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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修带着张二缺出了门,他们带齐了武器,但没有骑马。
冬天还在外面活动的动物本就不多,还都非常警觉,马儿在林间行走的动静太大,会惊动它们。
还有就是山林地形复杂,又有积雪,骑着马儿进山,马儿若是不小心踩进小坑或者石头缝,可能会折了腿。
镇北军缺马,马对他们来说非常非常重要,他们宁愿自己饿肚子都不愿意饿着马儿,自然不会轻易让马儿涉险。
之前他们会骑马出动,也是因为走的是从前那些跟戎人做生意的商人开辟出来的商道。
苏墨修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小心前进,仔细观察积雪上的痕迹。
他的鼻子冻得有点红,嘴唇紧紧抿起,眼神专注表情凝重。
张二缺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苏墨修突然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前方有什么动物从一段枯木下窜了出来!
是一只雪兔!
苏墨修张弓搭箭,一箭射出,然后一边跑,一边拿出了第二支箭。
他的第一箭落空,但惊到了雪兔,让它慌乱之下换了逃跑路线,紧跟着,第二支箭又落在雪兔跟前!
慌不择路的雪兔到处乱撞,苏墨修冲上去,整个往上一扑,那雪兔就被他压在身下。
“二少!你真厉害!”张二缺敬佩地看着苏墨修。
他跟苏墨修上战场真刀真枪地打,绝对能把苏墨修打趴下,但捕猎这样的事情,他就比不过苏墨修了——他学的是杀人。
苏墨修把被自己砸晕的雪兔捆好放进羊皮袋,放松很多,腼腆地笑笑:“侥幸。”
“兔肉真的很香……”张二缺咽了口口水,“二少,我们回去?”
“再看看,”苏墨修道,“我们人多,一只兔子不够吃。”
光一只兔子是不太够,张二缺跟在苏墨修身后,继续往前走。
苏墨修喘了几口气,水雾在他面前弥漫开,他思索许久,终于还是问张二缺:“二缺,你对言景则……怎么看?”
“言景则?”张二缺有些疑惑,又猛地想起来,“二少你说的是那个小白脸?”
“恩。”苏墨修低低地应了一声。
张二缺道:“我觉得他挺可怜的,估计在戎人那边被折腾地很惨。唉,一个大男人,竟然遇上了这种事儿……太惨了!”
张二缺对言景则很同情。言景则细皮嫩肉的,那张脸保养地很好,身上却到处是伤,在戎人那边肯定是被当女人用了。
“戎人那边……真有人喜欢男人?”苏墨修问。
“不说戎人那边,咱们镇北军,也有人喜欢男人啊!二少你应该见过吧?”张二缺道。
“见是见过……”苏墨修有些迟疑。
“二少你也觉得很奇怪吧?竟然有人喜欢男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就算找不到对象,对臭烘烘的男人也没兴趣!”张二缺道。
苏墨修看了臭烘烘的张二缺一眼,闭上嘴巴,没告诉张二缺他面前应该有个坑。
“哎呦!”张二缺不小心被绊了一跤,他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抱怨道:“这雪地真难走!”
苏墨修继续往前,装作不经意问道:“你说……他主动让我劫色,是个什么意思?”
张二缺还在拍自己身上的雪,一边拍一边道:“就是想让我们带着他,给他吃喝呗!估计是以前习惯用身体来换东西,改不过来了。”
苏墨修若有所思。
张二缺又道:“他这样子可不行,他一个大男人,哪能整天想着靠别人!等我回去,一定要教教他,让他知道男人都是什么样的!说起来,他虽然只知道哭没什么本事,但那身板真高大!好好练练,将来肯定是个好兵。”
苏墨修道:“停,前面好像有猎物!”
张二缺不说话了。
苏墨修其实没看到猎物,他只是有些事情要想。
他出生在边关,又喜欢断案,这些年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都见过。
他见过自己儿子被活活打死,拿了一袋粮食就同意和解的男人。
他见过为了一口吃的出卖自己,结果被人不慎被一群人弄死的女人。
他更见过许多为了不拖累儿女,想法子结束自己性命的老人。
男人跟男人在一起,这种事情也不少。
边关苦寒,很多人吃都吃不饱,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命都算不得什么,尊严?这又是什么?
言景则这人……不管他以前在大齐是什么样子的,他能说那么流利的戎语,肯定已经在戎人的地盘待了很多年。
戎人对被他们抢去的汉人奴隶一向不好,动不动就打,没被打死都能算运气好的。
言景则在戎人那边被虐待了好几年,落下一身的伤,可能已经习惯用身体来换取某些东西,所以才会又让他劫色,又勾引他。
苏墨修有些心疼,决定要帮一帮言景则,让言景则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不过当兵就算了,刀剑无眼,那实在太过危险。
苏墨修又走了一段路,目光突然落在某棵树上。
他拿出匕首,挖开了这棵树的树干。
树干被挖开之后,就露出一个洞来,这洞里……装满了带壳的榛子。
“是榛子!”张二缺喜气洋洋的,连忙拿了皮袋来装,又有些疑惑:“树洞里怎么会有榛子?有人藏这里的?”
“应该是松鼠藏的。”苏墨修道,张二缺家里原本是种地的,后来参了军,就一直当兵了,对山林里的事情不了解,但他喜欢跟各种各样的人聊天,也喜欢到处跑,就知道很多事情。
松鼠会在树干里藏粮食,老鼠也会在自己的洞里藏粮食,十几年前闹灾荒,那个跟他交好的仵作,就是靠掘了个老鼠洞撑过去的。
他们能找到一些榛子,也算是意外之喜。
天渐渐黑了,但苏墨修没有找到其他猎物,他靠着一棵树坐下:“我们歇一会儿就回去。”
在雪地里走路挺累的,张二缺点点头,也找地方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苏墨修就从怀里掏出一块树根,放在嘴里嚼。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
这时,旁边的灌木丛里,突然钻出来一只鸟儿。
苏墨修带着张二缺回去的时候,带了大约五斤带壳的榛子,还有一只野兔和一只不知道叫什么的鸟儿。
苏墨修这次出来找周靖山,除了张二缺和蔡安,还另外带了十个人,再加上言景则,他们一共有十四个大男人。
这么点东西肯定不够十四个人吃,但煮成肉汤大家都喝上一碗,今天晚上应该会好过很多。
至于以后……
他们都是大男人,以前在镇北军也都能吃饱喝足,身体好得很,饿上几天算不得什么。
就只有言景则……
言景则在戎人那边受了几年磋磨,又饿了几天,应该吃点好的养一养。
等明天,他再出来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
苏墨修回到他们暂住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言景则。
言景则依旧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尖顶帽,这帽子是将羊皮卷成圆锥状缝制而成的,但只会缝起一半。套在头上之后,缝合线在前面,脸能从下面没缝起的地方露出来,耳朵之类,又会被包裹住。
这种帽子是戎人百姓为了取暖常戴的,苏墨修以前一直觉得很丑,但言景则长得实在好,戴上就很英俊。
等等,他是不是昏了头了?
言景则脸上蒙了布巾,根本看不到脸,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人英俊?
苏墨修这么想着,就对上了言景则目光。
言景则的一双眼睛弯了起来,扯下蒙面的布巾朝着他笑:“你们回来了。”
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苏墨修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海里炸开,一时间,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二少抓到了一只兔子!真是的,这鬼天气林子里几乎没有什么活物,我们忙活了半天,也只抓到一只兔子,一只鸟儿。”张二缺的大嗓门响起。
屋里的人一下子冲了出来——兔子!竟然有兔子!
一群人就这么挤在了言景则和苏墨修中间。
言景则:“……”
苏墨修倒是一下子清醒了,轻咳一声:“你们收拾一下,把兔子炖了。”
屋里的火一直点着,上面还煮着茶。
红茶混着言景则那擦脸的羊油,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好吧,这油茶的味道并不香,只是他们都很饿,就觉得好闻了。
兔子和鸟儿很快被收拾出来,连着骨头一起剁成小块扔进锅里,九九还抓了一把给马吃的豆子扔进去:“原本我们的马料还能吃个六七天,但小花的胃口太大了……怕是再过个四天,我们就没马料了。”
大冬天让马儿在雪地里跑,马儿会很累,必须吃点好的,所以他们一个月前出门的时候,特地带了很多马料,平常除了给马儿吃路上能找到的干草,还给它们吃营养很好的马料。
可现在,马料快被吃完了。
“再过三天,我们就回去。”苏墨修道。周将军失踪的地方就在附近,这几天他再在附近看看,找点证据,然后就回去。
至于周将军本人……想到他们一路寻到草原上,看到的周靖山的亲卫留下的已经破烂的衣服和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他不觉得周靖山还能活着。
周叔叔死了,他爹怕是会很伤心。
约莫十年前,苏墨修见过周靖山一次,他记得周靖山是个豪爽大方的人,对手下将士很不错,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被手下背叛,死在异国他乡,还尸骨无存。
苏墨修的心情有些低落,默默地喝着手上的羊油茶。
这时,张二缺道:“今天的猎物都是二少抓的,二少之前还没喝粥,这兔子的心肝,给了二少吧!”
“对,应该给二少。”其他人纷纷应是,负责切肉的人也不切兔肝兔心了,整个扔进锅里。
换做以往,苏墨修肯定会拒绝,但此刻他愣了愣,到底没拒绝。
大家都饿着,虽然知道兔肉炖久一点更香,但还是忍不住早早开锅分肉。
这次又是平均分了十四碗,此外,加起来也不过鸡蛋大小的兔肝兔心和鸟儿的心肝都被另外装了,给了苏墨修。
苏墨修把东西放在旁边,慢慢喝汤。
言景则也在喝汤。
这些人煮汤的时候都舍不得去浮沫,以至于这汤色香味一样没有,但好歹能填饱肚子。
他们喝了汤,啃干净骨头上的肉,最后还把骨头给嚼碎,能吃的吃了,吞不下去的,也会吸干骨髓再吐掉。
言景则见苏墨修喝这样的汤都喝得津津有味,不免心疼,凑过去道:“二少,等我身体好了,就做好吃的给你吃,我厨艺可好了。”
“好。”苏墨修心里一动——把言景则带回去给自己做厨子也不错?
言景则又道:“二少,我有点怕黑,晚上可以睡在你旁边吗?”
言景则这话,离得远的人没听到,但张二缺和蔡安两个人离得近,都听到了。
蔡安眉头皱起,很不赞同,张二缺则鄙夷道:“你这么大一个人,还怕黑?”
然而,苏墨修几乎和张二缺同时开口:“可以。”
张二缺本来还想说言景则不像个男人,但听到苏墨修答应,只能不解地把那话咽了下去。
蔡安其实有点担心言景则会对苏墨修不利,但苏墨修都同意了……他家二少应当是想要亲自盯着言景则?
蔡安换了话题:“真是多亏了二少,不然我今天晚上怕是要饿得睡不好!”
大家伙儿都累了,安排了三个人守夜之后,就三三两两在火堆边找地方睡下,马儿则在他们外围站着。
言景则躺在了苏墨修身边。
他之前一直憋着一股劲儿,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吃饱喝足,还找到了苏墨修,这股劲儿就泄了,疲惫汹涌而至。
但他忍着没睡。
夜晚是很适合做小动作的,等苏墨修睡了……
还不等言景则挪到苏墨修身边去,他身边的苏墨修突然伸出一只手,触碰到他的嘴。
言景则下意识地张开嘴,然后嘴里就被塞了什么东西。
是兔心。
言景则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苏墨修。
苏墨修又拿出一块兔肝,塞进言景则嘴里。
大晚上的,苏墨修把省下的食物喂给他……
言景则眉眼弯弯,含住苏墨修的手指。
屋里的火并没有被熄灭,反而为了取暖,烧地更旺了。
他们两个睡在角落里,身上盖了羊皮,守夜的人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但他们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苏墨修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特别勾人的言景则,没力气缩回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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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墨修:言景则肯定是个受过很多磨难的可怜人,我要对他好点。
言景则:媳妇儿太可爱了!想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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