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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也听说了,陈嫣生了一个孩子…这个消息当初传到长安,分成了两路。一路去到了陈家人以及刘彻那里,孩子都生下来了,陈嫣又没有把孩子藏起来的打算,自然要早做‘预防’,让孩子早早在一些人面前挂个名。

另一路就是去了几个大主管那里,这也是陈嫣和桑弘羊商量之后的结果。陈嫣对于这个想法的出发点是,大家既是老板和雇员,也是朋友,这种事还是说一声。不然日后直接带个能跑会跳孩子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这就是自己的孩子,总觉得不太好的样子。

至于桑弘羊纯粹是另一种考量,觉得这有助于稳定人心。

陈嫣有一个集成她血脉的孩子,这对集团内部的人来说还是挺重要的。虽然陈嫣还很年轻,但是再年轻的人也会老。如果她连一个继承人都没有,将来这偌大家业要留给谁呢?

陈嫣自己所说,留给家人和一众一起创业的朋友就行了…但桑弘羊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天真!

到时候闻着腥味来的人不要太多,而集团内的大家连个主心骨、共同服气的人都没有,到时候要怎么和某些人斗?有可能陈嫣奋斗一辈子积攒下来的东西,就这么毁了!

当然,有些人不会想那么多!但单单只是老板家里没有继承人这一点,已经让大家本能的没有安全感了!

总之,陈嫣生了孩子,这显然是值得大家高兴的事情。消息传过去,也有着稳定人心的作用——少主已定,大家都收收心吧!

别的主管知道这件事当然是高兴的,王温舒则不然…说实在的,当时的他第一个怀疑对象是裴英。这并不怪他,谁让裴英出现的时间节点太微妙了呢!几乎是他一来长安没多久,陈嫣就离开了!而且他也和陈嫣一起走了。

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陈嫣从长安出奔,裴英就是那个陪她的人!而那个时候,陈嫣与裴英才刚刚认识而已。当然,他也是,当时的他还很担心陈嫣,只能怀着复杂的心情,将陈嫣拜托给裴英。

当时的王温舒只要想到当年是自己把陈嫣交给裴英的,就是心中饮恨。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想,当年如果不是裴英,而是他呢?他抛下一起,也不听陈嫣什么分析,就陪着她去突破艰难险阻,然后浪迹天涯…是不是就可以去碰那份可望不可即?

那个时候他每次去临淄那边办事,都会去一趟不夜县,大约就是想碰碰运气。虽然他也知道陈嫣出海了,但她始终是要回来的,说不定就遇到了呢?

有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这种在海边碰运气的行为倒是和齐地修仙的方士仿佛,他们也是这么在海边等着云气翻涌,然后等某种异象。当然了,最好还是能遇到海外仙山来的仙人。

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来,等不来陈嫣,他又向桑弘羊打听裴英的下落…当时他是想要杀了裴英的。他可没有什么大度的情怀,王温舒少年时起就是能跟着人劫道、盗墓的狠人了!这些年看起来是收心养性了不少,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一个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要说他莽,也是真的莽!

桑弘羊一开始还敷衍他,最后弄的没办法了,总不能看着裴英这个苦逼背黑锅吧!要是裴英真的抱得美人归,那也就算了,活该被人恨!但明明不是啊!天天在海上最危险的地方跑,为集团的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算了,还是做个人吧。

本质上来说,桑弘羊是一个挺讲究‘公平正义’的人,这也是他做财务的风格。有进有出、有借有贷,一码归一码吧!

所以他说了真话。

“确非裴英…你不必再想着寻裴英的晦气了…那人与阿嫣也再无可能。”之所以补充后面一句话,也有桑弘羊要息事宁人的意思。虽然他也不喜欢颜异,当年他都杀上人家临沂老家了,差点儿闹出人命来!说他不讨厌颜异?那才是见鬼了!

之所以息事宁人,更多是他不想事情再扩大了!

陈嫣的自尊心是很强的,关于这一点,和陈嫣一起长大的桑弘羊再清楚不过!陈嫣能吃一次回头草,这已经令他震惊!但这种事可一不可二,总不能再来一次吧?所以经过这一次的分手后,陈嫣是真的再也不可能和颜异破镜重圆了。

桑弘羊不想王温舒再生出事端来…真要是他冲动之下做出了什么,先不说颜异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弄不好王温舒就得折进去,就算是他发动关系捞人都没用——桑弘羊和王温舒的关系挺普通的,不过他认可王温舒的能力。没了他就得给泰和钱庄再找个主管,这件事或许不难,但想要一个他这么能干的,那就难了。

再者说了,桑弘羊更担心日后陈嫣知道了这件事的收尾,有的是折腾!

“吾不怕,你怕什么?”当时的王温舒如此说,语气冷凝又轻蔑。

桑弘羊则是百无聊赖地摊了摊手:“我可不是怕事,你自己不怕死,难道我还替你忧心到这份上?我又不是你爹…我只是忧心阿嫣而已!本来这件事到此就了来,日后还能翻出水花来?”

说到这里,桑弘羊以一种同样轻蔑的眼神回应王温舒。他同意王温舒是个有才能的人,陈嫣对于这个人的大多数评价都很准确。但是他从来都觉得王温舒工作以外其实是一个很不聪明的人,甚至就连工作,他也是运气好遇到来陈嫣!

本质上他是一柄很锋利的刀,但太薄太脆来,在商人的同时,自己也会磨损的厉害,一不小心还有折断的风险!

擅长谋事,不擅长谋身…再加上一些性格弱点,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换一个用他的人,在工具人的使命完成之后,估计也就是陨落的命运。

现在他的感觉也没变,他根本没有弄清楚现在这事情是怎么回事!

“你根本不懂有情人之间的‘情’是何物!”桑弘羊是以嘲弄的语气说的:“所谓情,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然而在重于泰山之后,也可要不了多久就令人弃如敝履!若是‘情’能一直不变,这世上要少多少痴男怨女?”

说到这里,桑弘羊都有一些循循善诱的意思来。

“阿嫣曾与我论及此事,她有一说,我深以为然——‘所谓情,本就不可持久!曾经春日里‘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情.人,就算是结成夫妻,又能一直如前吗?不是变心,而是成为父母兄弟一样的亲情。若想要持久,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不圆满,让人心心念念许多年,在心里始终是当年的样子…至于其中一个英年早逝,那更是坏事,本来只能怀念十年的,可能要记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

“这样…你还要去做什么吗?”当时的桑弘羊笑的漫不经心,似乎已经笃定王温舒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不管心里有着怎样的挣扎,事情确实如桑弘羊所料,王温舒没有去临沂。

但考量利弊得失的时候能够控制住心中的情绪,不代表真的见到真人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颜异’这个名字不知道在王温舒的脑子里过过多少次来,每多想一次,就是一次的愤懑、厌恶、仇恨不得排遣。

于是看到颜异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完全托管给来本能!

这样说起来,陈嫣说他是疯了倒也没错!所谓疯子,不也是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交给了混沌的本能么!

王温舒一边极端厌恶着颜异,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儿,他是既厌恶又嫉妒。另一边,他又无法控制地去注意对方——并不是别的,他就是想知道陈嫣最终爱上的男子是什么样子。

其实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不同,知道了颜异是什么样的人又怎样呢?难道他能变成颜异?事实上,就算是变成颜异,恐怕也没用来!

但人性大多数时候就是一点儿不理智,他就是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想要确定自己输对方哪里来…即使这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而最终他能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果然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他出身卑贱,而对方是复圣之后、名门望族。他秉性刚强,喜欢耍狠斗气,而对方谦谦君子,行事可以说是温润柔和。他小时候穷怕来,现在最爱漫天花钱享受,吃穿住行无一不要最精最好的,堪称金碧辉煌。而对方呢,至少现在看来没有这种喜好,穿浅色衣衫,磊落非常。

他像是矿石百炼之后成金,而对方则是剖开石头取出的玉石,一点一点打磨出温润的光泽。

王温舒不服!!

当他能够以第三者的角度去评价颜异这个人,他也得承认,这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这几乎不用质疑,如果连这一条都质疑,就得想想陈嫣当初是不是瞎了眼来,竟然会爱上对方。

但优秀归优秀,却不能让王温舒心服口服…凭什么是他呢?

如果真的是他连触及都不能的人物也就罢了,偏偏不是…至少他真觉得不是,这让他怎么服气?

越想越郁结,在陈嫣还在沐浴的时候,他闯进了安排颜异沐浴的地方。好在演绎这个时候已经穿好来中衣,不然的话场面恐怕会更加尴尬。

“凭什么是你!?”王温舒可以说是开门见山,发现颜异露出来不解的神情,他又道:“我听桑子恒说过你与嫣翁主之事!凭什么是你?若是你可以的话,凭什么不能是我?”

这就是他的不甘心来!

然而颜异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十分失礼闯进来的人,轻描淡写道:“…只能是我。”

别的什么不说,唯独这一点,颜异确实是笃定而清醒的。

第422章 大东(8)

“你傻不傻啊!他找你麻烦你就真和他打?”陈嫣一边给颜异敷药,一边‘责怪’他。

就在刚刚, 她刚刚沐浴完毕, 婢女还在给她擦头发的时候, 就听说王温舒闯进颜异所在的房间,然后两个人就打起来了!还擦什么头发啊!她赶紧提起裙子就跑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个人弄开。

然后她再也不相信两个人能‘有什么事好好说’了,她干脆利落地派人送王温舒回家——他不干就绑他回去!

其实颜异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个时候的读书人承袭春秋战国时期的风格,其实是很强的。春秋战国时期的读书人, 往往要游历各个国家, 找一个能够欣赏自己的君上。就算没有此等意愿,很多人也有游学的需求。

当时的社会环境就那个样, 绝对算不上太平!就算数人结伴而行, 或者有奴仆车队护卫, 也要求个人有点儿自卫能力。这个时候读书人腰上的剑可不是单纯的装饰品, 关键时刻真能用来战斗。

再加上‘射’‘御’都是君子六艺的内容, 特别是射术, 想要做的好, 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锻炼。由此,大多数读书人, 其实都很有战斗力!

颜异也不是书呆子,少年时有过游学, 后来出仕从亭长坐起。而亭长这种职务, 往往要和地方游侠打交道, 甚至还得负担一些治安工作。不说他因此成为什么‘高手’,至少不会是‘文弱书生’啊!

只不过,颜异的战斗力相对于王温舒来说实在是不够看!

别看王温舒现如今成为了一方大佬,就连最挑剔的贵族子弟也无法从他的穿着和举止看出他曾经贫寒的出身,甚至有人觉得他就是一个王孙公子——但其实他可是小时候就混在游侠堆里,会劫道、盗墓的狠人!

他拥有的是野狼一样的狠劲儿!而且手法相当‘江湖’…直白一点儿说,就是不讲究、下三滥。韦爵爷那种招数,什么撒香灰、桌下砍你脚、插眼睛什么的,他用的很熟练。

说真的,看他大家就一切暴.露…好在他本来就不靠人设吃饭。

颜异看着擦药的陈嫣,然后就垂下了眼睑:“刚刚是我激怒了他。”

陈嫣:合着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吧!

就在陈嫣觉得槽多无口的时候,颜异迅速补充了一句:“他问我,凭什么不能是他…他仰慕你。”

陈嫣的手停了下来,不说话了。要说王温舒对她有特殊好感,她其实是知道的。或许一开始不知道,但时间一长就算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了。中间有好几次她都想和王温舒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个问题,但是都被对方给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又没办法一点儿情面不留,强行将这件事说开——其实是可以的,只不过陈嫣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会处理这种事情的人。几次下来,也只能像鸵鸟一样,用沙子埋头,随他去了。

陈嫣是觉察到了王温舒的喜欢没错,但对方可从来没有和她表示过这个意思。真要强硬地拒绝对方…对方都没有告白,她拒绝个毛线啊!

但话是这么说,这件事还是影响到了陈嫣…她其实对王温舒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愧疚的。如果是一个和她没有关系的人喜欢她,她并不会因此有什么负担…她本来就不可能对不相干的人负责。但王温舒并不是不相干的人,他和她认识很多年了,是她的朋友,也是她信赖的伙伴。

对于这样的王温舒,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某种愧疚,内疚于对方现在因为自己的原因‘辛苦’。即使陈嫣的理智很清楚,这种事根本不能说谁有错。

也是因为这样的‘愧疚’,这几年陈嫣对王温舒是格外放纵的。公事上还好一点,到底有各种原则约束,私事上就真的是‘纵容’了。

其实陈嫣并不是和每一个下属都这样亲近,甚至私下也交往很多。之前桑弘羊、宋飞熊算是,后来就是王温舒了。

颜异语气不变:“我对他说,‘只能是我’,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丝毫可能。”

这算是颜异少有的坚决与笃定了…即使这已经是过去的故事了。而陈嫣呢,她没有反驳颜异的话,这已经是一种肯定了。

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见正确的人,这才是她和颜异。陈嫣因为经历特殊的关系,和这个世界是始终隔着一层,无法真正亲近起来的。对于她来说,亲人还好一些,因为亲情是天生的,因为彼此有血缘关系,自然而然就存在了。

但别的感情,特别是爱情,她就真的很难交付出去了。

其实很早以前,在遇到颜异之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孤独终老来着。

而遇到颜异的时候,她才十八九岁,春心萌动到了最强烈的时候——这种反应并不因为她的灵魂并非真正少女而改变,这完全是来自身体的某种机能!到了这个年纪,内分泌系统、神经都在告诉本人一个事实。

‘爱情很美好,你一定要去尝试’

她就和任何一个人一样,其实是有被鼓动到的。

而这个时候,她和颜异在互相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相遇了…完全就是一见钟情!

事实上,经历特殊的陈嫣可能也只能接受‘一见钟情’。因为‘一见钟情’是不需要理智的,完全就是那一刹那的感觉。所以她没有机会用理智去思考为什么,也没有缝隙受到曾经经历的影响,更没有时间去斟酌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只要她真的想去爱一个人,就真的可以把自己交给爱情。

现在再回首,确实,除了颜异之外也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了。

“不愧是你…或者该说,果然是你…”陈嫣轻轻叹了口气——这并不是说颜异有多么会算计人心,只是相爱的人一定会注意到对方的方方面面。陈嫣是很了解颜异的,同样颜异其实也将陈嫣看穿了。

放下手中擦药的白棉,陈嫣注视着颜异:“那么…如今你还来长安见我做什么呢?应该知道的,我与你最好不要再见了。”

伤口就算是愈合了也是会在阴雨天痛起来的…相见不如不见说的就是他们两个了。他们最好还是给彼此一点儿时间和空间,至于需要多长的时间…最好是一辈子。

这样真的很不勇敢,但这也是事实。

颜异凝视着陈嫣,眼睛里的温和和十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我来是想问你,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陈嫣怔了怔,然后就微笑着摇头:“没有了,我现在生活的很好。”

颜异依旧看着她:“我知道了女儿的事…我刚刚在外面看到她了,长得和你很像。”

“你…”陈嫣皱了皱眉头…她倒不是担心颜异是来和她抢孩子的,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可能。她不可能让别人将孩子抢走,同时颜异也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她只是意外,意外颜异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

她之前是真没想过他是为此而来,因为时间不对——她带着如意回长安已经很久了,他不可能是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吧?只要和故友有一定联系,这个大新闻就有可能被他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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