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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这几天,北京空气稀薄而寒冷,至微从商场拎着大包小包出来,停车场在户外,距离有点远,找到车时,手指已冻得僵硬。

她把袋子放在地上,掏出手机和钥匙。

打开后备箱,往上码袋子,头夹着手机,响了好一阵,才有人接。

“喂,我买好了,现在去医院。”

正月初四,至微定了下午六点的机票回家,慕长安一大早被叫回医院,急诊那边来了个直/肠异物的患者,据说老头塞了一根电线,两条大黄鳝和一根茄子,导致严重肠梗阻和肠道感染,直接拉上台开腹了。

副主任以上级别的医师,不是只有慕长安一人处于待机状态,只是,同事们都知道,慕医生不擅长拒绝推诿,客套话都不必讲,召之即来,有了急诊总是第一个给他打电话。

至微一面诧异,老年人的生活这么刺激的吗?一面抱怨,干嘛非要找你?

慕长安看她像个孩子似的不满,温和笑笑:“等我。我保证,一定陪你回去给胡姨过八十大寿。”

至微笑了,拉拉他的头发,依偎过去,带着些许担忧些许理解。

“去吧,我等你。”

我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可爱,至微给自己脸上贴了厚厚一层金,血性也被磨得和菩萨差不多了。

慕长安去医院开刀,至微一个人在家也无聊,送完慕长安驱车去了商场,又给胡姨买了两件大鹅和一双羊毛一体靴,花了不小一笔钱。

年前,至微参加了一场跆拳道友谊赛,起先是资氏集团独家赞助,卓小蝉这个傻冒,听说资氏出了一百万,当即找到主办方,一抬手给了两百万。

财主斗富,导致奖金一路飙高。

熄赛半年多的至微闻讯蠢蠢欲动,顶着23岁的高龄再战沙场,一举拿下了第一名,得到的奖金,丰厚得她做梦都想笑。

两百万,对卓小蝉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对至微来说,几十万也算一笔巨款。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财迷,自己的钱自己挥霍眼都不眨一下,给别人花一个子却总要算计半天。她心甘情愿大举破费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慕长安,一个是胡姨。

谁让这两人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呢。

至微检阅满满一后备箱战利品,享受得不得了。

原来为自己爱的人花钱,一点也不会心疼。

她寻思,慕长安给她花钱的时候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一想到慕长安,至微就像烤箱里洒满孜然的羊肉串,美滋滋的。

这次回去,说是给胡姨过生日,最后肯定还是要见见喻教授和老苏教授,所以,也算慕长安正式见家长。

至微不计前嫌地替慕长安给喻教授和老苏教授买了礼物。

她不想爸妈只把慕长安看做年轻优秀的外科医生,她要让他们知道,慕长安是个懂得人情的普通人,别一见面就奔着临床学术一去不复返。

车子开到医院,至微坐在车里玩psp,过了中午,慕长安还没有下来的意思。

打到上面一问,来了一例阑尾穿孔,洗完手的慕医生没给至微说一声,又上台去了。

挂掉电话,至微就把手机扔了出去,气鼓鼓地坐了一会,下车把手机捡了回来,手机边框砸碎了一小块,至微心疼地用袖子擦了十几遍。

在等一小时,再不下来,我...我...我就去买部新手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该安检了,该登机了,飞机已经起飞了.....今天回不去了。

至微趴在方向盘上,盯着手机黑屏,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其实心如刀绞。

挣扎良久,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胡姨的电话。

“胡姨,我是小微,我们有点事,回不去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对不起,我们以后一定回来见您,您保重身体。”

胡姨不停地说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她越这样,至微越难受。

老人家一定准备很多至微爱吃的,客房肯定铺好了暖融融的毛毯和干净一新的被褥。

早知道慕长安临时变卦,就不应该承诺会回去,也省得老太太辛苦准备还白欢喜一场。

这个节骨眼上,跟她说不回去,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

至微说不出是沮丧还是难受,在车里呆坐了一会,一脚油门,冲出了医院。

卓小蝉看弟弟回来,在门口台阶上捡到了托着腮一脸不爽的至微,额头上殷红的血迹结出了一层冰碴。

卓小蝉扔下行李扑上去,尖声问:“老大,你怎么了?出车祸了?慕老师怎么不送你回来?什么,他还在台上学雷锋?马勒戈壁的。”

至微被她的正义执言弄得哭笑不得。

“我没事。”至微摊开手,露出一叠皱皱巴巴的人民币,“对方酒驾,我超速,他主要责任,这是赔给我的钱。”

卓小蝉瞥一眼,忍不住骂道,“老大,你开的可是宾利,这点钱怎么够?再说,对方酒驾,要是叫警察,可是要拘留的,你怎么这么轻易放过他?”

看至微头上挂着伤,魂不舍守,卓小蝉难过了,用力抱抱她,坐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耳:“吓到了吧?没事,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

至微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崩溃了,眼眶红红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卓小蝉感叹:“果然不能找外科医生,跟守寡似的。不过,老大,你也有责任,你就应该守在病房,时间一到管他三七二十一,拉上他就跑,他又不值班,胃肠外科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医生,天塌不下来。”

至微叹息:“这事也赖我,早知道他是忙起来没有时间概念的人,就不能指望他自觉。”她沉默了一会,垂下头说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很愧疚。”

卓小蝉气得浑身乏力。

看样子是打算原谅他了,这个时候还替他着想,这还是原来那个老大吗?

卓小蝉忿忿:“老大,你是不是有点太卑微了?你这样他以后会变本加厉的,你知道吗?男人就不能太给他脸。”

至微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我会处理好。”

慕长安做完手术,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才一个激灵,想起至微还在等他一起回家。

为时已晚,车库空荡荡的。

慕长安打车回的家,兜里没钱,至微刚帮他重新办了手机支付,没来得及告诉他密码,打电话给她,她没接。

知道这次至微铁定气急了,估计一时半会不会理他,于是试着输了几次,最后手机直接锁定了。

慕长安没法,问门口保安借了钱付了车费。

家里黑漆漆的,至微辛苦挂起来的一大串灯笼也淹没在黑暗里。

“至微,至微。”每个房间都找不到至微,慕长安开始急了,车在车库,后视镜少了一块,肯定发生了事故,她有没有受伤?

慕长安心急如焚,想起卓小蝉在同一个小区,她会不会在卓小蝉家。

小区里几十栋别墅,他不知道卓小蝉家是哪栋,找到物业监控室,拉下脸说了半天,才得到了业主卓小蝉的楼号。

一进门,也不管卓小蝉在,一把搂过至微,细细查看,“还好,没肿起来。消毒了吗?”

卓小蝉不大不小地哼了一声,“还用你说,还给她冰敷了呢。”

慕长安紧紧地抱着至微,亲她的额头:“对不起至微,都是我混蛋,我忘了,我该死,我应该陪着你,都怪我。”

至微从来没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心口淤积的气一下子就泄掉了。

她摇头:“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开的太快,对方又喝酒了。”

“酒驾?”慕长安惊出一身冷汗,把她抱得更紧了。

两人在客厅蘑菇地亲亲我我,卓小蝉大踏步上楼,重重地关上了门。

至微看他头上滴着一层水,伸手揩了揩:“找我找的?”

慕长安点点她的鼻尖:“你说呢?以为我把你气跑了,你不要我了。”

至微一怔,随即躲在他怀里,咧开嘴笑了。

他在乎我,害怕失去我。

一想到这个,至微就对这个人亿万分的满意。

卓小蝉说她沉迷于此,显得越来越心理变态。

至微坦白:慕长安的依恋于她而言是一剂毒/药也是一剂解药。

她患得患失,委曲求全,脾气性格被磋磨得棱角渐少。

可是,终于有一个人,哪怕她只受了一点点伤,也会心疼她。

至微要求不高,这样就值了。

剩下的假期,慕长安又去助人为乐,值了个24小时,下夜班那天,正好是他的生辰。

至微在家里盘算着给他做点什么好吃的,安排点什么活动,好好陪他过个生日。

已经过了十二点,算着慕长安怎么着也该回来了,可是到了下午三点他才到家。

至微生气极了:“你又当好人去了?”

慕长安拧着眉,“没有。”

“那怎么回来这么晚?我说的话你都不听是不是?”

慕长安争辩:“我确实有别的事。”

“什么事?火星撞地球?”

慕长安微微低了头:“院长找我谈话,援疆的吴主任查出了肝癌,需要马上回京治疗,你知道,援疆是不能中断的。”

“所以就叫你去?”

慕长安点点头:“那边急需补上普外科医生,院长说我能力.....”

“你答应了?”至微急切地打断他。

慕长安低声说,“明早的飞机。”

“你”至微指着他,声音颤抖,“慕长安,你以为你是谁啊?地球少了你就不能转了么?什么你都答应,你以为你是谁啊?”至微说着说着,鼻子一酸,扭身上楼,砰一声关上了门。

她坐在床上,突然有那么一点理解别人说慕长安莫得感情了。

他是成年人了,为人处世已经定了型,即使他努力改变,也无法全部重来。

至微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能尽快适应。

她拉开门,慕长安木木地站在门口。

他不善言辞,只能以这种坚持来打动她。

“去洗澡吧。”她平静地说,指了指浴室。

慕长安洗完澡,至微躺下假寐,慕长安贴过去,在她耳畔轻唤了一声,至微一动不动,不给他回应。

慕长安环抱住她,至微扭了下/身,往旁边去了。

第二天清晨,慕长安蹑手蹑脚起床洗漱,轻轻收拾了几件行李,低头看至微熟睡的模样,俯下/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轻声说,“对不起。”

春节假期结束,至微变得十分忙碌,忙着找工作忙着写实习报告做毕业设计,焦头烂额,慕长安打过几次电话,要么不方便接要么没接到,加上新疆和北京不在一个时区,作息不大一致,至微回到家又困又乏,沾枕即眠,睡得又死,根本接不起电话。

这天,至微醒来,打开电视,一边刷牙一边听新闻。

“2月14日晚七点,新疆**地区发生里氏6.8级地震......”电视里隐隐约约传来新闻播报。

地震了?

至微心里一震,叼着牙刷,抓起手机翻微博。

热搜榜上全是关于新疆地震的。

那个地区,正是慕长安援疆所在地。

至微慌张起来,颤抖着翻到通讯录,拨打慕长安的电话。

不在服务区

再拨,无法接通。

至微快要哭了,反复拨着那个号码:“别吓我,求求你,快接。”

她赤着脚跑到卓小蝉家。

卓小蝉穿着睡衣,一开门,至微就扑到她怀里:“呜,怎么办?我联系不上他。”

至微后悔死了,不该跟他怄气,不该不理他。

卓小蝉也红了眼眶,安慰她说:“没事的,慕老师会没事的。”

这个安慰苍白无力,至微哭得更厉害了。

过了一会,至微想什么,又赤着脚往外跑。

“老大,你干什么?”

“我得在家。他没准会打家里的座机。”

卓小蝉披了一条毯子,搬着电脑和手机去了慕长安家。

老大太过着急,她必须冷静,帮老大做点什么。

电视开着,所有的灯也开着,屋子明亮喜庆,至微蹲坐在楼梯,手机放在脚下,屏幕上慕长安三个字变成了老公。

座机叮铃铃响了,至微箭一般冲过去,却是舒院长的电话。

告诉至微,医院所在的区域,信号塔倒塌,通讯中断,子弟兵已经进入灾区,正在抢修。

“联系不上慕长安,但可以肯定,他是平安的,请你们放心。”院长说。

至微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惊魂未定。

“他能回来吗?”至微问。

“慕医生是好样的。”

至微又急起来,焦躁地问:“什么意思?”

院长说,有个镇子,有个美丽得湖,雪水融化,湖泊水位超高,地震一来,形成了堰塞湖。

那里住着数十户人家,身在震中,估计伤亡惨重。

慕长安加入紧急救援,跟随部队往这个最危险的地方官挺进了。

至微泪流满面,她抓着卓小蝉的手:“知了,我想去新疆,我要和他在一起,你有没有办法?”

卓小蝉叹气,“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即使,你去了,也去不了他那,你没听新闻说吗?路都堵住了,军队都进不去。”

至微捂着脸,啜泣着。

她恨自己空有一身力气,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卓小蝉下了碗面,端到至微面前:“乖,吃一点。你好好的,就是对慕老师最大帮助。”

沈含笑,白季皙,都担心至微,可是,她们也知道,老大需要安静。

她们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慕长安没消息,至微度日如年,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老大”她正躺在床上,沈含笑冲进来,“快,慕老师的视频。”

至微一个骨碌坐起来,整了整头发,用湿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按下了绿色按钮。

“至微。”熟悉的声音一瞬间令至微热泪盈眶。

“我在。”

她贪婪地端详着视频里的人。

他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茬。

幸好慕麻麻在公海上,不知道大陆的消息,否则看到他这样,不定心疼成什么样。

沈含笑已经退出去,轻轻锁上了门。

“你好吗?”

“我很好。”

她很想骂他,踢他,揪着他的耳朵问:“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人?”

可是,她拿着手机,只是低低地哭泣,随后扬起一个笑脸,满不在乎说:“我把我自己照顾得可好了。”

插科打诨是掩饰内心的绝好方法。

慕长安静静地听,任她喋喋不休地胡编,最后他幽幽地说:“至微,我见到你爸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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