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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张在她轻颤的手里发出簌簌震音。
那上面描绘的场景,同她的火柴小人大差不差,可却比她画得要精致许多。
狐狸只是一个随意的廓形,可女孩的神采却是栩栩如生。
他只在乎她。
纸上还有些褶皱,想来是当时执笔之人洇开的泪痕。
“原来是你……原来那些都是你……我还以为……”
她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她曾经以为,她随手画下的火柴人,是她与师父所经历的从前。
她来回翻看数遍,却见一些画纸很新,一些画纸早已泛黄褪色,内容一模一样,却是有两份。
“怎么……”
他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哂笑道:
“我也是新放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些泛黄的纸页,来自于百年前。”
曾经的他,并没有那个能任意穿梭的画卷,纵然用笔墨留住了记忆,却在她饮下那瓶含着他心头血的忘忧散后,连情意也深埋了百年。
后来,他随着她一同入了画,哪怕忘却从前,却依然做了与当年如出一辙的选择。
唯一不同的是,他是宫流徵新添的那一笔,能从画卷中回到现世,不再忘却。
于是,尘封百年的情意,终得以窥见天光,使彼此的遗憾复得圆满。
凉风拂过,她于清浅的月色中微微仰头,细碎的眸光里映出他安静的影子。
他好像始终像一抹安静的影子,陪在她身边。
可影子只存在于光里。
后来摇光身死,她盗剑而走,被各宗门追杀,那是一段黑暗无光的日子。
她坠入黑暗以后,便把影子弄丢了。
她忍不住开口:
“如果当年……如果当年你知道我后来会遭遇那些事情,你还会选择让我忘了一切吗?”
“不会。”他的声音微涩,“我会不遗余力地带你走。你想习剑便习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怕你想救世,为你而去的,也不会是摇光。你便不必带着对他的愧疚,自我折磨这么多年。”
他当初不该放手的。
她望着他,良久没有说话,最后站起身来,环上了他的腰:
“对呀,你不该认为留在仙门是为我好。你若早问问我,说不定,我也不愿意留在七剑阁呢。”
“我们早早离去,这样天魂宗便也不会去剑阁找麻烦,天高路远,他们只会来找我们。我们就像猫猫逗狗一般耍着他们玩便是,这样,师父也不会死,你也不会灵力尽失。”
“你早该带我走的。”
她没什么夙愿,只想他和师父好好活着。
而不是落入如今必须二选一的局面。
是啊,他早该带她走的。
江陵将她拥得更紧了些,想起正事,问道:“你和妖王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仍是不愿叫她娘亲。
她将今日所见细细道来,而后郑重地望着他道:
“我总觉得……他们之间的事情没这么简单。她用火凤为我增强了灵气,又特地寻了只假的剑魄,我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64章 天道即我(四)
江陵沉思片刻:
“还记得当初玉凌烟赠你那颗剑魄时说出的条件吗?”
谢扶玉抿抿唇:
“杀了她。”
“我想, 她对你做的这些事情,怕是和玉凌烟一样,只是想拉拢你。”他沉吟道。
“可他们为什么都要拉拢我?明明他们皆是法力高强之人,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便是了。”
谢扶玉有些不解。
“你不知道。”他无奈一笑,“妖王修法,善驭火,可陆离亦修法,只是他擅冰。”
她稍稍睁大了眼睛。
“高阶灵修大多惜命, 更别提本就是远程法修之间对峙。这世间,唯有她的火可以融了陆离的冰,而陆离的冰化作水, 却又能反灭了她的火。”
原来, 江陵同时会用冰与火, 其中竟然有一层这样的缘分。
他的长睫微微盖住了双眸:
“咱们在荒山时, 阿姐不是曾对我用过忆梦粉吗?”
确是有这回事。
她略显心虚地垂了眼睛,小声嘟囔道:
“你怎么知道。”
“陆离知道被她所骗后,灵力大伤,便离开了仙妖之界,回天宫疗养。”
他轻轻一笑, 接者同她讲,
“她处理好天山雪林的一干事宜, 便想趁陆离没恢复时与他决战, 好将妖界的地位越至顶端。”
“可他们两人,终究打不出一个结果。每每交手, 都是以两败俱伤收尾,而那时的我, 就成了疗愈她的灵药。”
“他们视彼此为死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各自假借你手,来完成他们的夙愿。”
谢扶玉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轻轻扒开他的衣襟,露出那双犬牙反复刺破肌肤而留下的齿印。
她踮起足尖,将柔软的双唇轻轻印在齿痕上。
“明天与我一起去见她吧。”
*
第二日天刚亮,赤羽便带着大包小包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狐狸洞。
“我来给……”
鸟儿的视力一向极好,他一眼便看见了同床共枕的两人,足下一顿,忙转过身,正欲偷偷溜走。
“回来。”
江陵听觉敏锐,早觉察了他的动静,可谢扶玉睡得沉,只是不耐地撇了撇嘴。
他替她理好碎发,转身下床,接过赤羽手中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他望向谢扶玉的视线。
“我没看错的话,她穿得是你的衣裳?”
赤羽促狭地朝他挤了挤眼睛。
江陵淡淡瞥他一眼。
他一进来便看见自己揽着她,八成是误会了什么。
“她的衣裳昨日被你的好主上烧坏了,我才托付你去准备两身。”
他一本正经道,
“我们什么都没做,别多想。”
“啊?我想什么了?您说说?”
赤羽明知故问道,而后附耳过来,
“您若自己不心虚,同我解释什么呀?”
江陵冷哼一声,顺手打开了他送来的包裹,却见是几身红色的衣裙,在阳光下显得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怎么是红的?她喜欢碧色的衣裳。”
他轻声道。
“我去挑了。可碧色哪有红色好看啊,你看主上喜欢红色,我也喜欢红色。”
罢了,起码他交待的尺寸没有选错。
他一边把衣裙往包裹里收,一边垂着眉眼,道:
“你……待会儿同她禀报一声。我们有事情找她。”
“哟,回心转意啦?舍得见主上啦?”
其实他昨日便见了,甚至还动了手。
但他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连推带搡将他丢出了狐狸洞。
他守在床边,凝着她安稳的睡颜,直至她睡到自然醒,再与她一同去了妖王的寝殿。
江山月早已候在那里。
见到江陵与她一同前来,反倒愣了一瞬,接着将目光落在谢扶玉的脸上,问道:
“怎么?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她不卑不亢答道。
江山月唇角的笑容不似从前那般虚虚地挂着,反倒弯了弯眼睛,笑出一双梨涡来。
“你来天山雪林,是神界中人想借你手杀我,可我觉得……这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让一个无辜之人,为了他自己的私心,白白双手染血?”
谢扶玉一怔。
江山月此言,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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