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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文若将朱赟领着入内,又着人将容语抬着靠在殿内一颗柱子旁。
只见朱赟兴致勃勃蹲了下来,双手扶着廊柱,倾身在容语前方,他从未这么近距离靠近过她,灯芒在她脸颊覆上一层淡淡的绒光,她眉目盈盈,神态间的虚弱恰到好处褪去了她眉间的英气,越发让她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
他毫不掩饰地露出着迷的神情,一点点往她靠近,就在他快触到她脸颊时,忽的抬首,狠狠瞪了四周侍卫一眼,“喂,本王在这与心爱女子亲热,你们看着作甚?”
文若咽了下口水,哆哆嗦嗦道,“小王爷,奴婢们岂敢离开...万一....”
“万一你个头啊,我就亲亲她,你们退到一边!”
文若见朱赟没有一味将他们赶走,松了一口气,连忙朝侍卫摆摆手,几人退到朱赟身后,但谨慎起见,依然盯着容语的方向。
待侍卫离开视线,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恍若蒙了尘,光芒顿失。
他眼睫轻颤,缓缓俯身上前,双臂往后环住她的身,将一枚极薄极小的刃塞入她掌心,贴着她鬓角滑下泪痕,
“对不起....”
第56章
明月在窗棂下倾泻一片银白的光。
容语的面颊隐在暗处,浑身被汗水湿透,她用薄刃试了试,割完外面那层粗绳,里头还有一根铁丝,她费劲地摇摇头。
朱赟啧出一声笑,揩了揩额头的汗,“不急,我还有办法....”
文若傻眼似的盯着柱子处的朱赟,只见他将身上那件薄薄的外衫给掀了下来。
他脸色大变,往前扑跪在地,“小王爷,不可....”
朱赟穿着松松垮垮的中衣坐在地上,一瞬间将所有凄楚掩饰,懒散地扭头,眼底擒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本王把持不住了,你们来个人,将她身上的绳给松了,只绑住她的手,方便本王行事....”
文若倒吸一口凉气,带着哭腔道,“小王爷,您别为难奴婢,您若真的要女人,奴婢这就去寻两个貌美的宫女给您解闷....”
“宫女能比得上容语?本王若只是要个女人,娉婷阁不多的是?至于费尽心思大晚上钻到养心殿来?”
文若苦着脸,吞吞吐吐道,“小王爷,您也知道这是养心殿,您在这里行那等事,是大逆不道....”
本以为能威胁到朱赟,却见他反而冷笑一声,“我爹干的大逆不道的事还少吗?”
文若噎住。
朱赟转而看向文若身旁的侍卫首领,“本王命你,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侍卫首领显然没文若那般死心眼,他们向来听命行事,今夜过后,朱赟没准便是皇宫的主人,他不会蠢到跟朱赟过不去,更重要的是,他不认为容语在吃下软筋散后,还能动弹。
首领直白地问,“只松开身上的绳索吗?双脚要不要松.....”
朱赟一言难尽望着他,俊脸微微泛红,咬着牙回,“你不松开她双脚,本王如何行事?”
这一问暴露了首领是个新兵蛋子的事实,他挠了挠的耳,害躁道,“属下这就帮您.....”
片刻,侍卫松开了容语身上的粗绳,独独将她双手绑在身后,容语得以大口大口喘气,如同溺水的人微躬着身蜷缩在地上,神情极度痛苦。
文若苦着脸欲哭无泪。
朱赟一个眼风都没给他,只慢腾腾地弹了弹腰间系带,做出一副要宽衣的模样,神色不耐扫了众人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外面等着....”
这回侍卫首领倒是没有迟疑,直接将文若给拧小鸡一样拧了出去,复又把门给掩好,给了朱赟一个“您好好享受”的表情。
待人离开,朱赟迅速将容语扶起,用袖子将她脑门的汗给擦拭干净,
“卿言,你怎么样?”
二话不说将备好的解毒药丸塞入她嘴里。
容语咽下药,侧身靠在柱子怔怔望他,“小王爷.....”
朦胧的光线里,朱赟那张俊脸似被墨水染就,棱角分明,桃花眼倏忽一眯,露出黯然一笑,
“其实早在我去年生辰那个晚上,便知道我爹已经参与了夺嫡,我假装看不见,假装猜不透,我想,只要我粉饰太平,它就是太平的,我一如既往与你们称兄道弟,与你们把酒言欢.....但,事实上,我每回回去,总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闷酒,喝个够。”
容语眉心一颤,湿意涌上眼眶。他总是这样通透,明明将所有事看得清清楚楚,却假装糊涂。
“得知你在边关差点死了,是谢堰救了你,我在想,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我总该做点什么,可我能做什么呢?我朱赟心眼小,活得没心没肺,没有那么多国仇家恨,也没有那么多江山抱负,我只是,在心里想啊,你守护万家灯火,我来守护你…..”
他尾音似被墨色浸染,沁人心扉。
“从那以后,我暗中观察我爹的动静,偶尔插科打诨,旁敲侧击地了解他跟许昱的计划,我知道他要对你下手,我也知道他给你备了什么药,于是我早早备好解药带入宫,卿言,你走吧,你该有你的天地,而不应该籍籍无名死在这里,否则,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你想过,这么做会给你爹带来什么后果吗?”
朱赟黯然地垂下眸,心底忽然涌上无限的酸楚纠葛,却最终深吸一口气,将愧色压在眼底,
“我总觉得篡位是不对的...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我不信他能赢.....”
容语心神微震。
他复而露出一丝又轻又柔的笑,“卿言,可记得你曾教过我易容之术?”
他莞尔,潋滟的桃花眼倒映万千星光,“徒儿今日便来给师傅交答卷.....”
与她互换身份,换她堂而皇之离开这里...
第57章
明禧十一年四月十七日夏,明月高悬,月纱倾泻在奉天殿四周,将灯火惶惶的楼宇映衬如蓬莱仙宫,
殿内杯盘狼藉,舞女吓得扑跪在地,战战兢兢被挥斥于一旁。百官站立不一,或焦灼,或雍容,或平和,或霸烈,几乎都势如岳峙。以杨庆和为首的老臣,梗着脖颈与台阶上几位阁老分辨,
“四殿下以仁孝著称,何以会毒害亲父,你们不能以一些捕风捉影的由头便软禁殿下!”
翰林掌院周俊剑眉入鞘喝道,“四殿下乃中宫嫡子,眼下陛下病危,自当请殿下出来主持局面,尔等身为朝臣,何以窃国自居?”
许昱不慌不忙与众人拱手,“诸位大人,无论殿下是否真是凶手,他身负嫌疑,在嫌疑未释之前,决不能放出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
“二殿下在入宫路上突发腹痛,不得已回府修养,此刻再无旁的皇子在奉天殿,许昱,你到底要做什么?”
几位老臣袖袍振舞,目若千钧质问。
许昱当然知道光凭他一张嘴难以服众,他拢着袖笑了笑,“诸位莫急,不是请太医在给陛下治病么,没准再过一会,陛下醒了呢,那今日便是虚惊一场....”
老臣们闻言嗓音一哽,均有些面红耳赤,眼下这个关口,分寸极是难拿捏,倘若嚷着立嗣,便是诅咒皇帝快些去,回头待皇帝醒来,定收拾他们,可若任由许昱搪塞,以至失了大局,东宫一派怕是彻底败北。
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众臣也面面相觑。
倒是大理寺卿霍如松率先打破沉默,“许大人,既然陛下并无大碍,可否着人开启宫门,许二殿下进宫探望。”
原先朱靖安突发疾病,被侍卫抬回了府,殿内局势不妙,霍如松怀疑,朱靖安的缺席是有人故意为之,自从他的儿子霍玉被容语一刀斩杀后,霍如松对朝政的热情大不如前,连带着与朱靖安的关系也疏远了,只是到底念着朱靖安是自己女婿,眼前这等紧要关头,朱靖安若不在场,那便彻底与皇位无缘。
说来也是不巧,偏偏二皇子一党的肱骨均不在朝中,谢堰远在边关,不知何时能归,左都督陈珞还在江南剿匪,吏部侍郎张翼和今个儿不知为何,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几番申辩均被许昱驳了回去,他干脆闭嘴袖手。
偌大的奉天殿,竟然像是把二皇子给遗忘了似的。
许昱还未搭话,立在一侧的副都御使蒋勉慢悠悠说道,
“霍大人,非常之时,宫门不可随意开启,这点规矩,霍大人不会不懂吧?”
这是要彻底将二皇子踢出局。
霍如松脸色大变,额尖的汗当即渗了出来,正惶惶无助,只见东侧一道隔帘被掀开,怀意搀着刘承恩迈了进来。
霍如松瞧见刘承恩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忙迎过去,“刘掌印,您可来了,陛下病危,许昱和蒋勉着人将宫门关闭,不许二殿下进来,刘掌印,殿下是陛下长子,这等紧要之时,岂能缺席?”
刘承恩将眼底的阴鸷压下,淡淡看了他一眼,问道,“二殿下何故缺席千秋宴?”
霍如松连忙将缘故一说,刘承恩心里明白,嗯了一声,“霍大人稍安勿躁,容咱家去探望陛下....”
刘承恩出现,引起一片嗡然,东宫那帮老臣均围了过来,“刘公公...”
“刘掌印....您可终于来了...”
刘承恩露了面,便有了主心骨。
刘承恩朝众人微微颔首。
这时,蒋勉先朝他作了一揖,问道,
“刘公公,自李太傅致仕,由本官执掌都察院,今日陛下被乱臣贼子毒害,本官理应纠察,先前有人作证刘公公与四殿下相互串通,给陛下下了夹竹桃之毒,接下来有几句话,还请公公容本官发问。”
刘承恩细眼低垂,压根不看他。
一旁的怀意立即呵斥一声,“蒋大人好歹也是都察院的堂官,应比所有人都知道审案的规程,敢问是何人作的证?证据何在?蒋大人自个儿都没审清楚,便先给当朝掌印安罪名,我看蒋大人这官也做到头了吧!”
“你....”蒋勉面色胀红,一拂袖,视线落在刘承恩身上,寒声道,“那本官问刘公公,今日陛下千秋宴,你何以不露面?”
刘承恩神色冷漠回他,“咱家奉陛下之命有其他要事,蒋大人也要过问?”旋即示意怀意一眼,怀意立即将刘吉塞给刘承恩的那个盒子打开,展示于众人,
“四殿下让刘吉交给掌印的,是容语公公留在东宫的一则随笔,根本不是什么夹竹桃!”
立有太医上前,翻看那则随笔,又将锦盒查验一番,与众人摇头,“此物并无夹竹桃的气味。”
蒋勉早就料到这一出,他淡声道,“这最多能证明刘公公未与四殿下串通,但并不能证明四殿下是无辜的,毕竟只有东宫悄悄栽种了夹竹桃,又恰恰失了一片叶子,据本官所知,夹竹桃剧毒无比,仅仅是一片叶子便能夺人性命.....”
怀意冷笑,“依着蒋大人的意思,非得给四殿下安上一个弑君的罪名是吗?”
蒋勉幽幽一笑,“本官只据事实断案....”
许昱在这时往里一指,插话道,“还请刘公公入内探望陛下.....”
墙角的铜漏一滴一答地响着,提醒众人已是戌时三刻,刘承恩踩着铜漏之音,一步一步往台阶走来,他目光讳莫如深,对上许昱的眼时倏忽变得锐利,然而那位以温和著称的内阁首辅犹然镇定自若,甚至微微弯了弯腰,再次往里一指,“刘公公请进....”
刘承恩在踏上台阶那一刹那间,脸上绽开如寻常时的笑容,和声道,“许首辅,咱不急....”
“哦?”许昱微微迷了眼,眼神深深望着他,似在提醒他容语还在养心殿遭难。
刘承恩置若不闻,而是往上一阶属于王公贵族的席上一指,
“陛下既是病下,那便请两位殿下先行离开....”
许昱脸色微变。
众人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望去,
只见台阶之上还有二人默坐于此,一人身着紫金盘龙服,头戴翼善冠,满目端肃,一副哀切之色,正是端王。另一人,一袭玉白王服,生得风姿特秀,异常俊美,只见他微微侧身,意态闲适地扶在小案饮酒,仿若被这片喧嚣隔开,有人间谪仙之仪容,则是那位幽禁南宫二十余年的献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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