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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素沉默。
管家之前也悄悄问过他,是否要开始着手为阿瑜挑选亲事了。阿瑜已经十七岁了,就算他愿意留她在府上住一辈子,祖父也不会同意的。
家中长辈尚在,此事是要祖父来操心。不过这里不是通州,为了阿瑜的未来,他也一定要插手的,至少要一一查清楚适龄郎君的身世底细,好从中择优。
打从一开始他就将自己放在了“兄长”的位子上。做哥哥的替妹妹考虑将来,插手也算合情合理。
他静静想着。
魏玉林没能立刻得到他的回应,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请帖,拿出来后才发现外封有些皱了,急忙在桌上压平整,平抬起手递给郭素,憨笑道:“大人万要赏脸,过些日子是我小女儿满月酒,还请大人携妹妹登门吃酒。”
郭素将帖收下了,片刻后,才道:“感谢将军相邀,届时必会如约而至。”
魏玉林见他收下了帖,又打量他的神色。
确定他是在认真考虑,心中喜悦。
可算是能回家交差了。
其实他心中对长子的表现还是有些嫌弃。若以他年轻时的脾气,遇上喜欢的小娘子必然会不顾脸皮,围追堵截。他夫人便是如此被他追求来的。
可儿子魏延凡事都要讲个“礼数”,不敢刻意偶遇,甚至不愿去主动打听心仪之人的消息,视此为孟浪行径。
憋在家里画画写词有个屁用,日思夜想容易坐了心病。魏玉林心道:关键时刻,还得爷老子出马。
第78章 挑选 “您英武非凡,可也不能照着您自……
魏玉林酒足饭饱, 向郭素拜别。他再三请郭素先上了车,驻足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在原地站了许久。
亲近的仆人上前来小声问郭大人是何意思。
郭素喜怒难辨, 魏玉林自己也有些拿不准, 一捶手心道:“咱们去给魏延那小子多买些衣裳发冠,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待好好拾掇一番,说不准就叫郭大人的妹妹一见钟情了!”
他对自己儿子的长相还是很有信心的, 仆人对自家家主的眼光却没什么信心。果真最后买回去一堆过于鲜丽的颜色, 连魏夫人都嫌弃他这是要把儿子打扮成花孔雀不成?
……
郭素回府后将魏玉林的话转达给了秦风海。
没等秦风海说什么,又补充道郡中适龄儿郎不止魏家有, 若阿瑜不抵触, 他愿意帮她先把一把关。
“这样的大事, 最后还要阿瑜自己拿主意。”郭素道。
秦风海看了看他, 叹了口气:“珠珠母亲去得早,你也还未娶妻,不然长嫂如母,也好帮着相看相看。如今家里就两个男人, 可当真是愁人了……”
两个大男人相对无言半晌。
“你还没有打算么?”秦风海顺口问了一句。
“什么打算?”郭素一愣。
“娶妻成家啊。”
郭素回道:“暂无打算。”
“你是珠珠的哥哥, 比她还虚长几岁呢,也该在这上面放些心思了。”
秦风海不比刚来时那样, 如今对郭素多了两分真心, 居然也替他着急起来。
郭素却只说不急,沉默了一会儿, 又说:“如果阿瑜还不想过早成亲,也无妨碍,大可在家中多留几年, 慢慢挑选。”
秦风海笑了:“珠珠已经十七岁上了,再不挑选,好儿郎都被别人家给挑走喽!”
他也不情愿孙女出嫁,心里还有个存了多年的念头。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他厚实的手掌在椅子扶手上摩挲了两下,对郭素说:“其实也无须执着于找个门第多么高的人家,高门大户里规矩多,我知道你位高权重,但孩子嫁去了别人家,那就别人家的媳妇,还能时时刻刻搁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不成?我是见不得珠珠受委屈的。”
越说越觉得心中难受,他在扶手上一拍,豪声道:“只要为人正直,身体康健,样貌也不差,入赘又有何妨!”
郭素没有接话,也在沉思。
秦风海过去在通州时就想为孙女招婿,当时家大业大,亲人唯她一个,待自己百年后肯定是要将全部家产留给她的,就算招来的孙女婿没什么大本事,还有卓伯从旁照顾着,可以代为打理。
如今老宅、田铺和各处庄子都变卖了,手上这一大笔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的钱财可做孙女未来的嫁妆,但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奢望,依旧想招一闲婿入门,不把捧在手心养大的孙女送去别人家里。
郭素让管家将佰娘请来了,借她的口去问阿瑜的意思。
女子出嫁本就是寻常事,窦瑜听佰娘提起这件事也没生出太多羞涩的心思来。让祖父和表哥把关,至少人品上不必担心,到时再让她看一看,能合眼缘,不要盲婚哑嫁便好。
得她点头,郭素便着手让管家去搜罗适宜的人选了。管家办事速度极快,没两日就托着一摞纸呈给郭素看。
郭素以极其挑剔的眼光一张张看过去。
能放上郭素案头的都已经过了一道筛选,诸如眼歪嘴斜、家宅不宁、好色好赌之流自然不敢拿来给他看。
纸上画的是适龄且未定亲郎君的小像,上面还密密麻麻写着生辰年月、属相、身体情况、简单的经历及喜好。
“萧云。”郭素一边看,一边轻念着名字。
管家对纸上所列十数人的生平已经倒背如流了,恭敬接话道:“萧云的祖母白夫人是河州有名的才女,学生众多。他父母俱在,但由祖母抚养长大,写得一手好字好词,前年一首《登鹿山阁》被郡中文人争相传阅,还有人愿以百金相求。”
“好饮酒?”
郭素视线一凝,心中不满意,于是将这张纸放在一边,另拿起了一张。
“李关……”
“李备灵李刺史的嫡次子,长兄曾连中三元,光耀门楣。他也有算术之才,外祖家是河州远近闻名的富商,且十三岁便考中了秀才,今年还有秋闱,想必结果不会差。生得也好,比之他长兄更为……”
郭素打断他,道:“十三岁是秀才,今年已十七,也不是头一回参加秋闱了。”这是嫌他不如他兄长的本事了。不过科考本也不是容易事,考到七老八十还未中举的人也有许多,毕竟还这样年轻,所以管家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大的瑕疵。
眼瞧着郭素又择出来放在了一边,再拿起一张。
“张台——年纪稍大了两岁,还曾定过亲?”
“女方生了重病,拖了两年还是亡故了。此后张家也没急着议亲,又足足等了一年余。张台此人家世不显,然幼时贫而勤学,十五六岁便可在课业之余,授徒换取束侑以自给。大人您之前说过,择人不必只看中门第,也要重才学。”
郭素还是将纸放下了。
管家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被这样挑拣了几回,生怕主子怪罪他办事不力。
郭素又拿起了一个名“齐铎”的人,这人比张台还大了两岁,管家迅速答说:“此人文武兼备,家财万贯,祖父曾做过河州卫的副指挥。他乃永和二十五年殿试第一,后在朝中为官,时日虽短也颇有几分政绩,听说在朝时刚正不阿。一年后父亲病逝,回乡丁忧,如今守孝期满。”
除了年纪大点,几乎没缺点。管家一口气说完,长舒一口气。
郭素沉默后忽然说:“怎么左脸长了这么大一颗痣。”
管家一顿,斗胆凑近一瞧,心想那痣也不算大啊,长在眼下,并不难看。试探着道:“倒……倒也无损样貌,瞧着还是很英气的。”
等一路说了十几人,管家已经被挑刺挑得习惯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郭素介绍起最后一位来:“魏延,魏玉林魏将军的长子,博学多才,在郡中的名声甚好,为人又正直守礼。”
郭素刚要说话,管家主动挑刺道:“就是文弱一些。”
郭素扫了他一眼,将纸也一并放在了“弃选”的位置上。抬头发现管家欲言又止,道:“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又不会罚你。”
管家嘿嘿一笑,说着:“大人,您也太挑剔了,且也没个确定的标准。”
“这也算挑剔么?”郭素淡淡反问。
“您英武非凡,可也不能照着您自己这般标准去挑剔啊,那还找得到合适的人选吗?”
郭素不受他恭维,站起身将那一摞纸按在他怀中,道:“我没那么好,不过这并不影响我要给阿瑜挑一门最好的亲事。”
管家大着胆子将他择出去的魏延又抽了出来,放在案上,搁在他眼皮子底下。
“只有这位郎君您看的时间比较久。听说过几日您与娘子要去魏家赴宴,那日可以亲自检阅一番。”
……
家中人还在为她的亲事劳心劳力,窦瑜不必为此烦恼,与卫琴约着出了门。不过她也不是为了闲逛,今日是陪卫琴去医馆看大夫。
“怎么不去找吕公?”窦瑜觉得奇怪。卫琴特地乘马车来接她,等坐进车里她才低声问卫琴。
“府中事不论大小总也逃不过院中耳目,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卫琴说得含糊,“你也知道我身子差……”
身边亲近的朋友唯她一人,今日出门还是借口与她相约,可有些话卫琴依旧藏在心里,搪塞说:“我嫁给怀安两年有余了,一直不曾有孕,便想来仁安堂问问。”怀安是陆双羊的表字。
其实卫琴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但陆双羊恐她忧思过重一直瞒着她,吕公每一回为她诊脉后说的话也有所保留。卫琴觉得头上仿佛悬了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宝剑,她已经认命了,想找大夫印证自己的猜测。若是真的,往后也不必整日喝那样苦的药反复受折磨了。
窦瑜坐在外堂等候,卫琴则带着婢女去往内堂问诊。仁安堂的管事认得窦瑜,喊出了她的身份后殷勤地请她入座,又命伙计看茶。
坐了小半刻,佰娘一直警惕地望着门边不停向内窥探的老人家。云宁的视线也一瞬不移地落在这人的身上。
老人家看起来上了年纪,穿着粗布麻衣,佝偻腰背,面色发暗发灰。他方才已付过了钱,拿上包好的药准备出门离开了,谁知这会儿又不肯走,站在那里张望了半天。
迎上佰娘锐利的视线,老人家没有心虚避让,反而再次进门来,朝这边越走越近。佰娘刚要喝止他,他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窦瑜手里的茶盏都差点没拿稳。
“您可是郭大人的妹子?”老人家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泪痕交错,朝窦瑜磕了两个响头,“求您行行好,让郭大人饶我儿一命吧!”
窦瑜让云宁去将他扶起来,好言劝道:“我家兄长在郡中为官,处置任何人应都有他的道理。即便有隐情,你觉得冤屈,来找我我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云宁想将老人家扶起来,可因他不配合,虽然年迈也是骨架不小的男人,所以扶得格外吃力,更像是两人在拉扯。
老人家依然不停哭闹着,很快街上的行人闻声围到了医馆门前,医馆内的伙计也忍不出竖起耳朵细听。
窦瑜怕这事传出去几经人口被矫改,反而让人误会了表哥真的做过什么冤枉别人的恶事,于是让老人家先冷静下来,大可以说说到底是何冤屈。
她语气温和诚恳,老人家却还是不肯说,只反复讲着他儿子屡立战功,为河州安稳立下汗马功劳云云,如今却在大牢里等死。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喊道:“那是伯西他爹吧!”
人群中议论声渐响:“早听说伯西从军去了。”
“那伯老说的应当是真的吧,他儿子从小壮实得很,在战场上不会差的!”
“郭大人那般人物怎会冤枉一介小卒?”
“伯西十二三岁的时候还打过他爹嘞,我看长大了也不是啥好人!”
这时人群中忽然挤进来一个瘦削的男子,一边挤一边还在不停说着“抱歉”。他身上本穿着易脏的白袍,一路与提着野菜篮子的妇人、挑着鸡笼的男人擦身而过,蹭了一袖口土灰和鸡毛。
终于挤到门前,他急喘了两口气对门内还在哭闹撒泼的老人家说:“我知道你儿子。”
窦瑜抬眼看向这个人,总觉得有些眼熟。这个人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却迅速瞥开视线,望着伯老冷冷说:“你儿子仗着有军功,目无法纪,欲奸□□女未遂,之前犯过一次错便从军中除籍了,此后恶行更甚!”
伯老看向他,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以后冲过去揪着他的衣袖大喊:“你胡言乱语!”因激动口沫横飞,喷了白衣男子一脸。
白衣男子喜洁,拂开他的手,皱眉隐忍道:“我若有一句假话,天雷可惩。”
他来时挤得太急,周围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貌。这时站得最近的人认出了他,高喊:“是魏郎君啊!”
“那定是没有假了,魏郎君从不说假话!”
伯老被街坊四邻及过路来看热闹的众人指指点点,也觉得面臊,掩面冲开人墙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不小心遗落的药也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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