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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既出,气氛僵持。
李澎目不斜视,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杨参将的意思是要助长贼子之威风?万岁将将登基,不说一统天下、拨乱反正,反倒要去看邪教的脸色?”
谁都知道江南不能打,但不打不代表什么也不做,‘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再耗上个十年八年,秦淮河岸未必还记得朱氏是谁。
“事从权宜么。”杨开泰一点不恼,照旧满脸笑呵呵,“洪方彦其人心智坚决,不慕富贵,就是陛下隆恩,给他个国公他也不见得会动心。”
大权在握的总统与混吃等死的国公,毛头小儿都知道怎么选——总不能给他封个异姓王吧?便是朱持晖肯给,满朝文武也不能答应,再说王爷又比国公好得到哪里去?朝廷不可能让他再染指一丝权利。
一句话堵死了李澎,杨开泰接着道:“天国政体想是学的法兰西,大总统两年一换届,等洪方彦下台,许多事便有了松动的余地。再者,咱们免不了与江南贸易往来,到底是同胞,有钱何不一起赚?俗语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家子骨肉兄弟,就是打了闹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战火连年,整个江北除了济南、青州还有一块好地没有?京郊都成什么样子了?贼匪横行、民不聊生,京里连紫禁城都快不能看了,不是这里缺了瓦就是那里破了洞,抓紧时间战后重建最要紧。
“与虎谋皮,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他们愈发壮大,人心散了,再要管束就没那么容易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形势比人强,先壮大自身再图后效也不迟。”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吵了一会儿,终于,高居上首的朱持晖轻笑一声:“好了,俄国人尚未打退,就争执起这些来了。”
李、杨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闭上了嘴巴。有时不是主君的言论多么具有真知灼见,令人拜服,而是当他摆出为君的姿态,做臣子的只有俯首受命。几人就后续战略商讨了两个多小时,夜色渐深才各自回营。
“传消息回京里,教老叁守好京畿。”
方才的一番争论瞒不了人,也不必瞒人,不知老大人得知将作何感想。
战况瞬息万变,很快补给军需的消息就传开了,不出意料我军士气大振,叁五日内连夺数城。时值春耕农忙之际,大明这边还没怎么样,对面先着起了急,如果明国皇帝转头与白衣天国结盟,他们面对的就不是一个苟延残喘、百废待兴的半吊子王朝,而是一头可怕的东方巨兽——以南京、松江、宁波、广州之富庶,将他们困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耽误本国的农时。
是了,那姓朱的小崽子年前就派了使臣南下,搞不好他和洪方彦早就已经暗通款曲!只没把话放在明面上说!这些阴险狡诈的汉人……
始于奇袭,终于轰炸,对俄战争于四月初十日正式结束,双方再度议定了国境边界。这一仗打得虽险,实在赢得漂亮,有了大大小小十数役胜仗的加持,新君之民望、威信不免更上一层楼。班师回朝途中,朱持晖意外接到了李持寿的亲笔奏折:龙姑娘来了。
他把那本奏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一瞬间很想把老叁揪到面前亲自问一问,然而到了也只是清了清喉咙,他深知自己随口一句话,那头老叁是真的会把句戏言当做圣旨,不远千里跋涉赶来。可是,什么叫‘龙姑娘来了’??算一算日子,她差不多刚过生产完,不是说、不是说妇人产后体弱,足要修养一个月的吗?!!怎么就长途跋涉到北京来了?!!
很快袁虎的密报八百里加急递到御前:《天国协议》签订当日洪方彦遭到了暗杀,但是大约没有死成,因为次日一早他还在亲信面前勉为其难地露了一次脸……寥寥数语,局势之危急、场面之惊心动魄跃然纸上,哪怕不在现场朱持晖也能想象得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在南边掀起了多么巨大的波澜,然而最令他吃惊的是,作为青龙党内首屈一指的人物、洪大总统心腹中的心腹,龙姑娘当机立断,血洗了天都城。
“仅城门口丢弃的尸首就有二十来具。”
她这次来,是来与他订盟。
“妈妈,你说天上真的有神仙吗?”好容易重又见到爹爹,李泽乐疯了,连着几个晚上追着白休怨问东问西,还要缠着他一起睡,他已经记不起小时候的事,只当自己是第一次渡江远行,兴奋得瞳孔直冒蓝光,“爹爹说那个是织女星,那个是牵牛星,他们中间的就是银河。”
说完也不要人回答,自己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是妹妹也一起来就好了。”
这年头鲜少有人带着婴儿舟车劳顿,怕有个好歹抢救不及时,但李泽知道妈妈留下妹妹不是因为这个。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一直陪着他的袁虎叔叔(舅舅?)总是笑眯眯的,让他不要怕,还说‘北京才是他的家’。
真奇怪,北京怎么会是他的家呢?他是妈妈的儿子啊!妈妈是天都人,他自然也是天都人。晚上和爹爹玩了一会儿,他悄悄和他咬耳朵,爹爹说:“总之她不会丢下你,润哥儿放心就是。”
“那我们这次去北京做什么呢?”
白休怨摸摸他的脑袋:“这个爹也不知道,过两天你问妈妈吧。”
他皮归皮,骨子里其实是个极懂事的孩子:“你是不是很想妹妹啊?”
到家没几天就又北上,爹心里也很舍不得妹妹吧?她还那么小,妈妈说还要吃好长时间的奶呢。
骨肉分离,当然是想的,不过他没想到这臭小子居然能瞧出来,边笑边吐出一口气:“妹妹有人看顾,现在安全得很。”扭头发现今夜月色晴朗,干脆把小哥儿抱起来,指着天上的星星道:“这颗星星叫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李泽答不知道,他便挠他的痒痒肉,父子两个哈哈大笑着闹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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