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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至微有一肚子气攒着要对慕长安撒,可当他说出我见到了你爸妈,至微觉得自己多大的不满都已没了立场。
至微的情绪满成一个气球,父母却是一根针,轻轻一点气就漏光了。
她思维空白了片刻,最终淡淡地哦了一下。
慕长安是个情感迟钝的人,并没有觉察这一个哦字饱含了至微怎样复杂的情感。
至微和父母的关系从来岌岌可危,只靠血脉艰难维系,彼此之间完全没有情感流动。
从小到大,她在父母心中就是一个代号,一个影子。
父母去往何处,去时多久,有多凶险,从未问过她,她的意见对他们来说完全不重要。
她刚一岁大的时候,父母就撇下兄妹俩去日本进修,三年后才回来,这三年中,她和至诚一会被送去爸爸的导师家,一会被送去妈妈的导师家,别的小朋友由父母陪着玩耍,讲睡前故事,她身边却只有一个仅比她早出生五分钟的哥哥。
至微一度以为自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在小朋友面前自卑又自负,谁在她面前炫耀爸爸妈妈,上一秒还勾肩搭背,下一秒她能给人一个过肩摔,说绝交就绝交。
那时爸妈二字是她的死穴,偏又性情执拗,小小人儿任凭别人如何哄就是不肯发出任何一个和爸爸妈妈相似的字句,直到四岁半,摸到了真实的人脸,她才第一次叫出了妈妈,然后牵着刚放下行李的喻教授到小伙伴面前昂首挺胸展示了一圈。
记忆中,那是喻教授唯一一次宠溺她,那天是她们母女关系的巅峰,此后就一路走低,再也没起来过。
时间到了03年春天,那年家里的大人似乎格外忙碌,个个不着家,喻教授除夕前一天回家提了个箱子,春节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过完正月初一,连带父亲也一并消失了,直到五月中,她能赤着脚在小区里跑来跑去时才又见着父母的面,在电视里,隔着冷冷的液晶屏 。
他们立了功,到大会堂领奖,抱着火红的证书并肩而立,镜头在他们脸上停留了五六秒,至微看他们,遥远的就像是一对陌生人。
喻教授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做医生要有家国情怀。
谁也无法否认身为医生的喻教授和老苏教授是行业楷模。可是,无论他们如何光辉灿烂,如何博大奉献,于至微而言,作为父母,她们亏欠了她。
他们或许根本不记得,那个春天,至微也病了。
她高烧不止,小脸滚烫通红,几天几夜吃不下东西,脱水脱得眼窝凹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迷迷糊糊,就一个执念,想喝那种熬得软烂,加点海参丝,撒点姜的小米粥。
这种粥喻教授给她熬过,味道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她以为,借此可以让妈妈回来看她一眼。可是任凭胡姨磨破嘴皮描述至微病情严重,喻教授始终没有出现。
至微喝的粥是胡姨熬好喂给她喝的,胡姨一边看着孩子一边看着火,着急忙慌,海参切成一大块,吃起来又腥又粘牙。
在生病的脆弱时刻被父母遗弃,这个嫌隙,够至微怨念一辈子。
做人得有点骨气,至微暗下决心,她要证明给她们看,没有她们,她也可以活得很好。
从那后,她开始锻炼身体,并踏上了跆拳道竞技台,整个幼年和少年时代鲜少生病。
既然你不在乎我,那么我也不在乎你。
至微的生活没有因父母爱人在危险的远方而有所停顿,她照常实习,照常吃饭睡觉,她甚至搬回了宿舍,天天和沈含笑骑车去医院,一路上还说说笑笑。
沈含笑瞥见她手机桌面上的天气设成了新疆,暗笑至微口是心非,吃饭时,和卓小蝉坐得远远的,两人交头接耳,至微蹙着眉:“你们蘑菇什么呢?赶紧给我滚回来。”
卓小蝉说:“我们在说你最不关心、一个字也不想听的新疆地震。”
沈含笑附和:“就是,就是,我们怕你听了不高兴。”
至微满不在乎把餐盘往桌上一砸,大剌剌坐下,大口扒着饭。
卓小蝉和沈含笑对视一笑,继续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着什么,当说到刚刚发生了余震,导致巨石砸中了紧急医疗救助站时,两人默契地停下来,偷眼看至微,只见她杵着筷子,正狂翻新闻。
哪有什么余震?全是灾后重建。
卓小蝉和沈含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见至微头顶升腾起一股怒火,赶忙扔下餐盘仓皇逃窜,还没逃出门,就被一双筷子精准打击了。
马上要毕业了,有很多事要忙,工作还没着落,年前撒下去的网陆续有了回复,除了实习,至微还得穿梭在各个招聘单位,不断面试,反复挑选和被挑选。
人一旦放到市场上,就和咸鱼没啥两样,这种感觉让至微不是很舒服,但谁还没有被生活碾压的时候呢?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花粉杨絮四处乱飞,京城又到了哮喘大发作的季节,儿科经常一来好几个危重患儿,抢救成了家常便饭。
昨晚跟着童芯值夜班,接班开始就没消停,抢救一茬接一茬,下午有场面试,至微脱不开身,让沈含笑去干洗店帮她取了洗好的正装。
沈含笑来儿科给至微送衣服的时候,她还跟着童芯在抢救室团团转。
童芯看沈含笑拎着西服外套在门口干等,跟至微说了好几遍,“这里有我,你走吧。”
至微已被慕长安霸王条款形成了思维定势,带教老师不走,绝不先走。
“没事。”至微头也不抬回答,继续专心地捏着507。
抢救成功,至微把患儿送到儿科呼吸病房,和接手的管床医生交完班,这个夜班才算真正结束。时钟已到两点的位置,两点半,面试开始。
沈含笑赶忙把架子上的衣服抻开:“快,老大,穿上,马上走还来得及。“
至微白眼:“面试得注意形象,你等着,我去洗个澡先。“
火烧眉毛了,还能有心情洗澡,沈含笑当真无语了。
至微洗完出来,朝沈含笑嚷嚷:“快,快,迟到了。”头发湿漉漉地开始套衬衣。
沈含笑给她顺着衣服,说:“老大,你真要去应聘这个什么保健品销售?”
至微耸鼻:“废话。我缺钱,销售最赚钱了。”
沈含笑低头咕哝:“你缺个屁钱。”
你就是为了气老爸老妈和慕老师。
沈含笑刚一寻思,脑袋就挨了一掌。
“发什么楞,赶紧开车去。”
至微坐在副驾驶喋喋不休嫌弃沈含笑开车龟速:“你看你看,前面有空档,快踩油门跟上去。”
“老大,限速80,开到快120了,你不怕被拍成连环画啊?”
至微瞪眼:“开车就不能留空档,你看,你看,又被人插了。靠边,我来。”
沈含笑被催促得血压飙升,不过,再不爽,也不可能把方向盘让给36小时没睡的人。
骂骂咧咧不会死人,疲劳驾驶却绝对能送人上西天。
至微威胁她:“我面试迟到,信不信我劈了你。”
这个工作光底薪就一万五,是目前为止条件最好,至微最满意的一个。
沈含笑觉得这个所谓直销其实是变相的传销,打心眼里不想至微面试成功,但她不敢明说,只暗暗压住车速,开得比平时还四平八稳。
到了面试大厦楼下,车门打开的瞬间,一阵疾风吹过,杨树上的白毛纷纷扬扬在空中飞卷。
至微下意识感慨,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犯病了。
电梯下来,有人打着电话从里面出来,抱怨这个月交了一万多的个人所得税。
至微看了一眼她的胸牌,正是至微应聘公司的员工,年纪看起来和至微差不多大。
“听到没有,光税就一万多,实际收入还了得?这工作我要定了。”
沈含笑撇嘴,离结束还有两分钟,你还是先赶上再说。
“老大,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沈含笑注意到电梯最里面,靠墙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双手扒在墙上,面色青紫,呼吸急促,随着胸廓起伏,喉咙里发出尖锐而短促的声音。
连日和哮喘打交道的至微一下就反应过来——哮鸣音,哮喘大发作。
眼看着他就要栽倒,至微扔掉手里的资料,一把扶住他。
“坐下。”
“有喷雾吗?”
“快,吸。”
“好点了吗?能站起来吗?走,我们送你去医院。”
……
病人到急诊时,已脱离了危险,家属赶来,握着至微的手千恩万谢。
出了急诊,天已擦黑,至微哭丧着脸:“唉,我那交税一万多的工作啊,就这么没了。”
沈含笑勾了一下唇:“老大,你心里还是挺愿意当医生的,对吧?”
至微立刻炸毛:“才不。”
找了个外科医生当老公,已经够对得起喻教授了,她才不要走父母穷忙穷忙的老路。
沈含笑但笑不语,心说,现在你嘴硬,我就静静的等着你真香的那一天。
没几天考研成绩下来,330,不高不低,将将够s大医院复试线。
和沈含笑趴在电脑前查到分数和排名那一刻,至微啊一声把手里的笔给扔掉了。
“这肯定有假。”
“啊?”沈含笑说,“你怀疑他们判错了?”
“绝对判错了。我怎么能考这么高?”
沈含笑:“……”
老大,你好像有点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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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码完,竟然在存稿箱忘记放上来。
过度章。
下一章,就能看到慕医生求婚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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