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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章,谭君夸少炎文采的这段我其实写得很心虚,大家看个剧情就好,见笑了。
第85章 捌拾伍
谢淖檄文传抵大平京中,经由兵部报至都堂,都堂中当值的沈、朱、狄三人依序传阅,过后又叫兵部的人将檄文收起,送入禁中呈至昭庆及皇帝御前。
在兵部的人离去后,都堂中一时无人说话。
隔了好一阵儿,狄书驰才率先打破沉默:“原来如此。”
他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其余二人道。而他的目光也随之抬起,触上沈毓章的,“谢淖以军功尽得大晋将卒人心,今逢晋乱,他欲取晋室江山而自立,则天下无人能与其相争。这,便是沈将军与英王此前按住大平兵马、不肯轻易北伐的原因,对么?”
沈毓章道:“与其相争,谁言必败?只因为万民计,不愿与其相争罢了。”
此话之中自有带兵之人的傲气,叫狄书驰从容一笑。他道:“若谢淖一朝称帝,沈将军如何笃信他仍肯为万民而藏干戈?”
“我非信他,而信英王。”
“英王与此有何干系?”
“英王与他,结有婚约。”
狄书驰、朱子岐闻此,面上难掩愕然之色。沈毓章回答得如此直率坦荡,倒叫二人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毓章继续道:“早在当初英王率云麟军旧部陈兵京畿之前,他二人就已有婚许之实。谢淖对大平江山若有虎视之心,那时便不会出兵助云麟军废帝另立、肃清朝野。”
狄书驰不说话了。
朱子岐却问:“若他一朝称帝,英王又将如何?”
沈毓章未答,只道:“她是他的妻。”
……
是日正逢初十,沈毓章自都堂出来后,径直入禁中去了西华宮。初夏时分,宫苑中池塘莲开,清香阵阵。殿门开着,微风流过,外面的石桌椅被宫人铺垫装饰了一番,年幼的皇帝正由娘亲陪着,在这微风莲香之中认真读书。
见沈毓章行来,宫人无声退后。英嘉央察觉,侧首而顾,看见他,就笑了:“毓章。”
英宇泽闻声,兴高采烈地抬起头:“爹爹!”
沈毓章亦笑了。他此刻的心情如微风、如清香,连眼角都带着细细的温柔意。他挨着母子二人坐下,先净了净手,然后从石桌上取过琉璃盏,拿出里面盛着的葡萄,一粒粒剥去皮,又送去英嘉央嘴边。
她咬着玛瑙似的葡萄,伸手替他解开朝服的领襟,叫他散散暑热。
一旁的英宇泽悄悄觑了觑二人,又故作大人样地道:“朕不爱吃葡萄。朕就不吃了。”说罢,他并拢小小的手指头,揉了揉眼睛:“天黑了,朕回殿去读书。”
沈、英二人忍俊不禁,却没拦他,叫宫人陪着他进殿去了。
这时候,英嘉央才指向桌上放着的那封檄文,微笑道:“今日兵部递进来,皇帝执意要自己读;磕磕绊绊地读了半晌,问人说:‘若是朕做不成一个好皇帝,便也会有人想取朕的大位、出兵来打朕,是不是?’”
沈毓章看了眼檄文,淡淡地应了一声。
英嘉央睹他神情,问:“怎么?”
沈毓章道:“这封檄文,分明是少炎代笔。”旁人读不出,他还能读不出?行文气韵、字里行间,活脱脱立着一个卓少炎。
英嘉央想到上回那一封谢淖用卓少炎帐下名义发给他的信函,不由抿唇:“你心中又不舒坦了?”
沈毓章低眼看她:“是略有些不快。”
英嘉央素知他胸中的这点心结。沈氏这一辈没女儿,他沈毓章是真将卓少炎当做亲生妹妹一般相待。为人兄长,见妹妹如此心甘情愿地为一个男人付出一切,他心中除了不舍之外,更担心不值。而卓少炎其人,天姿峥嵘,心有大略,战功赫赫,拜将封王,不输男儿半分,明明能够拥有更广阔的天地与人生,却偏要“委屈”自己做那个男人的皇后。
“豫章。”英嘉央叫了他一声,换得他低头细聆,“值或不值,委不委屈,从不由旁人来断夺。当年我未婚而孕、执意将宇泽生下、独自一人抚养他五年,此事落在旁人眼中,不知是多么的‘委屈’;当初父皇内禅,云麟军拥立新帝,我不曾自取大位,而以幼子为新君,分政于三位辅臣,此事落在旁人眼中,又不知是多少的‘不值’。可旁人如何看,与我又有何干系?我从不觉委屈,更不觉不值,因我所重所爱之人、事、物,只有我自己才清楚。我所做的一切选择,从不是为了让旁人觉得‘值’。”
沈毓章沉默须臾,道了句:“我知道。”
此事的话头就止于此处。二人又坐了一会儿,沈毓章扶着英嘉央起身,揽着她的腰陪她沿着池畔慢慢地踱步。
池中莲花开得正盛,英嘉央停下脚步,垂目细赏。她的侧颜落在沈毓章眼中,仍是当年在太后宫中悄悄打量受罚的他的那个少女。
“央央。”
他忽然叫了她一声。
她没抬首,仍望着那一池盛莲,轻应了他一声。
他道:“我此生,何其有幸,能得你爱。”
这声音落入碧池,将她的倒影轻轻撩动。她仍旧没抬首,且这回连声都没出。她就这样望着池中她与他亲密无间的倒影,良久,垂睫一笑。
……
檄文风传后的第十六日,卓少炎单骑归京。
江豫燃奉兵部敕令,率云麟军留驻英王封地,将五万兵马布防于戎、豫二州境内,日夜以备北事。卓少炎临行前,从江豫燃手中收回了他所留有的那半片麒麟符,与她的这半片合而为整。入京之后,她马不停蹄地前往兵部,将这重兵之符与请罪之表亲自奉至沈毓章手中。
翌日晨,皇帝听朝,特召卓少炎上殿。
卓少炎奉旨列班,在廷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条一条地回答了此前众臣弹劾她不奏不报而擅自调兵一事的诘问。
最后,她跪在御座下,叩首道:“兵者,国之重事。臣居亲王之位、握重兵之符,不奏而调兵,致朝野生疑,致陛下、公主生忧,是臣之过。臣有负圣恩,任听陛下责惩,臣绝无怨恚。”
帘后,昭庆缓缓开口:“英王之麒麟符,乃是本宫当初亲手给她的。英王不奏而调兵之权,亦是本宫当初口谕于她的。此番英王调兵,为民、亦为国,事急从权,故而未奏报兵部。而今英王归京,兵符既交、罪表既奉,小惩足矣,本宫以为此事该当到此为止。倘若诸卿还有欲罪英王者,不如从罪本宫始。”
此言一出,殿上众臣纷纷下跪,扬起此起彼伏的一片“臣万万不敢”之声。
昭庆自垂帘以来,从未于臣下面前展现过这般强势的一面。今次,她以这等坚决的口吻与态度,不给任何人以任何置喙的余地,将此事了结得极其果断、干脆。
殿上,卓少炎无声地抬起头。
隔着珠帘,她隐约瞥见了昭庆堪称温柔的一抹笑意。
……
散朝后,卓少炎被传召至西华宮陛见。
英嘉央在内殿更衣未出,她便在外殿候着。自新帝登基以来,这竟是她首次以亲王的身份入西华宮近睹天颜。
“卓卿。”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稚音。
卓少炎回身,见是不知何时悄悄走到自己身边的英宇泽,便微微笑了,端正行礼道:“陛下。”
英宇泽仰着小脸,眨了数下眼,像是想要将她看个清楚。
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曾经亲眼见过,亦曾经从很多人口中听到过。她的出身及过往,她手中的鲜血与功勋,所有那些他听得懂的和听不懂的事情,日积月累地铸成了他心中对她的想象。
而今真人在前,她身上无形的光芒极为耀眼,竟令他的想象于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英宇泽有点懊恼,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开心。他一板一眼地问:“卓卿,朕听说沈将军与你一直是兄妹相称。你说,朕是该叫你卓卿,还是该叫你姑姑?”
卓少炎矮下身:“若是沈将军在此,定要叫陛下不能忘了君臣体面。”
英宇泽“哦”了一声,动了动小眉头:“那、那朕还是叫你卓卿吧。”他那动小眉头的模样,真是同沈毓章一模一样,叫卓少炎忍不住笑了。
内侍来为卓少炎奉座,又将英宇泽引去御座之上。
许是因“姑姑”这层关系在,英宇泽没说几句话便又将“君臣体面”抛去了脑后。他将两条小腿盘起来,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有些兴奋地道:“卓卿,你知不知道,朕很快就要有个妹妹了。”
内侍奉茶,又摆了几盘果子在卓少炎跟前。
卓少炎闻言又笑了,昭庆有孕一事她有所耳闻,可她却不知皇帝竟是如此期盼着一个妹妹。她问:“陛下为何就笃定一定是妹妹呢?”
这话将英宇泽问倒了。他憋了半晌,才答:“因朕是皇帝。朕想要个妹妹,朕就该有个妹妹。”
卓少炎被这等“霸气”的言论逗乐了。
英宇泽脸红了,他不吭气了。他想起来母亲曾经对他说过,他今能坐在这帝位上,有一多半的功劳该归于卓少炎。他不该在这样厉害的一个女人面前说蠢话。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内,他看着卓少炎吃了一个果子,又饮了两口茶。然后他看见卓少炎脸色忽而变得有些难看,身体前倾,又抬手捂口。
女人露出这副模样他并不是第一次见。
英宇泽有些高兴,又有些小心翼翼,他开口问说:“卓卿。朕是不是又可以多一个妹妹了?”
第86章 捌拾陆
奉旨来诊脉的太医被下了封口令,连喜也道不得一句,噤声退去。
一旁,英嘉央温柔的目光罩住神色仍怔的卓少炎,说道:“少炎这几日,不如就宿在宫里,诸事也更方便些。”
卓少炎回过神,一丝喜悦悄然涌上心头。她拢起袖口,手抚上小腹,半晌一笑,点头应许。随即她将目光贴住那位太医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初的郑至和。当初她也曾喜悦过,可那喜悦背后是沉而未解的心结,又与今时是多么的不同。今时的这份喜悦牵着思念,而思念之间则是满心的笃意。
粗算时日,这孩子该是在戎州军前有的。
而自戎州一别 ,谢淖统率旧部,扬旌北出,传檄四境,诛讨晋廷,宇内闻之震动。大任在肩,兵事当前,她固无意令他分心,于是便决计将这份喜悦收妥在心底,待来日大事抵定,再取出与他分享。
卓少炎不发一言的模样落在英嘉央眼里,她道:“少炎不语,是在想谢将军。”见卓少炎默认,她又道:“本宫相信,天下能安。”
大平兵部每日递入的北境线报就在二人目光所及处。
谢部北伐,如野火燎原,边军兵马闻风而兴,云起响附。五十余日间,凡谢部所过处,无不见檄归降;大军兵不血刃,已下二十七郡。
面对英嘉央此言,卓少炎目中燃有轻焰。她点了点头:“天下当安。”
这一条征伐之路,本无须见血,更不必见血。
……
晚膳前,沈毓章奉旨入禁中,在西华宮里停留了不到二刻,出来后便径往卓少炎暂住的伫宁殿来。是时,卓少炎正负手站在二国舆图前,目光点在大晋宗室诸封土处。沈毓章经人禀引,入内便见这一番景象,他的视线匆匆扫略那幅舆图,并未多做停留。
卓少炎闻声转身,冲他微笑:“毓章兄。”
沈毓章并不接她这微笑。
他来之前,必是已经听说了什么,故而脸色不算好看。卓少炎睹此,心中有数,暗自轻叹,等他发话。
案上摆着茶,沈毓章坐着,伸手握住茶盏,却迟迟不饮。他将目光重新投去前方,硕大的舆图上雄山巍峨,长河蜿蜒。良久,他转过目光,去盯卓少炎清亮的一双眼眸,紧接着又落去她的腹部,闭口不言。
那枚麒麟符,是他沈毓章当初备给她的“嫁妆”,却被她用作成全谢淖千秋之业的屏障,如今更被她完整无损地退还了朝廷。而她有孕却不自知,自戎州单骑归京,长途颠簸千余里,他今日在英嘉央处得知此事时,竟出了一身惊汗。
但此时此刻,她心中最最挂重的,仍是北面。
沈毓章沉着一张脸,胸中滚荡着诸多话语,可最终说出口的不过一句:“可有写信告诉他?”
卓少炎摇头:“何必令他多添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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