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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多疑,又素与先皇不睦,加之我这些年小心翼翼,所以只以为先帝是忌惮他势大震主,才选了清远伯府这个于他并无助益的落魄门户。” 皇后不得不佩服沈家的能耐,前朝御鉴司查不出,旧人都要死绝了的事,沈明娇进宫才几日便翻了出来。怪不得…大周历代帝王忌惮沈家致斯却又难离其辅佐。

“你想要什么?”

“快午时了,臣妾还要去替皇上准备午膳呢!” 沈明娇看了一眼滴答滴答声声不停的水钟,福身一礼。 “臣妾无心后位,娘娘慢慢想,臣妾要什么?”

“沈明娇!” 皇后声音嘶哑,被她这番云淡风轻的动作逼得几欲失态。

“对了…娘娘身边的沧伈…” 沈明娇走到门口,闻声回眸清甜一笑。“碍事,还是处置了吧!”

沈明娇才出正阳宫,便见愉昭仪在不远处的花荫之下等着她。

“嫔妾给娘娘请安。”

“等本宫何事?”

“我今日找娘娘…是代表了户部侍郎府的意思。” 愉昭仪走在沈明娇的身侧,颇为亲昵地挽着她手臂,用只有她二人可闻的声音道:“前些日子死了的于氏,不过是个我府上的庶女罢了,死了便死了。”

“愉昭仪此话何意?”

“那女人死了也没什么,我阖府把嘴闭得严严实实,不再追究。” 愉昭仪顿了顿,目光灼灼看向沈明娇。“就当是…我于家,与永靖侯府,与娘娘,投诚了!”

“投诚?” 沈明娇停住脚步,秀眉微挑,看向自以为是的愉昭媛。“若是我不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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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浮萍 [v]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过了十五,仿佛万事万物都在一夕之间入了秋,御花园里百花败尽,残叶纷纷,更添肃杀。

愉昭媛听了沈明娇的话,几欲怔住,难以置信道:“娘娘说…不接受我的求和之意?”

“不接受。” 沈明娇拂开她挽在自己小臂上的手,同人拉开距离,笑问道:“你于家是什么身份,也配在本宫面前说不追究?”

“嫔妾知娘娘与豫泰伯世子妃姐妹情深…” 愉昭媛只当沈明娇还在怒着,僵着笑意跟在她身后,安抚道:“于氏脑筋不清不楚地在外惹是生非,不如趁早收拾了省心,我于家…倒是要谢谢娘娘。”

“唱完白脸唱红脸,愉昭媛累不累?” 沈明娇蓦地停住脚步,端详着这个无子无宠、家世平平、素来名声刻薄如今却稳居九嫔之首的女人。

“娘娘这是说得哪儿的话…”

“于氏死前,招认是你在背后窜掇着她动手的,就连事情败露后应付本宫的那番说辞,都是愉昭媛教的…” 沈明娇颇为期待地等着愉昭媛的回应,都说这宫里的女人尤会扮戏,她应接不暇地看了半个月,当真日日新鲜,一出重样的都未有。

“嫔妾不敢…娘娘莫要听贱妇挑唆!”

“本宫想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寻思出个究竟来,你或者于家,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是为了什么?” 沈明娇随手掐了朵秋菊,将花瓣一丝一丝地扯下来,百无聊赖道:“若说是愉昭媛嫉恨本宫得宠,却对本宫的姐姐出手,着实让人不解?要是你于家在朝堂上与沈家不对付,实在也不必拿个未出世的孩子做筏子。”

愉昭媛冷眼瞧了几日,这位懿妃娘娘向来都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不曾想今日却这般不依不饶,此前准备的一番说辞全然无用。“娘娘何必揪着这些不放,如今在朝上,世家与左相之流打得火热朝天,多个盟友总好过多个敌人…”

“背后是谁教唆着你,又意欲为何?你交代明白,本宫便也接受了这投诚。” 沈明娇听着她东拉西扯,腻烦得很,开门见山道: “盟友,总不能挑个吃里爬外的,愉昭媛说是不是?” 话落,转身便走,半点等愉昭媛的意思也无。

“娘娘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我为敌了?”

“你将主意打到我姐姐身上时,咱们便不能善了了。”

沈明娇在豫泰伯府时,是打定了主意将事情闹大,以自己为饵,待背后的人落井下石。却未曾想到尉迟暄出手收拾残局,草草了事。如今愉昭媛与她示好,显然是另有所图,与其放着这么个居心叵测的人在身边,不如借力打力,逼那人再出手。

何况,她沈家也不是什么烂杂碎都收的。

永和宫,慧妃带着二公主在主殿中等着沈明娇回来。别的宫院内都是秋菊争艳,只有这永和宫里,半丝秋意也无。

牡丹拥拥簇簇开得正热闹,长青树倚着朱墙,红绿相衬,古雅之中又透露着顽皮巧思,倒是有几分像这宫殿主人的性子。

“姐姐久等了!” 沈明娇进院见丹柔跑来跑去,抱起小丫头说笑着进了主殿。

“又是好吃的,又是好玩的,别说等个一时半刻,便是让我们娘俩儿住在这,也是愿意的。” 私下里,慧妃卸下在外人面前的冷戾跋扈,开怀道。

“那丹柔便做懿娘娘的女儿吧!好不好?” 沈明娇笑盈盈地替丹柔跑散了的发辫缠回去,抬眼对着慧妃秀眉轻挑,状似无心道:“姐姐到时可莫要不舍了!”

“明娇…” 慧妃闻言笑意散去,欲言又止。

“懿娘娘这儿有时下最好的梅子,让入画带你去尝尝好不好呀?” 沈明娇耐心哄着丹柔和入画出去。

慧妃看着丹柔小小的身影,眼里的愧意一闪而过。“这孩子…偏托生到我这样的娘亲身边。”

“姐姐说什么糊涂话!” 沈明娇睨了她一眼,起身将殿门关上,坐在慧妃身边握着她的手道:“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那日在玉秀宫是妹妹莽撞了,不该说那些划清界限的话,惹姐姐伤心。”

“明娇…”

“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姐姐有无可奈何,我也有自己的情非得已。” 沈明娇拍了拍她浸凉的手,情真意切,柔声道:“永靖侯府与左相府,在前朝虽是政敌,却并非仇敌,不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我无意于皇上,姐姐亦然,所以,咱们还是要一起护着丹柔的。对不对?”

“是我不好!” 这话便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慧妃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煎熬折磨,终于忍不住痛哭道:“是我害了丹柔!不配为人母亲!”

“皇上知我与姐姐交好,便借查丹柔落水之事,着意放出线索,诱我查到姐姐头上。” 沈明娇蹲在慧妃身前,抬手拿着手帕替她轻柔擦着眼泪。“我与姐姐,但凡有一方心有不虞,就会因此事生了嫌隙。”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不信过你!” 尉迟暄借桂初之手将她在萧家钱庄换银票的事牵扯出来,沈明娇后脚便递话给她,让她想法子应对。从那时起,她便知道,沈明娇是在有意放水护着她。

“我知道,九年前我愿意将姐姐带到永和宫见姑母时,便与姐姐交心了。”

这个世道,女子的名声更重过性命,易深深当年为了不进宫,宁可装作坏了性子,毁掉自己的名声。从东宫到玉秀宫,在宫里七年,每逢沈明娇进宫,二人总会借先淳贤皇贵妃掩护,在永和宫后院相见互诉心事。甚至…易深深厌恶痛恨宫围倾轧,连孩子都不想留下。

沈明娇记得她当年刚有孕时,也是一如今日这般痛哭,同她讨落子药,言犹在耳:“我这一生落于泥污不得自由,是我没得选,断不会让我的孩子再长于宫墙之中!”

还是沈明娇考虑良久,觉得深宫之中有个孩子傍身总是好的,再三相劝,才有了今日的丹柔。

沈明娇想起往事,见她哭起来与丹柔一个模样,忍俊不禁逗她道:“都是做娘亲的人了还哭鼻子,待会儿要惹丹柔笑话了!”

慧妃破涕而笑,与她抱怨道:“那日在长乐殿,丹柔说话没遮没拦,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实在心惊胆战,生怕出了变故。后来你让我别急,我一颗心才落定。”

“前朝左相与沈家相斗已成事实,若是咱们在后宫撕扯起来,岂不是再让渔翁得利?” 沈明娇见她复又稳定了情绪,拿出藏在袖中的纸条,递给慧妃。“姐姐此前有意提醒我左相府与萧家的往来,我让人去查过了。” 巧秀死后,玉秀宫大都是左相府的人,那日她二人在内室说的话,半真半假打着机锋,说给旁人听,可该传递的消息也一点不曾落下。

“她们、还有你,都是心甘情愿为家族前程入宫,我与你们不同,明娇…你知道的,我之所以还顾及着左相府,不过是为了我母亲在府中能好过些。” 慧妃并未展开字条,云淡风轻道:“若我母亲没了,左相府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当年,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强行将她送进东宫,亲手毁了她的一生。入宫之后,在她身边安插眼线,让她在犬狼环伺间如浮萍一般漂泊无依,彻底沦为左相府的傀儡。她如同恨这道宫墙一般,恨毒了左相府。

“你母亲…” 沈明娇今日听她言语甚是消沉,心头隐约浮起不好的预感。

“太医去瞧了,不过是这几日的事。” 慧妃深吸了一口气,又如释重负般吐出,凄惶道:“她痴了一辈子,为了那没心肝的男人,于妾室纷争之间汲汲营营,甚至委屈将妾室的儿子养在膝下。又为了左相府的前途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送到这里。如今…油尽灯枯。”

“姐姐…”

慧妃拿起沈明娇从正阳宫带回来的那罐八仙茶,玉手轻轻摩挲着,若有所思,苦笑道:“你知道了吧…她还算是我的姐姐呢!多荒唐啊…”

“姐姐,我悄悄派观棋的师傅去左相府好不好,或许...还有得救。” 沈明娇知道,慧妃的母亲虽然并未阻拦左相送她入宫,可在府中时,爱这个女儿如掌珠。

“人何必与天争朝夕。” 慧妃打开八仙茶,玉手捻起一点,直接放在口中,任苦意扩散。“她解脱了,我便也解脱了。”

“快到午时了,我今日亲自下厨给姐姐和丹柔尝尝可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沈明娇不忍见她伤情,岔开话题道。

“还有一事…” 慧妃平复着起伏不定的心绪。“左相知道江南科举出事,皇上正要借机收拾萧家,便借机布局将矛头都引向太皇太后。银票是我准备的、乳母和那个叫菡心的丫头是我收买指认贤妃。”

“姐姐糊涂!丹柔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他以我母亲的性命相威胁…”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女儿,要她如何取舍!

“左相知道皇上不在意真相,只在意利弊。能拔了萧家,即使漏洞百出,他也会让这事变得天衣无缝。” 慧妃颤抖着握住沈明娇的手,痛悔惊慌道:“我原本只是想像去年大皇子那般,丹柔落水后立刻便救上来,再装作重症,给皇上在后宫发落萧家的借口。可…那晚,锦鲤池旁还有别人,挡住了我布置救丹柔的人,想要了丹柔的命!要不是有你的药…只怕…”

“都过去了…万幸…” 这样凶险的计划,沈明娇如今想来也是后怕。思忖半刻,缓缓道:“不对…左相与萧家…” 按照家里给她传来的情报,左相早在如朝之时便与萧家在一条船上。便是期间生了嫌隙,但在她入宫的节骨眼上,也该联手将刀锋对准沈家才是,怎会如此狠斗呢?

还有,皇上是太皇太后一力扶持的,为何会如此恨恶萧家?

“左相这些年一直防我甚多,只吩咐我要做什么,鲜少与我说缘由。” 慧妃明白沈明娇的意思,这也是她一直不懂的地方。“我在后宫,不过是替人挡箭的靶子,左相之流…一直将宝押在了皇后的身上!”

“不好!” 沈明娇心间一凛。对外唤道:“观棋!”

“主子。” 观棋就在门外守着,应声而入。

“快!着人去正阳宫!悄悄盯着清远伯府送到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个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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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女孩子互相扶持的感情真好!呜呜呜!

凌晨还有一章,小可爱们可以明早起来再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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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敌友 [v]

鲜味有:花蓝桂鱼,玉带虾仁,油发豆莛;甜味有:玫瑰莲芯,奶汁肥鱼,香炸琵琶 ;辣味有:四烩鸭宝,金钱鸡塔,绣球鱼翅。玉盘珍馐,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丹柔最喜欢懿娘娘了!以后日日都要来永和宫瞧懿娘娘!” 丹柔粉嫩嫩地小脸儿吃得如同猫儿一般,不过两个时辰便已与入画熟络了,扯着人的袖子撒娇道:“入画入画,我还要那个甜甜的鱼片。”

“小馋猫!” 慧妃哭过一场,心口大石落地,许久没有这样松快。拿帕子替丹柔擦了擦嘴,调笑道:“我看你是日日都要来永和宫寻好吃的才是!”

“姐姐尝尝,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吃上这一口好不容易,幸而梅湘姑姑还在宫里。” 沈明娇拣了一块玫瑰莲芯到她盘中。

这道甜点是梅湘姑姑的拿手好菜,薄薄的油面用玫瑰汁子染成粉色,再做成莲花的形状下锅,炸至定型,再于其间注入莲子粉与蜂蜜熬成的糖浆,甘甜中带着清新的莲子味去腻,好看又好吃。

“姐姐当年怀丹柔的时候害喜,偏就念着这口。如今果真生出个小馋猫来!” 沈明娇看着古灵精怪丹柔,心里还是后怕,幸亏她入宫时听祖母的话,将家里的丸药各色都带了几味,将孩子救了回来。

“还记不记得,那年元宵佳宴,姑母替咱们遮掩着,我偷偷带姐姐到永和宫,让梅湘做这道玫瑰莲芯吃。”

“唉…怎么能忘呢,我入宫之后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淳贤皇贵妃那样好的人。” 慧妃轻咬了一口玫瑰莲芯,慢慢品着,不知是在品尝味道还是在怀念人。“她好像九天仙女儿似的,待谁都似春风拂面。可就是太好了,这宫里容不下好人。你也不该进宫来的…”

“我不进宫,姐姐今日如何有这口福呢!” 姑母早逝,是梗在她心头的利刺,一呼一吸都被拉扯着发疼。见丹柔眨巴着大眼睛听着,沈明娇不欲让孩子沾染这些,岔开了话题,捏了捏丹柔的鼓鼓的小脸儿,笑道:“咱们住得近,日后丹柔再想吃什么,就来找懿娘娘!”

“我可以日日都来吗?” 丹柔闻言喜滋滋的,跳下凳子,伏在沈明娇膝间,满脸期望道: “那我长大了也会像懿娘娘一样美吗?”

“当然可以!” 沈明娇自发髻上摘下精巧的碧玺蝴蝶雕花篦,轻手簪在丹柔软软的发丝里,温和道:“丹柔长大了会是大周朝最漂亮的姑娘。”

“今日这餐饭吃完,怕是满宫都要知道你我二人的关系了,明日的戏还要怎么演…” 慧妃失笑摇了摇头,替她盛了一碗热汤,带了点儿孩子气地佯装抱怨道:“以后啊…我和我女儿,怕是要赖上你一辈子了!”

“进宫这些日子,天天都要演戏,我都嫌累得慌!” 沈明娇流露出几分娇嗔,倚着慧妃道:“我瞧荣贵太妃那样就极好,在宫外自由自在的。等几十年以后,便让丹柔给咱们养老!”

“瞧瞧你呀!” 慧妃此时觉得沈明娇倒像是个她的小妹妹,正色几分苦口婆心道:“你当年说的对,在后宫还是要有个孩子傍身的。”

沈明娇对她慧黠一笑,明眸皓齿的样子甚是喜人,贴在她耳边悄声道:“我用着避子药呢!”

“怎会?” 慧妃惊愕不已,压低了嗓音:“皇上分明免了你的避子汤的!”丽嘉

“我一个人替皇上当靶子就够了,何必早早地生出一个小靶子出来,没得牵连了孩子。再说,有沈家在,我也无需母凭子贵。” 沈明娇接过入画手里的碗勺,捡了点细细的鸡丝,喂丹柔吃。“再等等…等后宫再安定些,等我们丹柔长大些,能替懿娘娘照顾妹妹,对不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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