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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王试探问道:“皇兄请臣弟饮酒,一不见歌舞,二不见丝竹,难道是皇嫂管得严?”

赵究吐出两个字:“太闹。”

渭南王也不挑拣,又问:“皇嫂可还安好?”

“赵宓,朕昨日翻了大理寺的卷宗,有一桩疑案想不明白,拿来问问你。”赵究自说自话。

“皇兄都想不明白,臣弟一个游手好闲的郡王,吃喝玩乐倒懂,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赵究根本不理会,将案子里的人去了性命年份,又删改许多,才缓缓说了出来。

“皇兄是想问这个长官有没有错?身为长官只在意自己的仕途,只是一位女子冤死,失察之罪自然是脱不开的。”渭南王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长官畏罪自尽,苦主的儿子不知,却娶了长官的女儿,同她有了孩子,这儿子又是否有错呢?”

渭南王将美酒喝了一盏又一盏,“这儿子不知道还好,毕竟女儿也是无辜的,若是知道还无动于衷,这可怜的娘亲真是白养了这个儿子一场了,要臣弟说,就该与那女儿和离,这辈子都不见就好了。”

没有这个可能……

赵究黯然看着杯中酒,仰首一饮而尽,谁也不能让他放手。

作者有话说:

[1]温庭筠《更漏子·相见稀》

感谢一直追到这里的人啦!你们给了我努力码字的动力!

第63章 酒冷

渭南王醉眼蒙眬, 流着鼻涕满地乱爬地找暖炉。

赵究也不理会他,长风满袖,孤零坐独酌, 清冽的酒液沾湿了他的下颌,滴到腰间的荷包上, 洇湿了白鹤。

温酒的小炉早已被吹熄了火,酒越喝越冷,赵究想去个温暖的地方, 想将他的玉顶儿抱在怀里, 比这烈酒更能暖他心怀。

然而这只是五日里无时无刻不升起的念头罢了,赵究最终也只是说:“将渭南王送回王府吧。”

康业是唯一将赵究这几日变化看在眼里的一个人,看着眼前孤冷如墨之人,他不知道那日陛下究竟知道了什么。

但他伺候这么多年,见到赵究在御书房里, 将一切都砸了的时候,都怀疑陛下是不是被人夺舍了,他何曾这般疯魔。

事情只怕不小, 而且是和皇后娘娘有关。

从前的陛下比那刻漏、日晷还要一板一眼,好像生来就会算计人, 生来就不会被感情左右, 这才稳稳当当地登上了皇位。

直到陛下和沈娘子在一处, 康业才发现, 陛下有些贫嘴、霸道、爱开玩笑这些年轻人的小毛病,沈娘子让陛下活得有人气儿了。

总不能一直这样冷着不说话啊, 康业暗自着急。

陛下这几日晚上都趁皇后娘娘睡了, 才悄悄去看她, 却不准人说, 皇后娘娘见不着陛下,更是没有半点反应,但也久不见笑颜色了。

两只锯嘴的葫芦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平白相互折磨,底下的人也不好受。

“陛下,天这么冷,月馥宫那边暖和,不如过去坐坐吧。”康业上前,小心提道。

赵究的举杯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

“月馥宫?”

他皱眉喃喃重复,整张脸被风吹得惨白没有血色,只有唇和眼尾透出艳到诡异的红色,像已经爬满细碎裂痕的薄瓷,动静稍大点,整个人便碎了。

康业不敢再看,低头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怀着陛下的龙子,辛苦得很,听闻这几日开始吐得厉害,陛下不如去看看?”

“看看……朕去看看”赵究扶着他起来。

康业见陛下终于松动了,心里高兴,说道:“哎呀,好陛下哟,您这样过去,只怕得熏了皇后娘娘。”

赵究想见玉顶儿,想把她抱在怀里,把这几日的不忍相见的缘由都告诉她,根本忍不到回去沐浴。

赵宓说得这辈子不见根本就是放屁!他就是要和玉顶儿长相厮守!

偏这是小内侍登阁说道:“陛下,夏昀求见。”

赵究以为他是来禀报这几日沈观鱼的情况,说道:“可是月馥宫有事?”

“皇后娘娘知道封后大典撤销之事了。”

赵究眼神一黯,算了算今日是请脉的日子,“是楚十三说漏了嘴吧,她是何反应?”

夏昀“娘娘当时孕吐得厉害,没有反应过来,奴婢解释说是陛下怕娘娘劳累,娘娘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只让奴婢来和陛下请示,让她能出去走走,而不是整日闷在月馥宫里。”

她……竟如此无动于衷吗?

赵究站稳了身子,品着夏昀的话,从醉意里寻出一分清醒,满腔想去见她的热忱跟喝了冷酒一样,肺腑里都透着寒意。

康业心里急得就差跺脚了,这夏昀究竟会不会说话,皇后娘娘定是假装不在意,这一层怎么不说出来。

赵究面色转为淡漠,说道:“如今月份还浅,让她安心坐好胎,只在月馥宫内走走就是,等稳了再说吧。”

见陛下眼中期盼转为凉薄,夏昀想:如此就好,再无情些,小姐才能毫无牵挂地离开。

可夏昀是来为沈观鱼求个自由走动的恩典,不能就这么走了,又说:“可楚先生说娘娘郁结于心,对皇后娘娘坐胎不利……”

“她,为何事不开心?”

“许是太孤单了,这么多天除了楚先生来请脉,娘娘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个夏昀,蠢材,蠢材!

康业心里暗骂,赶紧找补:“皇后娘娘定是想念陛下了,有孕之人难免心思细腻些,娘娘不肯说。才找个借口让夏昀来,其实就是盼着陛下能去瞧瞧,再说说话。”

见康业把话救回来,夏昀低头不说话。

赵究良久才说道:“走吧,去月馥宫。”

沈观鱼正垂头绣着那只仙鹤,她特意画得精细,绣得也费时间,如今自己最多的就是无用的时间了。

“陛下驾到!”

骤然听到外头传声,沈观鱼眼花了一下,针尖直直扎进了手里。

她未加理会,转身对着殿门行礼,赵究拂开珠帘走了进来。

没想到才几日,他似乎过得不大好,往日神采变得黯淡许多,已要深秋,身上却穿得却落拓单薄,视线又落在他与珠玉相撞的手,清寒长瘦。

沈观鱼不再看了,他是皇帝,自有关心挂碍他的人,“给陛下请安。”她迟迟才道。

“免礼。”

沈观鱼依言起来,坐回了绣墩上,再看向赵究,坐在另一边,两个人隔得很远,两两相望俱是无言,似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让她无端想到了赵复安。

赵究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听闻你想出去走走?”

沈观鱼点头:“是,还望陛下成全。”

“朕让徐家女多进宫看看你,你月份还小,外出走动就不必了。”

她直接问:“要多大月份才能叫稳?”说罢抬头与他对视,眼神里带着倔强和挑衅。

“你是在质问朕?”

“臣妾走不出京城,走不出内宫,如今连月馥宫都出不去了,要臣妾多谢陛下隆恩吗?”沈观鱼话里带着刺。

康业哪想到请陛下过来,两个人就要吵起来,登时后悔。

赵究只是安静下来,并未似其他人想的那样大发雷霆,其实就算沈观鱼拿手往他脸上扇,赵究都不会生气,反得心疼她太生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和手。

他并非故意将她关在这里出气,而是真有安胎的考量,怕外头的风雨,台阶的高高低低。

但见她憋闷到试图激怒自己,赵究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错了,无端冷落孕妻,沈观鱼什么都不知道就零落在月馥宫里,有气也是应该的。

思量了片刻,赵究到底是点头同意:“你若要出去,就带上先夏昀还有宫女,穿好衣裳带着暖炉,别去太高的地方,别去水边,别去风太大的地方……”

沈观鱼起先还在听着,忽然间胸口泛起酸水,忙转身去寻瓷盂,又是一番要把心都呕出来。

赵究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匆忙地走过来,轻拍她的背:“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沈观鱼呕得说不出话,夏昀在一旁说道:“回陛下,只是寻常的孕吐罢了。”

“寻常怎么会呕得这么厉害!”赵究未接触过孕妇,乍见沈观鱼如此,失了冷静。

“楚先生说,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沈观鱼呕得头昏眼花,还要听赵究在耳边喋喋不休质问夏昀,顿时怒从心头起,待拿帕子擦净了嘴,转身干脆将他推开,“滚!”

皇后娘娘把陛下推开了,还让陛下滚,这如何听得看得!

康业脖子一缩,不敢在内殿待着,默默朝夏昀招招手,两个人退了出去。

幸亏他们走得快,沈观鱼接着就噼里啪啦口不择言起来:“我不给你生了,你!你去找楚十三要一副落胎药来!咱们就这样落了干净,一拍两散!”

“你要跟我一拍两散?”

赵究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在竭力压抑住的怒火。

他背负着对生母的愧疚尚不曾想过放弃她,结果是她要跟自己一拍两散。

沈观鱼被他的眼神吓了一下,不知为何,眼泪没防备的就自己掉了下来,她有些狼狈地抹着眼泪:“我不想受你的气了,滚出去,别再来了!”

那几滴眼泪一落下来,赵究胸口里的火“嗞——”的被浇灭了。

赵究也是听楚十三说过的,孕妇容易忧思过虑,需要夫君比平日里更仔细地体贴关怀。

自己冷落她已是不对,何苦又跟她置气,赵究想着又靠过来。

沈观鱼见他还要靠近,抬手却挡不了他过来,无可奈何地被赵究密密实实地抱在了怀里,埋首在他肩上,才嗅到那些浅淡清冽的酒液。

赵究紧紧地抱住她,那颗缺漏了多日心才被填补完满,他说道:“不是,别说那种傻话,玉顶儿,我近来只是……”

赵究忽然住了嘴,不再说了。

从方才沈观鱼为了这几日的无端的冷落,就能要落胎药的反应来看,若是将这种事告诉她,沈观鱼就会是头一个放弃二人关系,不再纠结的人。

她或许是喜欢他才生气落泪,但转头也能忘了他过好自己的日子。

沈观鱼等不到他的下一句话,推着他问:“当底如何?”

一见面就是这成这样一地鸡毛,赵究心中无奈,说道:“没事,你别生气了,我也不是来招你气的,落胎药要这种任性的话往后不许再说,你若想出去走走,小心些就是。”

沈观鱼见他松了手站起来,茫然问:“赵究,你究竟怎么了?”

赵究只是摇头:“你还怀着孩子,别管其他的了,往后,我们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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