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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不巧,和背后的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眨巴了下眼睛, 挥了挥小手:“好巧啊......”
然后就看见男人眼皮子掀了掀,轻飘飘从她脸上点过去, 以一种冷之又冷、玄之又玄的口气反问:“巧吗?”
确实是不巧的, 因为她郁桃为什么出现在山上, 天知地知她知。
但这并不会妨碍她当时脑中空空,傻乎乎叠加一句反问:“啊?不巧吗?”
男人朝她睇了一眼, 没说话,反而是苏柯迁打着扇子, 懒洋洋道:“不巧啊, 我们就是特意过来听你说说, 再小两岁会怎么。”
于是这周遭都安静了, 刚才那点才带过去的尴尬又突然回来,好像是除了郁桃自己, 所有人都在好奇她再小两岁会怎么样。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顶多了就是再小两岁之后, 她说不定还会考虑考虑将李庆文加入候选名列中。
但是明显这话没法说出来,尤其是现在身后还站着她郁桃亲自挑选的正儿八经的候选人呐。
她这样丢脸成了家常便饭, 大概到了习以为常的情况, 脸皮厚到直接笑两声干脆把话题带过去, 转头问苏柯迁:“苏公子怎么这个时候到书院来了?”
苏柯迁努努嘴,“还不是为了书院这些孩子。”
郁桃挺惊讶的,看着他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子, 早就把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这八个字牢牢贴在他身上。
就这样, 还能来授课呢?
苏柯迁被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从头打量到脚, 极其不自然的拢了下衣襟,有些不爽:“看什么?我堂堂恩科甲等十一名不配到书院讲两堂课吗?”
“你说。”他扇子敲在郁嶔龄肩上,“教你够不够?”
郁嶔龄咽下嘴里的饭,站起来看了眼韩祎,又看了眼他,一脸犹豫道:“虽说苏先生才华横溢学富五车,但是嶔龄从未受过韩世子指点,所以......”
苏柯迁:“难怪以前我留给你的课业你总是交的拖拖拉拉,原来小子心里不服气。”
郁嶔龄:“......学生不敢。”
郁桃嘀咕:“不服气不是挺正常,第十一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苏柯迁尚且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手中的扇子掂一掂的。
“排在你前面的还有十个人呢!”郁桃表面慌张实则心里一点也不慌的往韩祎旁边挨近,拽着某人的袖子,理直气壮道:“是不是啊,世子哥哥!”
提谁苏柯迁都能嘲讽上几句,像是李敬然虽然排第四名但是策论不切实际,辞藻堆砌,或者郁桃的堂哥郁哲宏于明经科上头也是偏薄弱的。
但唯独韩祎,就依照圣上那句话‘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配德于孔颜’,他无话可说。
苏柯迁嗤了声,瞧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阴恻恻的旧事重提:“这会儿记得你的世子哥哥呐?刚才不还说要是再小个两三岁什么的?这话是谁说的?”
郁桃扯袖子的手僵了下,愣愣的抬头看向袖子的主人,而后者也正看着她。
应当说是一开始便一直在看她,从心虚的眼神,到鸡飞狗跳的和苏柯迁斗嘴,以及突然凑近扯住他的袖子,都没挪开过。
说实在的,苏柯迁挖的这个坑让人不得不跳下去,现在坑底下,她紧张的呼吸有些困难。像是韩祎的眼神寡淡中带着那么点熟悉的凉意,就感觉这会儿她不是坐在凳子上,而是躺在棺材板板里......
郁桃眨了眨眼睛,一手揪着袖子,真诚而后悔的解释:“庆文虚岁才过十四岁,我不过是想起从前自己未满十五,也是自由自在的,有些羡慕大家能在书院中一起读书而已,所以说如果能够小个两三岁,和庆文在书院中,啊不,我是说不管和谁一起读书,只要能在书院中——”
她结结巴巴的一通解释,也不知道想的是什么,但是嘴巴已经不暇思索卟噜卟噜往外冒着一堆胡乱拼凑在一起的词语和句子。
韩祎任她揪着袖子,垂着眼,神色淡淡的落在她脸上。
得。
郁桃有种任她自生自灭的想法了,就这样吧,他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说她朝三暮四还是不懂矜持,要回去重新学一遍女德女戒三字经,或者是别的她都认了。
但是,唯独有点不服气的,刚才李庆文的脸红成那样,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但她的言行举止可都是拿着对方当弟弟的同门好友来相处,扪心自问——
她拽着男人的袖子,借力飞快站起来,往跟前凑了点,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大致是。
能清晰的看见她黑珀色的眼眸盛满晏蓝天际与明媚的阳光,小姑娘沾着粉色唇蜜的唇掀掀合合,清甜的气味萦绕......
“其实我还是喜欢比我大一些的。”
日光下,男人映在眼睑之下的睫毛阴影被风吹得一颤。
说完,飞快的往后撤,三四步才停,头顶着塔子松茂密翠绿的松针,笑的像只偷了灯油的小老鼠。
男人抿着唇,视线随着动作撂在她身上良久,一动不动。
郁桃笑着笑着,有点笑不下去了,渐渐在男人淡然的目光中,心里打起慌张的鼓。
......早知现在,不如不说呢......
原本她就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就刚才看见韩祎的脸色臭的跟什么似的,还以为和醋这个字儿沾了那么丁点关系,虽然极有可能这种以‘贤静淑美’为标准的人多半可能仅仅是看不惯她而冷脸,但抱着不如一试心态上头的想法,她捅了一只马蜂窝。
解铃还须系铃人,苏柯迁和郁嶔龄两个站着看戏的不仅不腰疼,还喜欢看着苗头不对,临阵脱逃。
“学生先去上课了。”
“上课?那我也先走一步。”
“欸?吃完啦?”郁桃看着石桌上的食盒子,让拾已收拾好,转头朝韩祎笑眯眯道:“那我先走一步,韩世子再会。”
前头还叫着世子哥哥,现在就是韩世子......
韩祎勾了勾唇角,一只马鞭挡住她的去路,“三字经抄到哪里了?”
郁桃:“.......”
兀然提起这茬,她求救似的回头看了看拾已,拾已比出一根手指,她又信心满满的转过头,“一遍了!”
“十五天,你抄了一遍。”韩祎没什么表情,盯着她,“你还挺得意?”
郁桃很不服气,仰着精致的下巴出声反驳。
“又不是人人都是你!”
“抄一遍已经很难了,我现在手指已经磨出一层茧子了。”
“你知道姑娘家手指上磨出茧子的后果多严重吗?”
她说的煞有其事,把两只白嫩嫩的小手上并不存在的茧子举到男人眼前,“看到了吗?指骨都变形了,茧子用什么都磨不掉,就是因为这两遍三字经,你拿什么赔我?”
不是瘦的只剩下骨头的那种手指,反而是骨节纤细偏偏骨肉又匀称的类型,五个淡粉色的小窝,还有指甲上一层薄薄的丹蔻。
韩祎垂眼,打量了手指一圈。
“那不抄了?”
“不抄了?”郁桃没料到苦肉计能有这么好的效果,差点笑出声,好在临场收住了,一脸严肃道:“不抄也不好吧,既然是我答应的事情,起码要说到做到。”
“那就抄吧。”
韩祎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走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下午你有事吗?”
“下午嘛......”郁桃看了拾已一眼,像是有很多安排似的皱着眉,一脸纠结,“本来是想去逛逛......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所以下午应该是闲着,对吧拾已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事......”
韩祎直接打断她一通废话,“那跟我过来。”
郁桃:“!!”
惊喜来的有些错不及防,往往都在她什么都没准备好的时候,包括这一身丫鬟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
“那我去马车里换件衣裳!”
“......”韩祎侧头扫了眼她身上那件碧色的衣裳,眉头微微皱了下,“只是抄书,用得着换衣裳?”
郁桃脚下一顿,生硬的扭回身,“只是去干什么?”
韩祎抿着唇,重复:“抄书。”
“不是,你刚才问我什么问题来着?”她勾回脸颊边的碎发,回忆着:“就是你说跟你过去之前那个问题。”
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样,韩祎有些不耐道,“下午你有事吗?”
“对对,下午有事吗?”郁桃点了点头,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我突然想起外祖让我带东市冠春园的糕点回去,欸?翘楚,我记得冠春园的糕点是不是每日卖完就关门儿了,再晚一些肯定买不到了,可不能让老人家在府中空等一趟。”
她抬起头看向男人,笑眼弯弯:“趁着现在下山,不定还能买到,世子哥哥你说是吧。”
“嗯。”韩祎扯了扯嘴角,难得没有反驳她。
“那今日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世子哥哥。”她语气带着惋惜和念念不舍,实则裙下已经迫不及待探出的一只脚。
韩祎看了她一眼,轻轻扫过裙下那双彰显着主人急不可耐想要离开的绣鞋,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头朝七宿说了什么,然后又看向她。
“冠春园的点心是吗?”
郁桃隐隐坠坠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韩祎偏了偏头,看见她那双带着警惕的眸子,不经意的笑了。
“我派人下山买点心,你跟我去抄书。”
“......”
她眼看着七宿领命而去,背影消失在转角,而自己却有种想要逃,却逃不掉的宿命。
作者有话说:
爷来了,今晚翻牌子,我的宝贝们呢?
第三十五章
跟在韩祎身后往书院越走越深, 郁桃已然放空了自己,不知道此番驱使她向前的到底是该死的少女心动,还是难以得到的世子夫人之位。
只能说世风日下, 朗朗乾坤一男子背后领着一名豆蔻年华、生的花容月貌的姑娘,从旁路过的那么多人竟无一敢上前询问。
她有心把一小段路磨蹭上几个时辰, 然而现实并不大允许, 路只有这么丁点儿长, 男人两三步垮过去,听不到身后的动静, 转头就看见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腾挪着小步子,把前去抄书这段路硬生生走成了生死黄泉。
......
韩祎站定, 看她:“你脚疼?”
郁桃瘪着嘴, 拎裙子的手松了又抖抖, 犹豫不决了许久才小声道:“其实脚不怎么疼, 主要是手疼的很,刚才拎着食盒在嶔龄门外站了很久, 昨天晚上点着烛火还抄了两篇字才睡下......”
所以,能不能免了今日的抄书, 还是孤男寡女的两人,同处一室抄书, 很难让她不多想。
如果换成些个别的, 例如一同下山去买糕点或许更合适。
男人目光落在那双细白又粉嫩的手上, 像这样的手他见过许多,李敬然口中那些美人勾弦抚琴,或是京都中诸多贵女顶着才女的名头持笔泼墨, 一举一动之间都是由人特意教导由规矩框缚出来的美好姿态。
但总少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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