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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把存折递过去, 道, “钱不多, 帮不上什么大忙, 但能帮点是点吧。”
顾朝晖和林荫萌两个人看着存折上的数字,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可能是林母攒了一辈子的积蓄, 共计两千多块钱。
顾朝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他和媳妇儿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最后他又将存在还了回去, 说,“妈,这钱是你的积蓄, 是咱们家的根本, 不能动,你拿回去收好, 剩下那些钱, 我来想办法, 你放心, 我们年轻人, 总是比你门路多些。”
但林母却没收,而是把存折放在了炕桌上, 压在了针线笸箩底下。
然后笑着对他俩道,“你们想靠自己的想法, 我理解, 知道上进,自强是好事。不过这不是个小事,钱也不是小数目,千万别因为这个事儿太为难。这样,这个钱,我不强迫你俩一定要,你们该想办法,还是想办法,这个钱留个保底,若是最后实在筹不上,你们就想想,我妈还能再支援我们两千块钱呢,这样咱也不用太发愁了,是不是?”
其实林母也认同顾朝晖的想法的,小两口的积蓄一共两千多,肯定都要拿去用。
自己这两千多,虽然说也能都支援给他们,可过日子哪能一点积蓄都不留?如果因为出国学习,把家里都掏空了,林母这样过惯了踏实日子的人,肯定是心里没底的。
所以她才说了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
顾朝晖听了,忙点头,这想法正和他心里想得一样。
丈母娘支援他,他心里感动,可又觉得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自己要是真的用了这笔钱,也会很过意不去。
但若是不要,又怕丈母娘觉得自己见外了。
如此安排就正好了,省的双方为难。
顾朝晖笑着道,“行,谢谢妈,我同意!”
林荫萌看到这事儿谁也没勉强,心里也很高兴。
到了晚上,回到两人的房间,她主动说起这个事儿。
“朝晖,妈的钱,咱们用吧,这样的话,就有四千多了,咱们只需要再想办法弄一千块钱就够了。”
她一边给顾朝晖递擦脚巾一边说道。
顾朝晖擦了擦刚洗好的脚,想了想,才说,“荫萌,这钱咱们不能动,你说,妈这辈子也没工作,为什么能攒下这么多钱,你想过没有?”
“妈虽然没工作,可是她一直打零工啊,而且我上班也有三、四年了,每个月工资有三十多块钱,我们娘俩开销小,应该也能攒下七八百吧。”
因为娘两个生活节俭,能攒下这么多钱,林荫萌并不感觉到奇怪。
可紧接着,顾朝晖又问她,“就算有七、八百是你的工资,那剩下的一千多是怎么攒下来的?之前你不上班,妈也只是干点零工,再说头一、二十年,钱哪像现在这么好赚,国营工厂的技术工人,一个月也只赚十来块钱啊。”
经丈夫这么一提醒,林荫萌也陷入了沉思。
看她开始想事儿,顾朝晖没再打扰她,起身端着洗脚盆出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媳妇儿正坐在床边抹眼泪。
这把他吓了一跳,放下盆,擦了手,赶紧坐到她身边。
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将人揽在怀里温柔劝道,“媳妇儿,你怎么还哭上了?”
“朝晖,还是你心细,我这个做闺女的,竟然都没想到。”
林荫萌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抽抽噎噎的说道。
闻言,顾朝晖也是叹了口气,道,“没事儿的,都过去了,你看,妈既然能把这钱拿出来给咱们用,说明她已经放下了。”
其实丈母娘拿出那笔钱的时候,顾朝晖就想到了。
林家孤儿寡母,之所以能有这么多钱,这里面肯定是有林父去世时候,机械加工厂给的抚恤金,以及这么多年因公去世之后,厂里给按月开的基本工资,否则就算林荫萌他们娘俩再省吃俭用,也不可能攒下这么多钱啊。
这也是他不想动这笔钱的主要原因。
丈母娘辛苦一辈子,自己带大林荫萌,又把这个家守得这么好,以前这个家是林父撑起来的,现在有了顾朝晖,他更要接好老丈人的班,把这个家经营好才行,所以这笔钱,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存起来比划掉的意义更大。
如果不是遇到确实需要的情况,这个钱不能动。
而顾朝晖觉得,自己出国考察学习这种事儿,是自己的个人事儿,就更不能动这笔钱了,再说,他心里还真没把这三、两千块钱当个负担,如果想找生财之道,他还是有些门路的。
于是,安慰好了媳妇儿,两人睡下之后,他躺在被窝里盘算了半天,感觉自己明天必须去一趟古董店,找一找郝老板了。
第二天,本来应该是他在机井房当班的日子,但想到要去古董店办事,他便和老吴换了个班,然后一大早就去了头道街。
顾朝晖到店门口的时候,古董店还没开门。
他敲了半天门,才把那小伙计给敲出来。
因为顾朝晖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了,小伙计一见是他,立即笑起来,道,“一大早听见有人敲门,我就想,肯定是你,顾大哥,快进来吧。”
他进屋之后,郝老板也迎了出来,两人先是寒暄了一阵,然后便进入了正题。
郝老板非常了解顾朝晖,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不是急着用钱,他绝不会出手。
所以,对于顾朝晖,他请是请不动的,只能等着对方主动上门。
上次他们见面,还是应那个曹姓大金主的要求,他跟顾朝晖订了一个红木古塔雕件,顾朝晖不仅如期交货,而且还超出预期的利用他掌握的机械加工知识,将那古塔模型做得与实体比例一模一样,甚至精细到连古塔上的吊铃都做了出来。
那小若指尖的吊铃里还真的有木质小舌,微风一吹,整座木塔上的小铃铛都会摇晃起来,发出极其细弱的木铃之音。
曹姓金主看了分外惊喜,不仅按照约定,付了800的工费,而且还再次跟郝老板提出,想要见一见这位心灵手巧的匠人。
郝老板这样的老油条,怎么可能给他们搭桥,让他们见面。
东家和工匠直接接触上了,还要他这个二道贩子干什么?
所以,即使曹行知多次提出要求,郝老板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要么说顾朝晖出门了,不在家;要么就说,对方最近在忙着结婚的事儿,云云,反正就是不安排。
但曹行知是个有韧劲的,他听说顾朝晖要结婚的消息,还拜托郝老板给他捎了一份礼,是一对牛郎织女粉彩瓷人物摆件。
这东西虽然是建国之后的作品,但做工细腻精致,人物形体风流,眉眼传神,而且是十来年之前,那个敏感时期出产的为数不多的爱情题材彩瓷作品,虽然目前市场价值不高,但却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主要是非常适合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小两口。
可如此用心的礼物,却没能送到顾朝晖手上。
郝老板答应的挺好,但转手就把这套摆件放进了自己的柜子里,他打算一直雪藏,绝不能让顾朝晖和曹行知有了交情,否则他就得被甩。
之所以敢这么做,郝老板也是摸准了顾朝晖的脾气,看出他虽然有手艺也有巧妙心思,可却对这行兴趣不大,估计以后有了钱,手头不紧张了,八成就不会再碰这些东西。
既然他注定是个圈外人,郝老板也只想在他身上赚点快钱,所以是有多少贪多少,而且也不怕露馅,毕竟,只要他自己看得紧,顾朝晖是绝对没有可能跟曹行知见上面的。
这次顾朝晖又自己送上了门,郝老板猜他肯定是手头缺钱了,正好曹行知刚给他来信儿,说是想要个小物件,就是一对木雕金蟾。
这东西是开运招财的吉祥物,按说并不难做,不必非得找顾朝晖,而且这种小东西,工费也给不了几个钱,多说一、二十块,郝老板还挺为难,心想顾朝晖不一定会为了这两个小钱非这个周章。
没想到今天他就上了门。
两人便说起了木雕订单的事儿,本以为对方会拒绝这种小活,没想到顾朝晖竟然痛快应了下来。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得了,郝老板笑着道,“那我去后面给你拿客户的信,上面画了个大概的图样,你照着那个雕吧。”
郝老板说完便走了,那小伙计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偷懒了,前厅处只留下了顾朝晖一个人。
正在等着的功夫,店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四十岁上下年纪,中等个头,神情严肃,走路无声。
他戴了一顶挺括的前进帽,身上穿着板正的西服,进屋之后,与顾朝晖对了个眼神,便自顾自的背着手在店里看了起来。
这样的打扮在他们这座小城里可不多见,顾朝晖便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
这人应该是个外地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做生意的。
古董店里来了个生意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来了郝老板这里这么多次,这还是顾朝晖第一次遇到别的客人。
两人无言,一个专心喝茶等人,一个背着手看货。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郝老板满脸是笑的从后面回来了。
他没注意到站在货架边上的客人,而是直奔顾朝晖而来。
坐下之后,他就将那张画了图样的信纸递到对方手里 。
顾朝晖接过来一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和他之前在木雕书上看过的金蟾样式大体相同。
但引人注意的是,这张信纸却是个半截的,只有下面画了图样的部分,上面写了抬头的部分却没了,下面写落款的部分也不见了,想来应该是被郝老板用剪刀裁掉了。
见此情形,顾朝晖不禁莞尔一笑,心知肚明,想来应是郝老板对他有所忌惮,怕他和这位老主顾私下联系。
其实顾朝晖也对这位老主顾很是好奇,毕竟给他做了这么多次木雕之后,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没有见过,更没有听郝老板提起,只说对方出手大方,欣赏自己云云。
不过即使好奇,顾朝晖倒也不是非见他不可,毕竟他做木雕是奔着钱来的,至于是谁出的钱,能知道更好,不知道也不强求。
只是对于郝老板这样蝇营狗苟的心思,他忍不住要在心里“呵呵”而已。、
看了样图,双方都觉得没有问题,下一步便是谈价钱了。
因为对彼此都很了解,顾朝晖也没跟郝老板废话,最后两人将价钱定在了30元。
谈好了价格,按照顾朝晖每次的习惯,该是直接告辞了,可这次,他却没急着走。
看他不着急走,郝老板还很纳闷。
顾朝晖这次来古董店,当然不是来赚这三十块钱的,而是想着怎么解决自己那三千块钱出国费用的。
所以,他开门见山的说道,“郝老板,不瞒你说,我现在急需用钱,想找个能赚快钱的活,不知道你有没有门路。”
一听这话,郝老板心思顿时活泛起来,但他没马上应允,而是问道,“小顾兄弟,你缺多少钱?想找个什么样的活?”
“三千。至于是什么样的活,我也没想好,只求尽量快的能赚到这笔钱,至于是什么活,那就得看你的安排了。”
顾朝晖其实还想补充一点,就是不能干违法犯罪的事儿。
因为他知道,这帮古董店老板多半都与摸金盗墓的有些勾连。
他们这座小城市,别看不太发达,却历史悠久,是华夏文明的重要起源地之一。
上下八千年,中华文化在这里没有过断层,而且还曾有周围的游牧文化留下的痕迹,所以他们这里的历史遗迹非常多,自然也是盗墓者眼中的一块肥肉。
违法犯罪的事儿,顾朝晖肯定不会碰,但郝老板这个古董商人,三教九流都能接触上,没准能帮自己想到个合法合规赚快钱的办法。
吃苦受累他不怕,只要能尽快筹到钱就行。
但郝老板可不知道他的底线,听他说想赚快钱,立即双眼放光,其实他早就觉得顾朝晖有潜力可挖,只不过以前看他意志坚定,不像是个能被轻易说动的,有好些事儿,他也没敢露出来。
这次对方正好是缺钱的档口,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入了自己这行,成为手下的一大助力。
如此想着,郝老板更加兴奋,直接站了起来,盯着顾朝晖道,“小顾,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
可还未等他说完,就听货架的角落里传来个声音,“郝老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听到这个声音,郝老板明显僵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极其不自然。
顾朝晖见他反应奇怪,也不禁回过头去看向那人,正是刚才进入店中的那个“生意人”。
见到此人,郝老板也顾不上顾朝晖了,赶紧迎上去,热情说道,“哎呀,是曹老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兄弟我好早点给你准备上一桌好菜好饭啊。”
说着,郝老板就揽住曹姓商人的肩膀,要把他往后面的小门那边引。
可这位姓曹的商人却微微一笑,巧妙地挣脱了郝老板的手之后,来到顾朝晖跟前,笑着道,“这位兄弟,能不能把你手里这封信给我看看。”
顾朝晖不明就里,他看了眼郝老板,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往这边看,他更加纳闷,还没等将信递过去,那曹姓商人已经先把信拿走了。
“呵,郝老板,我这信怎么破损成了这个样子?”曹行知笑着转头问对方。
郝老板哪还敢再说话,只能含糊笑着,嘿嘿嘿。
听了对方的话,顾朝晖才反应过来,难道眼前这位商人就是……
“你就是顾朝阳吧,你好,我是曹行知,久仰你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
曹行知脸上露出诚挚的微笑,同时向顾朝晖伸出了右手。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顾朝晖赶紧站起身,也伸出手握住了对方,道,“我倒是第一次听闻您的大名呢。”
这话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旁边的郝老板。
郝老板脸上是尴尬到不能再尴尬的笑容。
既然曹行知和顾朝晖已经相认了,郝老板要是再装无知懵懂,就太假了。
于是,中午由郝老板做东,三人一起去了城里那家最有名的饭店,边吃边谈。
席间,因为对郝老板的做法都有点意见,心里也都有了防备,所以顾朝晖和曹行知说得都是场面话,只说,认识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真是高兴,能结交您这样见多识广的老板也是我的幸运之类的。
酒过三巡,茶过五杯,有营养的话,一句没说,最着急的,不是顾朝阳和曹行知,反而是郝老板。
他心里焦急,想着,自己虽然是被逼无奈牵线搭桥,可那也是送了两人人情啊。
但看这两人说话的精明劲儿,一句正经的都没说,这八成是要甩开自己单干啊。
饭桌上不说正经的,想啥时候说?那肯定是想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啊。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流失曹行知这个大客户的同时,还要再搭上顾朝晖这个出色的手艺人,郝老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俩能碰上,还不如当初自己主动帮他俩介绍了呢。
酒桌上,顾朝晖和曹行知相谈甚欢,可郝老板却只能强颜欢笑,大部分时间都在自斟自饮,长吁短叹。
也不怪两人对他有意见。
就说今天的那对金蟾,曹行知当初给他许诺的底价是五十块钱,但郝老板却只给了顾朝晖三十块,那这剩下的二十块钱不用说,肯定是被他占去了。
虽然中间人在这里边赚差价,是行内默许的,可一共才多少钱的东西,郝老板就手黑到这种程度,曹行知真是不敢想,那些大物件的东西,最后顾朝晖能拿到手里多少钱?
关键是,自己多次找他引荐,他都推三阻四,要不是今天他来小城办事,一时兴起,偶然进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顾朝晖碰面。
就说这诚意,郝老板就欠了七分,做买卖,诚信二字是最重,可郝老板这两样都欠缺,曹行知对他的感官如何,便可想而知了。
之前不过是惦记着顾朝晖的木雕手艺,不得不通过他来买卖,现在他认识了本尊,自然不屑于跟郝老板周旋了。
至于顾朝晖,他也看出了这里面必然是有猫腻,所以暂时也是持观望态度,想着看看再说。
这顿饭从中午十一点半一直吃到了下午三点。
结束的时候,顾朝晖和曹行知还都比较清醒,但郝老板可能因为心情不好,所以脚下已经拌了蒜。
两人没办法,将他搀回古董店里,交给了那个小伙计,便打算走。
郝老板这时候却突然醒了过来,拽着顾朝晖的衣服求道,“小顾啊,你可不能扔下老哥不管啊,曹老板他可不是个好人。”
这得醉到什么份儿上,才能当着面的诋毁别人。
曹行知简直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了。
顾朝晖略显尴尬的和他对视一眼,曹老板风度很好的摆了摆手,然后叮嘱一旁的小伙子,道“给你们郝老板弄点醒酒的醋来,我们先走了,你照顾好他吧。”
说完,便拽着顾朝晖出了古董店。
来到店外,曹行知笑着对顾朝晖道,“小顾,刚才在店里,我听你说,你最近遇到了点难题,急需一笔钱?”
顾朝晖其实还真有心跟他提这事,可总觉得虽然和曹行知神交已久,但终究是第一次见面,刚见面就提这茬,是不是不太好。
没想到,对方如此敞亮,直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不禁哈哈笑起来,说道,“曹老板,我刚才还犹豫要不要说,既然你没拿我当外人,我也没啥好遮掩的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我有个出国学习的机会,但是自费的,我手头钱紧,急需三千块钱。”
一听对方用钱的目的,曹行知更加认可,点头笑道,“三千块?这个倒是不难,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做这件事。”
顾朝晖见对方语气轻松,顿时好奇不已,对他来说头疼的一笔钱,曹行知竟然说不难?
到底是什么法子呢?
他赶紧应道,“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儿,我都可以试试。”
看他朴实的样子,曹行知哈哈大笑,拍着他肩膀道,“自然不是违法乱纪的啊,我可是正经商人,这样吧,我在你们这里有个宅子,咱们去我家说话,我跟你好好讲讲再说。”
说完,两人便一起往曹行知的宅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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