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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就这么交出去了,简宿涵累得昏昏沉沉,当天光乍亮照进轩窗时,她被一线明光晃醒,身上疲累的酸痛让她有了片刻不真实的感觉。
身旁的床榻已经微凉,她裹着锦被慢吞吞坐起来,隔着微透的纱帐看见一干宫婢半跪着伺候帝王穿衣。
啊,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简宿涵内心干巴巴的感慨了一下,却没有丝毫想起床的意思,维持着那个姿势,似睡非睡的闭目养神。
“醒了?”
皇上掀开帐帘坐至床边,一身玄黑的箭袖常服衬得他气质冰冷,他略带凉意的手碰了碰简宿涵耷拉的脑袋,激得她没醒也直接醒了。
“陛下……”
简宿涵喊了他一声,然后就尴尬的陷入了沉默,接下来应该走什么流程来着,伺候皇帝穿衣?还是别的?根本没人教她。
最后还是皇帝出声,
“睡着吧,皇后昨日吹风受了凉,景鸾宫的请安也免了。”
他说完看了看简宿涵,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只道,
“前朝还有事,朕忙完了再来看你。”
吴庸在外听着,惊奇的挑了挑眉毛,皇上做事向来随心,可从来不曾给谁许诺过“几时来看你”这样的话。太元殿书房的整面壁墙挂上昨日那副《月下飞仙》图,正正好的尺寸,吴庸把手中的拂尘换了个边,盯着那画中美人瞅了片刻,心想确实是人间少有,怪不得呢。
他一晃神的功夫,皇帝便已从里间走了出来,声调平缓,于吴庸来说却不啻平地惊雷,
“传旨下去,倚竹轩贵人简氏,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甚得朕心,着封为正五品容华,封号……”
他顿了顿:“就拟‘月’字吧。”
正五品?!
吴庸闻言下巴都快惊掉了,他掰着手指头一算,一二三四五六……竟是生生越了六级,比当初的云婉仪还要高上一阶,真真是风水轮流转,眼瞧着简贵人这辈子是没在人堆里,没想到这就立起来了。
不过到底御前行走这么多年,吴庸惊讶片刻便收敛了心神,别看皇帝封位份封的大方,可他撸下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当年的静妃娘娘不就是么,直接从妃位给降成了庶人。
简宿涵在帐子里听得一清二楚,她做出了跟吴庸一样的心算流程,掰着手指头先把位份捋了一遍,然后惊讶狗皇帝怎么这么大方,最后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照目前这个样子看,简家目前应该是没事儿了,再不济性命还是能保住的,就是不知道传出去会惹了几人的眼。
前朝之事繁杂,西北战乱将平,羌族却又不安分了起来,偏偏陈之涣没眼力见的很,揪着一件小事硬是掰扯了半天。
他发稿枯朽,已无当年的杀敌锐气,百战将军成了唾沫不绝的长舌妇,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细数张尚书如何如何有谋反之心,薄薄的一摞《朝国史》初稿几欲被他翻烂。
皇帝心想陈家是扶不起来了,后代子孙一个比一个没出息,那陈家老二整日碌碌无为,领了一个参军的头衔也不安分,被张尚书弹劾的丢了官,怪谁呢。
“……张洪文领大容俸禄,受陛下天恩,却不知感激,在《朝国史》中对前朝之令策多有夸赞,还请陛下严惩不贷,宁错杀不放过……”
勇毅侯手捧朝勿,恨不得将半截身子入土的张洪文说成十恶不赦的大反贼,皇帝听得烦了,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玉扳指往桌沿轻轻一叩,
“张尚书也是开国元老,再过几年便会致仕归家,勇毅侯何须与他计较,此事许是下面的人不力,校检不严,革职……”
他说着翻开手边的弹劾奏章扫了几眼,目光在一个“简”字上微妙的定格了一瞬,口风忽的一改,
“……革职倒是不必,罚几个月的俸禄便是。”
勇毅侯不甚满意,还欲再说,皇帝却略微抬手,示意他禁声,
“张尚书年事已高,礼部的事难免力不从心,且交由副尚书孟慎行暂代,勇毅侯可满意了?”
皇帝何曾向别人服过软,勇毅侯忽略了他似笑非笑的危险目光,自觉功劳滔天,连天子也得给三分颜面。长女入宫为后,又有一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下一任新帝说不定就出在他们陈家,哪怕二子不成器,王公贵族也多的是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进来的。
这么一想,西北一战被单家抢了风头的事也好受了许多,勇毅侯志得意满的弹了弹袖袍,微微躬身,
“陛下英明。”
手握兵权不是什么好事,陈家荣光到了极致,已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几年庶出女儿嫁的一个比一个高,且都是朝中手握实权的重臣,打的什么主意瞎子都能看出来。
“竟是直接封了容华么?”
皇后听闻此消息,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原以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往日倒是没瞧出来她这般有本事。”
言语中已然多了两分戒备,棋子得力是好,但太得力了也会有噬主的危险。
苏嬷嬷捧了碗乌黑的药汁来,伺候着皇后一勺勺喝下,满面心疼,
“这是侯爷托人在苗疆寻的方子,喝上几贴肯定有效,就是苦了些,不过早日生下皇子也好有个依靠,咱们也不用费尽心思的在宫中扶持新人。”
“说到底是本宫无用,那年生长邑的时候伤了身子,后来便再没有过身孕。”
皇后只觉得那药比往日的苦了十倍不止,她一碗饮尽,想起来什么似的道,
“往倚竹轩备份厚礼送过去,陛下这几日说不定就会给她挪住处,且看看对她有几分喜爱,咱们才好做打算。”
不止是景鸾宫,高位的主子娘娘认识的不认识的或多或少都送了礼去倚竹轩,禄海知夏等人都是机敏的,做不来狗仗人势的事,简宿涵越得宠,她们只会越谨言慎行。
可惜了简宿涵没赶上趟,她回倚竹轩的时候已经下午了,禄海早就将那些珠宝奇珍绫罗绸缎清点入库,连带着的还有内务府送来的一堆丫鬟太监。
“恭喜主子荣升,贺喜主子荣升,皇后娘娘单贵妃那儿都赏了东西下来,这是新添的丫鬟太监,您过过眼,有不合适的送回去换了也使得。”
人逢喜事精神爽,禄海本就长的喜气,这下更是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然而简宿涵只是随意瞅了一眼,微不可察的顿了顿,就全收下了。
“都挺好的,留下吧。”
主子瞧不上眼的奴婢遣回去能有什么好归宿,先前出了秋蝉的事,宫里人都以为简宿涵不是什么好性子,不然怎么逼得秋蝉宁愿陷害云婉仪也要拉她一起下水。但是今日一瞧,只让人觉得随性散漫,倒没有十分严厉。
人群中有一宫女瞧见简宿涵,瞳孔猛的收缩,见她看过来,忙惊慌失措的埋下了头去。
阿东怎么也没想到,那夜祈愿节遇到的貌美女子竟然是新晋的月容华,她心中又慌又乱——那夜回去之后,阿东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给了葛丹姐姐听,葛丹姐姐却只说她遇到了好心人,然后说严姑姑是个坑人的老货,银钱万不能给她,左右葛丹几个快到放出宫的年纪了,她们合力凑了些银钱塞给管事太监,将年龄最小的阿东弄出了浣衣局,原是想给她寻个好去处,机缘巧合下竟是来到了倚竹轩。
阿东一面想着简宿涵是个好人,一面又觉得自己那日着实无礼了些,生怕被认出来追究罪责,恨不得将脸埋进胸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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