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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患不宜荤腥,这一餐必须做得清淡些。

可一想到景梵那瘦弱不堪的样子,云殊华就忍不住鼻酸,他一人站在厨房里,一边切菜,一边掉眼泪,过了好半天才止住情绪。

半夜,景梵终于幽幽转醒。

云殊华就伏在他身旁守着他,许是这些天太困太累,竟不小心睡着了。

直到传来房中传来什么事物落地之声,他才警觉地坐了起来。

云殊华向身后看去,只见景梵摔倒在地,紧紧皱着眉。

你身上还有伤,为何要下床?

他连忙将景梵扶坐在床上,说着便要掀开他的衣领去看伤口。

冰凉的手攀着云殊华的手臂,力道不大,隔着衣料触在肌肤上,满满的抵抗意味。

云殊华一怔,抬眸看去,就见景梵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的手,眼里如一潭死水,不带有任何起伏波澜。

他在抗拒他的碰触,眼中写满了疏离与不信任。

云殊华的心被刺了一下。

他收回手,不由得偏过头,声音模糊地胡乱解释了一句,随即转身为他端饭。

这一顿饭,是他喂景梵吃下的。

小孩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关心,向来死寂的心海忽的被人拨动,只能鼓起勇气,悄悄地观察着眼前的人。

一边忍不住想接近,一边又在害怕,若是巴巴的凑上去,又被这人一刀刺入心脏,该怎么办呢?

可是眼前的人没有。

他只是看着自己服了药,取出油纸包着的一颗奶糖,轻轻地塞在自己嘴巴里。

眼看着他吃了一颗,云殊华随手挑了个别的口味的果糖,奖励似地又喂了进去。

景梵的犬齿尖尖的,咬在手指上,留下浅淡的印子,有些发痒。

云殊华的声音也变得柔软,他摸了摸景梵的发顶,嘱咐道: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桌上放了钱,若是不会自己做饭,就出去吃。

大约再过一段时间,自会有人来寻你,你不要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云殊华看了眼窗外,旋即站直身子,后退几步,对景梵摆摆手。

我走啦,今生有缘再见。

他转过身,眼眶红红的,推开门闯入浓重的暴风雪中。

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跌倒的闷哼声,云殊华回过头看,只见景梵跟着追了出来,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他。

云殊华连忙将他抱起,细致地拢好他的衣襟。

不可以跟出来,乖乖在房里睡觉,要听话。

景梵眨眨眼,声音透着些嘶哑。

你,你为什么要走?

云殊华羽睫颤了颤,眸光落在地上。

因为我要赶回去救人,他很需要我。

不过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云殊华将他放下,变戏法一般摸出一块玉璧放在他手里:这是送你的礼物,一对玉璧,你一个我一个,无聊时便拿出来玩玩,怎么样?

他念出一个口诀,就见屋外暗沉的夜空中,出现一条明亮闪烁的银河。

景梵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他抬起头,眼睛里映出细碎的星光。

你看那条银河的两侧,是不是有两颗很亮的星星,它们一个叫牛郎,一个叫织女,每逢七夕乞巧节,才能跨过这么远的距离见面。

景梵顺着云殊华的声音看去,轻轻问道:它们为什么要相见。

因为它们心系彼此,互相牵挂。

云殊华将那块玉璧包裹在景梵的手里,诱哄着他。

我们来做个约定,下一个七夕到来的时候,我们会再见的。

这一次,云殊华同他认真道了别。

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像坠入凡尘的谪仙,来无影,去无踪。

景梵握着那块玉,怅然若失。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殊华先生很抱歉,现在需要你自己来开启回去的通道了。】

来时的河岸旁,只站着云殊华一人。

他蹙着眉,还没说什么,便听得客服用变了调的电音继续在脑海中与自己交流。

【检测到你的生命值正在流逝,这证明我的权限也即将消失殆尽,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将自己拟人角色身上的全部法力赠给你,来帮助你完成最后的使命。】

云殊华眉心一凉,顿时感到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灌注在身体里。

【云,云殊华──先生】

客服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回去的法诀,和来时一样。】

好。

身前倏然出现一把折扇,云殊华上前握住,随即向上一抛。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话音甫落,四周的大雪纷扬在空中,形成一个冰冷且巨大的漩涡,将云殊华全身环绕。

他用尽浑身力气,对着头顶的折扇施法,冷凉的雪砸在云殊华的脸上,手上,将他裸露的皮肤冻得通红。

这次回去,竟然要这么难。

云殊华咬牙支撑着,不知过了多久,折扇才隐隐撑开一条细微的裂缝。

他继续输送着法力,浑身如坠冰窟,意识晕眩。

为了清醒回神,云殊华颤声问:客服你还在的,是吗?

脑海中响起微弱机械的男音。

【抱歉,我可能要消失了。】

【不过在此之前,游戏管理员仍然会陪着你,如果你想聊天,或是听一些笑话,我很乐意提供。】

第105章 无忧无怖

玉墟殿前,荒诞还在继续上演。

清虚门所有门徒齐齐跪拜下来,恭敬地看着庭院中的卫惝,低吟道:恭迎东域域主即位,得天道助,兆民之望,祚于世享

眼见五域大势已去,越来越多的魔修跪坐在地,对卫惝俯首称臣。傅徇则站在一旁悠悠看着,既不跪拜,也无动作,仿佛在等待什么。

被人束缚住的沈棠离见到此景,哀伤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就在这时,那深深刺入雕柱的问月发出一声尖锐的剑吟,被钉在柱上的魔修软绵绵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问月倏地飞出,划开长空,径直而下,稳稳当当戳在景梵身旁,铮鸣之音不绝于耳。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一只血手顺着锋刃而上,轻颤着握住剑柄。

傅徇闲适的表情凝滞在脸上,他就站在不远处,双目紧紧盯着地上的血人,脸色微沉。

但见景梵一手撑地,一手握剑,竟将那副残躯撑了起来。

他的发丝粘连着干涸的血迹,垂在鬓角旁,一袭白衣已看不清本来的颜色,被大大小小十数处致命伤染得血红。

本座还未死,谁敢谋东域的权?

景梵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却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都到了这份上,竟还没死。

卫惝偏过头,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阴森森道:就凭你,一只没用的蠹虫,也想揽我的路?

他抬起手,立时拈出几支镖,面色不善地向景梵走去。

手臂赫然被人拉住,傅徇走上前来,快速低语道: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给他一个痛快,现在就杀了他。

杀他,太便宜他了!

卫惝一把挥开傅徇,狞笑道:我就是要让他死前亲眼看着东域是如何易主的!

话音未落,天色骤然变得晦涩。

霎时间,山河动荡,狂风大作,浓墨一般的乌云笼罩在清坞山上,萧索冷风卷起地上无数落叶,在空中快速形成漩涡,树木拔地而起,天际出现几道刺眼的闪电!

众人被吹的东倒西歪,一个个恐慌道: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忽然这样?

傅徇晃了晃身形,忽感到体内的法力不受控地流窜起来,当即拽住卫惝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用碑刻做了些什么?

我卫惝方要辩驳,脸色一白。

为何法华碑刻与自己没有了感应?

他翻便全身上下却一无所得,连忙催动法力去寻碑刻的位置,仍旧没有回应。

我的碑刻,我的神迹,在哪?!

卫惝凶狠的眸光落到景梵身上,骂道:一定是他!一定是景梵夺走了!

黑压压的浓云攒聚在玉墟殿上方,只见一块捆着数条锁链的巨石虚相浮现在空中,细密的碑文闪着金光于墨云中铺展开来。

在场的道修与魔修俱抬头去看,那庄重威严的字句雕刻入脑,叫人不由震颤着臣服膜拜。

雷声滚滚,所有人双膝一软,跪倒着伏在地上,冒出冷汗。

这是天道显行了

难不成,这,这是天罚?

沈棠离跪在人群中,眸光一瞟,这才发觉除却景梵外,其余人皆是虔诚叩首的样子,就连卫惝都不得不捂住颤栗悚怵的胸腔,蜷缩着拜服。

他望着昏暗的天色,目光有些迷离:

从未想到,天道降世时,天地间竟是这样一副晦暗浑沌的样子......

众人上方,一道冰蓝色的法芒混同着雷电搅开撕裂的气流,隐隐地,上方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

但见他雪衣随风猎猎翻飞,发丝飘扬,手持一柄横弓,冷冷地睥睨着众人,法相庄严,竟似天神降临。

傅徇抬眸看去,惊道:殊华!

云殊华没有理会傅徇,朗声开口道:卫惝,你违逆天道,手持假物伪造传承身份,妄想将东域域主取而代之,欺瞒全天下,其罪当诛!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黄钟大吕,教人心尖一颤。

你在胡说些什么?!那法华碑刻是真正的神迹,并非伪造,卫惝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云殊华,满嘴的胡言乱语,混淆视听,你才该死!

哦?可法华碑刻分明在我这里。

云殊华信手变出一块石头,在空中抛了抛,那石块折射出的碑文与天上的经文法印共同形成完整的梵诃偈语,下一瞬,灵彩乍现,断虹当空。

众人看清楚少年手中的东西,皆是一惊。

为何这个少年手中也有法华碑刻?!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是如何从我手上盗走的?将它还给我,还给我!

卫惝癫狂地冲上去,脚下一跌便扑了空。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云殊华身处虚空之中,右臂一抬,慢慢对准卫惝拉出一个满月的弓形。

欺天灭世,死不足惜,今日便将你了结,以慰天道。

随着云殊华蓄势的动作,浮现在空中的金色经文汇聚成道道流光,幻化成一支金羽穿云箭。

繁复的碑文印相环绕在少年身后,形成巨大的回轮,映照着他清隽的侧脸。

日星隐曜中,隐隐出现仙鹤的虚相。

云殊华轻轻说了三个字:去死吧。

贯耳的轰鸣爆裂声在玉墟殿前炸开,那穿云箭以迅雷之势正中卫惝的胸膛,爆发出的闪耀光辉令所有人眼前发白,几欲短暂失明。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卫惝看着射在自己胸腔正中的箭,不可置信地垂着头,他双膝无力跪倒在地,两只手颤抖地握住羽箭的末端,想将它拔出。

啊!!

金色的流火将他手上的肌肤烧得焦黑,鲜血汩汩顺着伤口淌下。

卫惝尚未瞑目,便侧躺在地,顷刻间没了呼吸。

围观的众人慌乱地退后,恐惧又敬畏地看着神明一般的云殊华,手中的兵器也掉在地上。

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

眼睁睁看着卫惝在身旁死去,傅徇心中一沉,意识到形势即将发生反转。

他偏过头,向远处的清坞山门望去,凝心感受,便觉一队大军正快速赶来。

应当是玉逍宫的兵马,没想到竟来得这样及时。

想到这,傅徇稍稍安心下来,转身便向人群外走去。

忽然,云殊华对着天空连射三箭,玉墟殿前的魔修一个接一个嚎叫着滚落石阶,口中吐血,转瞬便没了命。

疯了,真是疯了。

傅徇加快步子,忽见绯红的一片如潮水般向玉墟殿前涌来,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玉逍宫的人马。

是绯影军!

他暗道不好,手中玉笛幻化成一把长剑,正欲杀出一条血路逃窜出去,眼前却猛然划过一片青色。

旋即喉咙被人死死掐住要害,身后传来索命般低沉的声音。

父亲,您还想逃到哪去?

傅徇的膝弯被江澍晚狠力一踹,当即仰翻在地,他抬眸看着江澍晚的脸,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生你养你,你要恩将仇报?

如何生,如何养,我怎的不知呢?

江澍晚掐住他的脖子,手下使力:我的父亲,我浑身上下哪一处伤不是拜你所赐,时至今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

那又如何,若不是我将你养大,你早就死在东域某处──呃!

傅徇心脏处传来剧烈的刺疼感,他脸色一白,使力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只见沈棠离拖着血淋淋的双腿,膝行在他面前,手上正握着插入心脏的刀柄。

他双目清明,对着生命渐失的傅徇微微一笑。

傅宫主,我这条仙尊大人的狗,当得可还令你满意?

傅徇面色青紫,早已说不出话,他身体抽搐着,失去了最后一丝气息。

短短时间内,玉逍宫与清虚门的主人都死了。

魔修与道修四散逃开,厮杀,掠夺,疯狂地与绯影军交戟而战。

这场闹剧,总算是到了头。

云殊华落到地面上,眼前一黑,喘息片刻才站稳脚跟,他扔掉手中的摘星,踉跄着向景梵走去,短短的一段距离,如同走在刀锋上,往前一步,五脏六腑便翻滚着,灼烧着他的躯体。

走到景梵面前,他支撑不住地倒下,口中吐出大滩鲜血,意识昏沉。

景梵松了问月,伏上前与他的手交叠而握,可他手腕遭人砍了一剑,不论如何使力,也只能虚握着,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给他安全感。

两人身上满是血腥味,云殊华却伸出双臂,勉力抱上去,倚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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