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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富贵对什么理论什么政策说不上道道,可他知道这个时间,更知道在那之后国家的所要走的大道,这就足够了。
“回招待所,哥好好教教你。”
经济专家富贵哥在这一晚不但好好教育了小乔做人的道理,更把自己的“推论”和判断告诉了他。小乔虚心受教,实干报哥。
周一早上,被乔妃累得君王不早朝的富贵哥,醒来已是太阳照肚皮。小乔回了学校,两个小弟也不知上哪儿逛去,招待所里连个热汤饭都没了,幸好体贴的小乔还给他打了瓶热水放在屋子里,要不然连把热水面都没得洗。
曹富贵悻悻地洗漱完,从炼庐里拿了几份点心填肚子,瞧着招待所哪儿哪儿都不顺心,琢磨着是得赶紧把自家的院子给弄回来了。
给黄胖他们留了口信,曹富贵溜达着上了殷家。
“……我数数,那可得有12,不对,13户人家,六十几口人呢!”
五爷掰着手指头跟富贵念叨隔壁这院子的来龙去脉,家户人丁,老头在杨树胡同住了三十几年,街坊邻居的事那是门儿清。
本来因为曹富贵这小子是殷老头“派”来的,就瞅着有点不待见,可架不住人家乡下来的土鳖,他有绝活啊!几副中药熬汤敷脚,七八贴膏药一糊,再吃上几颗什么秘制的丸子,殷家老二那瘦得跟树枝似的断腿,眼见着就鼓起肉来,这两天居然能下轮椅走两步了!
这可真是高人在民间啊!
五爷鳏夫一个,儿女又不在身边,自己一把年纪了,自然对身体越发注重,遇上这么个不出世的神医,那是巴结得很。
“要说困难吧,这谁家还没个难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隔壁这院子里起码有三家那是真困难。老刘家一屋子挤了七八个,把院子里靠着他家屋的树,都给钉上板子包成个阁间,他家三儿子和媳妇就跟鸟似的蹲那阁间,伸展身子都难,夫妻俩那啥,都得奔野地公园去。
赵寡妇家人倒是不多,就她一个女人带了两孩子,还都是姑娘,可这寡妇门前事非多,姑娘又花骨朵似的,边上就是一屋子老光棍,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还有一户老陈头家,六十多的老两口带着个疯儿子,还有闺女、儿子留下来的三个孙子、外孙,日子过得跟黄莲水似的……你要让他们搬,没给人找好下家,说不准闹出什么事来。”
五爷摇摇头,又掰着手指头数出几户刺头,尤其是吕家,哥俩如今带着一帮兄弟都进了局子,他们家那个爹老子惯会看风使舵、欺软怕硬的。这两天消停着,他也闹不清富贵哥这帮人的来路背景,要是等吕大头这帮人放出来了,怕不是要撒泼耍赖,闹腾翻天了。
“还有那个商得财,黑眼珠子见不得白银子,苍蝇腿上都要刮下三两肉来。房管局把院子刚还老唐家,他就是第一个蹿出来喊着不交钱,不能剥削劳苦百姓的!”
殷立呲牙咧嘴地“享受”着富贵哥秘制膏药的劲爽,一边也帮着补充。
富贵哥听得使劲点头,心里的算盘使劲扒拉,就差没拿个小本本出来记一笔了。
等到中午时分,黄胖猢狲两个也来了殷宅,猢狲脸上多了几道血槽子。
“这怎么了?”曹富贵一楞,忙问两人。
“让隔壁院子一个叫什么八斤老太的给挠的!”
黄胖也郁闷,两人为了大哥交待的任务,尽心尽力打探,谁知道首都人民警惕心这么高,一听他们的口音,眉毛都竖起三分来,再听他们打探这个那个的,差点就没把他们当贼给办了。
那位八斤老太太就是别人给通风报信的,说了没几句就开骂,两只小脚踩得跟风火轮似的,上爪子就挠啊!
“哼!要不是看她一把年纪,我一巴掌下去能拍死仨!”
猢狲捂着脸上的花印子,气哼哼忿忿不已。
不过两个小弟虽然光荣负伤,他们也有自己的门道,拿着盒糖果、卷烟,跟街面一帮小屁孩子和闲人混熟了,也探听了不少隔壁院子的底细。
结论就是一个,那院子就是个马蜂窝,没事走边上都会被蜇两口,现在富贵哥是要拿棍子去捅,这玩意危险性相当地大啊!
曹老大哼哼一声,也不多说,在殷家混了一顿,就拎着两个小弟回去,开作战会议。
“……让你们不读书!主席早就说过,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曹老大拍着两个小弟的后脑勺,恨铁不成钢地为他们掰开来分析,“这十三户人家又不是一块铁板,找出能利诱、能交换、能说服的,分而治之,再镇之以威。一手大棍子,一手甜枣子,别说就是几条地头蛇,就是条真龙,它也得给我乖乖盘着,哪凉快哪待着去!”
黄胖频频点头,对老大的谋略佩服已极;猢狲傻笑着,一脸懵,老大说啥就是啥,抡起家伙干就是了,想那么多作啥?反正也想不明白。
转天黄昏,隔壁院子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带头的是个小年轻,梳着时髦的三七开发型,一张油光水滑的小嫩脸上,两个乌溜溜的眼睛笑得贼兮兮,进门就给诸位高邻问个好。他身后两位小弟立马拎了十几盒糕点,分发给各家各户。
在一院子警惕的目光中,这位自称曹富贵的小年轻拉开嗓门开了腔:
“……我呢!是个爽快人,好交朋友。大伙可能也听说了,隔壁殷家老爷子是我的忘年交,这两年呢我得长住京城,就想着和殷家当个邻居,也好互相照应。”
院子里的人开始骚动起来,最近好像是听说唐家把院子给卖了,难道就是卖给了这个嘴上没毛的黄口小子?有人心中惴惴不安,更多的人是从众,反正大伙都不交房钱,怎么着还能拿大棍子赶人出院子?
“我们住这儿多少年了,换不换房东的,反正我不搬!”
一个干瘦的老头躲在人群后头,突然喊出一嗓子,人却猫着不站出来。
“对,不搬!凭什么搬?这院子卖不卖的,也没人问过我们,凭什么说搬就搬?”
“呜呜呜,这可怎么活呀!让俺们住大街不成!他爹啊,你张开眼看看吧——”
“不搬,不搬!滚丫的!”
曹富贵冷眼一看,黄胖凑到老大耳边悄声道,这带头喊的就是吕大头几兄弟的爹,老吕头。
“各位街坊,我也是苦出身的,这些年好不容易混了点身家,这次买这院子可是全交待了。我知道大伙也不容易,将心比心,住这么久了,要搬真有点不舍得。可这规矩到底是规矩,我买了这院子总不能自己不住,供着诸位白住吧?”
曹富贵拉高嗓门压下嘈杂的语声,咬牙跺脚,割肉舍财,一心为邻居们着想。
“我和我的兄弟们凑凑,兜底都翻尽了,给大伙在隔壁坊另租了个小院子,猫尾巴胡同那个胡家,大伙都知道吧?就是那个院子。我付了两个月的租钱,只要愿意搬的,今天腾屋,今天就能搬到那个院子里去住。”
院子里轰然炸开了锅,猫尾巴胡同胡家街坊谁不知道啊!那院子虽然小,可比这里齐整海了去了,老胡家打理得干干净净,租钱都比旁的贵三分,真要是能搬到那里去,不比这乱糟糟的破院子强?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时愤怒的语声都停了下来,眼里流露出几分犹疑不定。
胡家宅子可最多住个三四户人家。
姓曹的还在上头精神十足地喊:“另外呢,我再拿出三百块奖励基金,作为大伙的搬家经费,第一家搬的给一百,第二第三家搬的给五十,第四到第六搬的给二十,再后头搬的给五块……给完为止!”
轰!这下子真的闹腾开了。
三百块!如今工人一个月工资都才三四十,要是第一家搬就有三个月的工资白拿!
这乡下土鳖,简直就是人傻钱多啊!
院子里众人看着这位曹同志,面上背上仿佛都透出层层金光来了。
第99章 第一户
“大伙想好了, 就去隔壁殷家找我, 这两天我都住在那儿。”
曹土鳖吼完,也不管众人脸色跟万花筒似的神情各异,笑眯眯地甩着袖子, 潇洒地走了。
“贵哥,你说他们会有人来吗?”黄胖紧跟在富贵哥身后, 等到出了院子门才悄声问道。
曹富贵嗤声指着小弟的鼻子, 道:“浮躁!”
他眼珠一溜, 语重心长:“咱们是谁?是北平大学学子的家长,要有素质, 以德服人。先把理站直了,把利给够了,再有谁坑咱们的, 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去, 你说是不?”
阳光斜斜照在富贵哥的背后,金色的光芒闪闪, 更衬得他如此伟大、光明、正直。
“这小子说的话能信?给一百?真要是搬了,屁都不会给一个!”
“胡家宅子好是好, 可能住几户?再说了, 这姓曹的不是说才给租了俩月吗?就这点钱想让我们搬?想得美!”
“要我说,一百也不少了,挤在这里……”
“虎子, 胡说什么呢!跟我回屋!”
宅院里人心各异, 原本一门心思都不想搬的各家各户被这姓曹的土鳖一番话说下来, 心思浮动,就仿佛是个死鱼塘子被根大棍子搅起了一池的淤泥臭水。
“小赵啊,你家搬不搬?”八斤老太到赵曼家借酱油,顺嘴就悄悄问了一句。
赵曼尴尬地笑笑,没应声。
她有两个女儿,却正好住在吕大头家隔壁,老吕头和三个儿子四根光棍,瞅着她们娘仨的神色是越来越不对章,眼珠盯着她的胸口就像是要吞人,让她寒毛直竖。要不是实在钱不趁手,找离厂子近的屋又困难,她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听新房东说了这么一通好处,她心里早就动意了,只是碍着人多眼杂,大伙又都说不搬,她才没立时就冲上去问个究竟。
反正,曹同志这两天都住在隔壁,晚上悄摸地去找就是了。
院子里突然一阵吵闹,一个突兀的粗嗓门像是只老鸹似的在外头号:“别以为老子进去了就耐何你们不得,瞧见没,爷爷我回来了!”
八斤老太皱起眉头厌恶地朝外一张望,“呸!”了一声,喃喃骂道:“祸害遗千年!公安怎么就不送他去青海吃沙子?!”话音未落,她端着酱油碗匆匆颠着小脚回自己屋去了,骂归骂,被这种混蛋夹缠上,不被扒层皮也恶心得够呛。
赵曼听着吕大头的声音浑身都是一抖,赶紧关门进屋,让两个闺女都乖乖待在屋里,别出声。
“妈,吕大头放回来了?”十二岁的大女儿忿忿又害怕地问。
“没事。”赵曼摸着女儿的脑袋,下定决心,低声道,“咱们搬家,这就搬!”
……
“哥,哥!真有人找!”
天刚擦黑,守在院子门外的猢狲就激动地奔了进来,大哥说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果然这就有鱼来了,还是条挺漂亮的母鱼!嘿嘿嘿!
“赶紧把人带进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曹富贵对这耿直过头的小弟也没什么办法,脑筋直溜一根,揍服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会拐半个弯。唉!当老大的也是心累。
殷立一家知道富贵哥要招降隔壁院子的住户,早早就给他收拾出一间屋子,方便富贵哥接待“客户”,一家避在自己屋里,免得邻居们碰面尴尬。
“她不肯进来啊!说就只跟你谈!”猢狲也委屈啊,人家就认准了老大,他有什么办法。
“……看在她第一个上门,就当是优待了。”
曹富贵哼哼着,带着小弟门到了院门边,站在门里的正是那位赵寡妇。
“曹同志,我愿意马上搬,是不是有一百的奖励?”
赵曼压低声音问道,带着一丝紧张,即是怕自己不是第一个拿不到奖励,也是怕隔墙有耳,闹出什么动静来。
“不错,你就是第一家。”曹富贵咧嘴一笑,伸手就掏出五张大团结塞到她手里,“这是定金,你赶紧搬到胡家宅子里,另外五十再给。”
赵曼紧紧抓着几张钞票,满是老茧的手指都有些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用力吞下口唾沫,才抬起头,急声道:“我搬!但是你们得帮我一起搬,我怕、怕吕大头那一伙闹事。”
富贵哥哈哈仰天一笑,傲然道:“哼哼!吕大头那鳖孙,我就怕他不闹事,我能送他进一回局子,就能让他进第二回 !走,哥几个这就帮你去搬家。”
哥几个带着黄胖找来的几个帮闲,簇拥着赵曼大摇大摆走进隔壁院子里,顿时把一院子焦躁不安的人给惊呆了。
吕大头惊得从屋里奔了出来,指着曹富贵,脸上青红不定,“你你你”还没说完,曹老大重重哼了一声,十来个小弟吆喝着踏上前一步,七嘴八舌地替临时老大帮腔,把吕大头给呛得面红耳赤,都没说出句整话来。
吕大头这小子在街面上是有点薄面,可那点薄面能抵得上“工农团结”力量大?!给个面子能值几块钱啊?
吕大头脸色铁青地把话憋了回去,他那几个墙头草的弟弟更不成器,和老爹一道躲在后头,生怕被揍一顿,还得再让人送局子里去。
赵曼一句话也没说,闷头拉着两个女儿,把白天早就收拾好的包裹一拎,又让几个帮闲把她家几件简单家什扛起,匆匆往外走。
“第一户,奖励搬家基金一百!”
曹富贵吆喝一声,把剩下的五十元钱当着几十双眼睛的面,塞到了赵曼的手里。
“真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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