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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贤的安排十分妥当,都不需要他再多费力气。
殷慈光将灯笼放在一旁,撩起下摆蹲下身去,将文贵妃口中的布巾抽了出来:“许久不见,贵妃别来无恙?”问候完后又想起她已经被褫夺了贵妃封号,有些歉意道:“忘了父皇已褫夺了你的封号,你已经当不起这一声‘贵妃’了。”
殿中未点灯,只有一盏灯笼,幽幽光芒勉强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殷慈光恰背着光,大半面容隐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映着幽幽灯火,亮得慑人。
文贵妃瞧着他温和沉静的神色,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会儿的殷慈光不太像人,像那披着人皮的索命厉鬼。
“你想做什么?”文贵妃忌惮地看着他,被绑缚在身后的手小幅度扭动着,试图挣开桎梏。
殷慈光却不答,只慢条斯理地自袖中拿出一根白绫来,动作轻柔地绕在她的颈上。
若不是那白绫逐渐开始收紧,文贵妃几乎要被这温和的表象骗过去,她猛烈地挣扎起来,声嘶力竭地呼叫求救。
这冷宫里也是有两三个宫人的,只是此时都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没有一个人回应。
白绫一点点收紧,呼救声卡在嗓子里。文贵妃拼命张大了嘴呼吸,脸色憋得紫红。殷慈光瞧着她的模样,神色平和无波,只握着白绫两端的手极稳,缓慢地收紧。
文贵妃的挣扎逐渐弱了下来,似下一瞬就要断气。
那勒紧喉咙的白绫却忽然松了开来。
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人像濒死的鱼一样拼命喘气,看着殷慈光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恐惧,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
话未说完,脖子上的白绫再次收紧。
而控制的白绫的人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也没有扭曲的怨恨,神色一如既往平淡温和,就好似手里握着的不是取人性命的白绫,而是琴弦一般。
他将这个程序重复了许多次。
收紧白绫,再在对方濒死的那一刻松开,给予喘息之机。
一开始文贵妃还会讨价还价甚至求饶,后来大约是意识到对方只是想折磨她,便开始破口大骂。
再后来骂也骂不出声了,她的嗓子已经被这反复的折腾弄哑了,只能用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殷慈光。
殷慈光不为所动。
他在殿中待了将近两刻钟,见着文贵妃毫无抵抗之力已经同尸体无异,方才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
文贵妃大睁着眼,死不瞑目。
涣散的眼瞳里似还有残留的不甘与怨毒。
白绫落在地上,殷慈光起身提过灯笼,才第二次开口:“你受得这点苦,比不上母妃的万分之一,”
这时他面上的温和之色方才尽数收敛,短暂露出了藏在表象下的狰狞。
静静地看了几息,他转身离开。
侯在长春宫的太监见他出来,连忙跟上去。殷慈光吩咐道:“按照之前说得处置。”
太监应了一声,便去让人处理文贵妃的尸身。
殷慈光提着灯笼,不紧不慢回皇极殿。
宴席未散,还未走近就能听到阵阵丝竹之声,殷慈光穿过回廊往前,却不防转角处忽然一个人影急匆匆醒来,撞在了他身上。
手中的灯笼落在地上,殷慈光将人扶住,待看清对方面容时,他神色顿了下,接着立即笑了起来,手指不动声色地扣住对方的手腕,语气关切道:“三弟妹可伤着了?”
姚氏没想到会在此撞见他,神色有些诧异,还有遮掩不住的慌乱。
退至合适的距离,行了个礼方才道:“多谢大皇兄关怀,没什么大碍。”
殷慈光十分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她为何如此慌乱,而是温声道:“弟妹可是同侍女走散了?可要随我一道去寻三弟?”
姚氏摇摇头,目光逡巡间已瞧见了另一头寻来的侍女,婉拒道:“方才不小心走散了,人已经寻来了,就不劳烦大皇兄了。”
殷慈光见状也不强求,点点头退至一旁,待侍女到了近前,方才转身离开。
姚氏见状松了一口气,连忙带着侍女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听着逐渐走远的脚步声,殷慈光顿住脚步回过身去,瞧着姚氏难掩慌乱的背影,对追上来的侍从吩咐道:“去女眷那边打听一下,刚才三皇子妃那边出了什么事。”
侍从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低声回禀道:“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三皇子妃与淄阳王世子起了些误会。世子喝多了酒,认错了人,冲撞了三皇子妃。”
按辈分算,淄阳王世子是他的堂兄。
隆丰帝登基时,兄弟都已经死了个干净。就剩下淄阳王这么一个堂兄弟。
淄阳王没什么野心,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因此隆丰帝也乐得多给这个堂兄一些荣宠,将人好好养在封地上。
淄阳王世子不过二十出头,却肖似其父,是个更为声名狼藉的纨绔。而且他尚未承袭爵位,大半时候都待在望京。以至于贪酒好色的纨绔之名传遍望京,无人不知。
这样的人做出什么浑事都有可能,但姚氏在慌什么?
殷慈光思索片刻找不出头绪,便将之按下,先回了席间。
薛恕远远瞧见他的身影,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去寻偏殿中醒酒的殷承玉:“下头人来报,大皇子去了冷宫。收尾的是高贤的人。”
他自是知道殷承玉对这个长兄的感情不同于殷承璟之流,略迟疑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大皇子才封了王,又和高贤搅合到一起,怕不是起了心思?”
殷承玉蹙起眉,想说殷慈光不是这样的人。但话未出口便顿住——人总是会变的。
经此大恸,殷慈光确实变化不小,而他尚且不确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捏了捏眉心,殷承玉有些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来:“文贵妃的事不必插手,至于大皇兄……先静观其变吧。”
第115章
文贵妃的死讯在万寿节后才传到隆丰帝的耳朵里,此时距离千秋宴已过去了三日。据说尸体在屋子里挂了三日,才被人发现。
初听闻死讯时,隆丰帝愣了下,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还带了些许怒意:“人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没了?”
留了文贵妃一条命,说明他到底对这个女人还是有些感情的。如今骤然听闻死讯,到底还是有些不落忍。对于没将人看好的宫人也有了迁怒的意思。
来禀报的小太监越发垂低了头,小心翼翼答道:“陛下万寿节那日,文废妃说要为陛下抄写佛经祈福,不许送饭的宫人入内打搅,只叫人将饭菜都放在了门口。送饭的宫女连续三日都只将饭菜放在了外间。那饭菜被冷宫里的老鼠吃过,宫女也没看过问题来,连续送了三日,又没听见内间有动静,起了疑心入内查看,这才发现人已经没了。”
听说文贵妃临死前还惦记着为自己抄经祈福,隆丰帝神色愈发动容。他迟疑一瞬,到底还是不忍唯一宠爱过的女人走得太过凄凉,脚步往外迈去:“摆驾,朕去送贵妃一程。”
高贤闻言立即让人唤来御撵,又使了个眼神,便有个伺候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往偏殿行去。
殷慈光收到消息时,隆丰帝的御撵已经往长春宫的方向行去。
从他所在的方位,隐隐约约还能瞧见明黄的车驾仪仗。
他负手站在窗前,面上的神色很淡。
这大概便是受宠与不受宠的差别吧,他的母亲直到下葬,隆丰帝都未曾去看过一眼。如今一个废妃自缢在冷宫,倒是要巴巴跑去送最后一程。
殷慈光垂下眼来,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但愿皇帝看到了他准备的礼物,还能惦记着心心念念的宠妃。
不过一刻钟,隆丰帝的御撵就停在了长春宫前。
冷宫荒僻,久无人烟。随行的内侍生怕冲撞了皇帝,推开了大门又清理了尘灰,才恭恭敬敬地请隆丰帝入内。
这是隆丰帝头一回踏入长春宫,但却并不是第一次入冷宫。
他年幼时生母身份低微不得宠,从前长居的冬梓宫就是冷宫。后来他登基,冬梓宫无人再住,却有专人打理照料。
反而是这长春宫因为晦气,逐渐成了冷宫。
大约是幼时在冷宫的艰难生涯触动了他,隆丰帝还未踏进主殿,神色已有了哀恸。
他是知晓冷宫里有多苦的,再想起从前千娇百宠的女人被关在这里受尽苦楚,便有了些悔意。或许正是受不了冷宫凄冷,贵妃才会选择自缢。
每靠近主殿一步,隆丰帝心中的悔意就多一分。
在踏过门槛之前,他驻足良久,深深叹息一声,对身边的高贤吩咐道:“朕看过之后,叫人好好收敛贵妃的尸身。她走得凄凉,死后总要有些体面。”
高贤自然应是,亲自将外间的凳子擦干净,请隆丰帝坐下后方道:“臣先进去为娘娘整理遗容,免得惊着了陛下。”
隆丰帝微微颔首,坐下等候。
没等多久,就见高贤从里间出来了,脸色也有些欲言又止。
隆丰帝见状拧眉:“怎么了?”
高贤为难道:“陛下还是莫要进去了。”
这没头没尾的劝说,隆丰帝自然是不会听的,他眉头拧得愈紧,人已经起身往里走了:“有什么场面朕看不得的?”
说话间人已经进了里间,只是还未走近,就先被满地凌乱的纸张所惊。
他眼睛往地下一看,便有伺候的内侍会意,要将纸张捡起呈上。只是还未送到隆丰帝手中,就被高贤截下了:“上头都是些污言秽语,莫要污了陛下眼睛。”
可他越是遮遮掩掩,隆丰帝越要看。
他将纸张夺过来,却见那纸张上抄写哪里是经文,分明全是用朱砂所写的诅咒之语!上头竟还大逆不道地写了他的名讳!
“这是什么东西?!”隆丰帝素来忌讳此类事情。脸色瞬间变了。
高贤命人将满地的纸张拾起来,小心道:“这些都是贵妃生前写的……”眼见隆丰帝面色越来越难看,他的神色也迟疑起来,似乎还有未尽之语。
“还有什么?!说!”隆丰帝气得手都在抖。
高贤这才硬着头皮道:“方才臣让人略检查了贵妃娘娘的遗体,若是没错,娘娘是在千秋宴当日自缢的,而且自缢之时穿得乃是红衣……似是、似是在行巫蛊之术。”
隆丰帝闻言下意识后退一步,目光猛然转向内间停放的尸体,果然看见了鲜红的绣鞋以及一片红色裙角。
“巫蛊之术?”隆丰帝表情由震惊转为惊怒:“万寿之日自缢,她这是在咒朕!”
进来之前的怜惜与悔意统统化作了怒火,此时他看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就犹如看见了此生之仇。
拂袖出了门,隆丰帝还未平复惊怒的情绪,颤着声道:“快!让人将遗体烧了,连着那些脏东西全都烧了!再请紫垣真人来做法事驱邪!”
隆丰帝片刻都不想再在此地待,大步出门上了御撵,急匆匆摆驾回了乾清宫。
回去之后犹嫌晦气,又将去长春宫时所穿的一应衣物全都烧了,这才心里舒坦了一些。
乾清宫的动静太大,偏殿的殷慈光循声而来,手中还端着刚煎好的汤药:“父皇这是怎么了?”
他神色诧异,对长春宫之事懵然不知。
隆丰帝瞧着他,难免又想起了长春宫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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