。
总裁名叫蒋正寒,一般被称为蒋总。他年轻有为,管理有方,深受股东信赖,而且和谢平川私交很好,两人几乎都是恒夏的顶梁柱。
谢平川的办公室专门为蒋正寒准备了一个座位——就是徐白上一次参观时,没资格坐的那一把椅子。
徐白这一次为正事而来,当然不能坐谢平川腿上。她反应了半秒钟,走到沙发旁边,端正地坐下了。
“翻译组的徐小姐?”另一边的蒋正寒道,“很高兴认识你。”
他待人亲和,彬彬有礼,外加形貌俊朗,气质卓越,和楼下的何兴怀相比,大约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蒋正寒道:“听说你和谢总监好事将近,我先恭喜你们。”
谢总监坐在老板椅上,右手合上了一沓文件,他的助理打印了何兴怀的简历,但他看完以后,只觉得没什么可取之处。
“实习期不满一周,还没有转正的员工,”谢平川揉皱了简历,扔进桌下的垃圾桶,“就学会了指责技术组长,不带脑子侮辱同事。”
他问:“我更想知道,一个中途辍学两年,住在巴黎十一区的人,为什么能过五关斩六将,突破重围,进入翻译组?”
蒋正寒端起茶杯,看向了谢平川:“hr的执行流程有问题?决策权不在工程部。”
他似乎还有别的话,不过因为徐白在场,蒋正寒就没说出来。
谢平川跳过了hr的失误,谈起上一次的软件报错:“你还记得一周前的事吗?翻译部的技术组遇到麻烦,mac版本的软件会假死,更改后的版本你看到了,测试没有任何问题。”
“我看了报告,根据客户线上反馈,仍然有部分错误,”蒋正寒接话道,“不过比例很小,业务部正在沟通。你很担心吗?”
谢平川话中有话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蒋正寒点了一下头。
徐白完全听不懂。
蒋正寒看了一眼挂钟,从座位上站起来,和谢平川告别道:“我约了inflection公司的运营总监,五点半下班之后,我来办公室找你。”
恒夏集团在创业期,曾遭受过重大打击。彼时inflection公司慷慨解囊,投入了五千万美元的资金,加上一系列后续支持,最终成为恒夏的大股东。
恒夏之所以和inflection结伴,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们共同的敌人,都是处处争锋的xv公司。
谢平川担心之处在于,恒夏集团扩展太快,技术部有几个组,都是直接挖过来的。
虽说公司占领了市场,保持着巨额利润,光是收纳广告的钱,就能支撑自给自足,他们做到了高薪养廉,定期合作慈善机构……但是商场之中,防不胜防。
蒋正寒离开办公室时,推己及人,很贴心地关上了门,还把门关严实了,嘱咐谢平川的助理,总监有重要的客人。
总监助理的办公室,刚好紧靠在一旁。周助理端着咖啡,站在门口喝着,听见蒋总的叮嘱,连忙应好道:“明白,我不会让人打扰总监。”
走廊之外,就是洁净如新的落地窗。
冷风吹拂着窗台,雨水带来薄薄雾影,蒋正寒脚步一顿,没来由地说道:“多事之秋。”
周助理听得云里雾里。
他喝光了咖啡,看向总监办公室。
一扇木门紧锁,也不知里面有谁。
此时此刻,徐白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小枕头,和盘托出道:“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到处乱讲话,也没有借用你的名义……”
“你应该放心,我当然相信你,”谢平川打断道,“你比谁都懂事。”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没过半晌就低声笑了。
他轻描淡写道:“说实话,我宁愿你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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