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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美梦也不过如此了,”维景道人的视线穿过我,投向窗外,叹气道,“可惜美梦易醒……”

幸福的日子在第五个年头戛然而止,omega一家三口在外出游玩时遇上了特大连环交通事故。他们的车被前后夹击,面目全非。前排的司机当场死亡,后排的一家三口,在遭遇撞击的一瞬间,omega下意识去保护安全椅上的宝宝,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护在身下。他的alpha用身体将他和孩子牢牢护住,自己却已经没了气息。”他的声音逐渐低哑,“送到医院时,医生说他整个脊柱都碎了。他活着时可怕疼了,脊柱都碎了,那得多疼啊。”

我看他说着说着眼圈都泛红,觉出不对:“道长……”

“后来,孩子也没了,抢救了三天三夜,还是救不回来。”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我就是那个omega。”

我就算猜到这个真相,但他这么大方承认了,我倒反而不知道要作何表情。

“一夕间孩子爱人都没了,我消沉了两年,和你现在这鬼样差不多。两年后的某一天,我遗书都写好准备要上山自杀,走着走着柳暗花明,突然就发现这座道观。那时候还有个老道士,就是我师父,眼睛也毒,一眼看出我有寻死心,开解我一番,拉我说了一天的大道理。之后……我就看破红尘,出家为道了。”他说了一大堆话,口也干了,歇了歇抿了一大口茶。

“……节哀。” 言语太过苍白,除了这两个字,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他大手一挥,不在意道:“节什么哀,我早就不哀了,都几十年前的事了。在维景山出家后,我就把他俩骨灰往山里一撒。此后这山、这树、这里的每寸土地都是他们,我一睁眼,处处便有他们的影子。我已然放下,肉身不过真识暂留人间的皮囊,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有他们,他们便永远都在。”

怪不得宋柏劳没法迁走他,这山里有他的家,有他爱的人,他怎么舍得离开。

他能与我说这番话,我很感激他。毕竟我俩非亲非故,他完全可以不用自挖伤口来开解我。而他这样做了,我自然也不能辜负他的苦心。

我起身告辞,朝他躬身致意:“我明白的道长,斯人已逝,往事已了,该放下的都要放下。”

这七年,其实我早就放下了。可宁诗的一场骗局将我翻篇的往事又给翻了回来,定在了最刻骨铭心的那一页。

我为这场迷梦做了太多的假设和打算,甚至一度幻想……自己也可以拥有一个美满的家。当幻想破灭,所有预设成空,那瞬间心间涌出的巨大哀恸,并非单纯的只是为了没能活下来的孩子而感到痛苦。

不甘,苦闷,自嘲,想着“我这样的人果然不可能轻易得到幸福”,在黑暗的情绪里越陷越深。

或许有那么一天我能真正放下,一个月,一年,十年……它可以是即时即刻,也可以是很久以后,但不是现在。

宋墨伤得不轻,要留院观察几天,医生说如果没什么问题,下周就能出院。

我每天下午都会去陪他,给他带些自己做的小点心。吃个蛋糕,下几盘飞行棋,我再给他念会儿故事书,一个下午很快就能消磨过去。到晚上七点左右,他吃过饭要睡了,我便也可以走了。

宋柏劳这阵似乎越发忙碌。朱阮联姻,员工泄密,对夏盛都可说是不小的打击。他来医院看过几次宋墨,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没与我有任何交流,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李旬倒是经常来,会逗宋墨玩一会儿,还会和我聊两句。

“朱璃和阮凌和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十八号。”李旬将宋墨哄睡着后,掖了掖被角,轻声对我道,“他们这次请了许多人,仿佛要搞一场世纪婚礼。还给宋总和骆先生也寄了请柬,真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不用想,这一定是朱璃的主意。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他的胜利,瞻仰他的荣光,对他有恨难言。这样,他便能从中得到莫大的快乐。

“他们会去吗?”我问李旬。

“骆先生应该不会去,阮凌和的婚礼还请不动他,他老子的倒可以考虑考虑。”李旬语气里对阮家满满不屑,“宋总没说去不去,不过请柬收了,还让我准备红包,不知道当天是自己亲自去还是派人送个红包就完。”

“他会自己去吧。”

李旬不解:“宋总和您说过了?”

说是没说过,可他收到请柬时的表情我都能想象得出。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这种挑衅行为。”他不仅会去,还会大张旗鼓的去,我都怀疑他会不会直接把红包甩在阮凌和脸上。

“你倒是很了解我。”话音方落,门口方向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我和李旬不约而同望过去,宋柏劳斜倚在门边,手握着门把,推开小半房门,显然是听到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他走进病房的同时,李旬自觉站了起来,冲他一颔首后,安静地退了出去。

宋柏劳也不知从哪里过来的,外套随意地拎在手里,衬衫扣子解开最上面的两颗,鬓边脖颈出了许多汗。

他一屁股坐到我身旁,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疲累至极。

随意地抄了把额发,指间都被汗水染湿,可能觉得止咬器碍事,他扯了扯面罩似的装置,发出不耐的轻啧。

“麻烦。”

在公共场所,所有为标记的alpha与omega都要自觉佩戴止咬器和防咬项圈。

我盯着床头一本故事书,拿起来翻了几页,忽然听到身旁男人开口道:“你还不走?”

我看向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是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吗?”他倾身凑过来,眼眸微垂,目光落在我的口鼻,“我这么恶心,和你同处一个屋檐下,呼吸一片空气,你怎么受得了?”说完他故意朝我吹了口气。

鼻端是汗水咸涩的气味,又似乎带着些隐隐桂花香。

我面无表情撇开脸,放下书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没和他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在大楼门口上车后,司机缓缓起步。而就在此时,非常恰巧的,一辆黑色幻影从对面驶来,我们出,他们进,两者擦身错过。

我认识那辆车,不自觉看过去,可是后排拉着窗帘,密不透风,根本看不到其中坐的是不是骆青禾。

第二天李旬打来电话,说骆青禾得知宋墨受伤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和宋柏劳直接在医院吵了起来。宋墨下午办理出院后将直接送到骆青禾处由他照顾,直到康复。

第四十三章

【早上的雨好大,到店里时,我的衣服都淋湿了。】

那之后的半个月,我没有再见到宋柏劳。他一直住在市里,并不回来。

我又开了直播,观看人数倒是不少。如韩音所说,常星泽倒台后,我迅速成了琥珀的人气王。无论是好奇还是真的喜欢烘焙,大家一拥而上,都想看看我这个胜过omega的beta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我的直播不再单纯具有“教学性”,多了几分“娱乐性”。

我反正也不去管他们到底抱着何种心思来看我直播的,来了就是客,我照做我的蛋糕,教我的裱花,与过去并无不同。

骆青禾不允许我去探视宋墨,每次通话只要超过五分钟,就会被佣人以小少爷身体还没康复为由挂断。不过骆青禾可能也是怕他无聊,没有禁止他用电子产品,他每天都会用平板电脑看我直播。

在他惯常睡觉的时间,我都会抽出半小时读几页《小王子》,虽然不能陪在他身边,也希望自己的声音能伴他入眠。

自进入九月,山里开始下起连日细雨。维景道人说天气不好,要等这波雨天过后再做道场,问我意见。我等了七年,也不差这几天,自然没有问题。

朱璃婚礼前一天,李旬送了套礼服到山上。

“明天下午宋总会来接您一起去婚礼现场。”她将套着防尘袋的衣物交给一旁佣人,又说,“没想到宋总真的会亲自跑一趟,您果然料事如神。”

我要是真的料事如神,怎么会料不到他要带我一起去?

一想到要再见朱璃他们,我就觉得头疼。

“我能不去吗?”我问李旬。

她一愣,有些为难:“这……您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要不帮您跟宋总说下。”

“算了。”我轻叹口气,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同意,我又何苦让李旬来回折腾。

晚上我将礼服拿出来挂在一旁,拉开防尘袋时,一眼发现外套胸口别了枚金色的伯劳鸟胸针。

这胸针实在非常具有宋柏劳特色。展翅的伯劳鸟被桂枝环绕,簇拥的花朵嵌着细小的珍珠,精致得就像枚艺术品。而且……我掂了掂重量,是纯金打造的。

我将它举过头顶,放在灯光下细瞧。

这应该是宋柏劳想出来的新“标记”方式吧,戴上它,也就被打上了“宋柏劳”的烙印。无论是谁看到,都会明白我是他的所有物。

翌日下午,换好礼服,坐在房里等了会儿,五点九嫂来敲门,说宋柏劳已经到了楼下。

我深吸口气,起身往楼下走,钻入车里时,一眼见到坐在后排宋柏劳,有些怔愣。

他与我穿着同款差不多样式的礼服,黑色的外套领口,十分显眼的别着枚领针,是贝母雕成的一朵小巧的郁金香。

“发什么呆?”宋柏劳先前一直靠在座椅里闭目小憩,可能见我迟迟不坐下,蹙着眉看过来,有些嫌弃。

我醒过神,快速坐进车里。车门关拢,缓缓起步,他重新靠回去,不再说话。

抚了抚胸口的位置,我实在是满心疑虑,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这样惺惺作态。

难道这也是一种较量?他要做给所有人看,他根本不在意朱璃嫁给谁,也不在意朱家和谁结盟。他并不狼狈,也不觉得自己吃亏,他依然与我感情深厚,靠着自己也能登顶王座?

全程无话,车室安静异常。我与宋柏劳分坐两边,分明很近,又似乎很远。

半个小时后,到达婚礼会场。门口挤着众多记者媒体,车方停下闪光灯便连成一片。地上铺着红毯,直连到会场里,整栋建筑灯火璀璨,不断涌入的宾客各个华服美饰,珠光宝气。

宋柏劳仍旧闭着眼,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看这里不像能久停的样子,只好轻轻推了推他,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一脸惺忪,用手捏了捏鼻梁:“到了?”声音是带着倦意的沙哑。

我简单回了个“嗯”字,刚说完,门童为我们拉开了车门,车外微凉的风涌进来,他一下眉间皱痕更深。

并肩进到会场,我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闪光灯留下的光斑,脑海里都是咔嚓声。

忽然,宋柏劳伸手揽住我的腰,做出亲密的姿态。

片刻后,朱璃举着香槟杯从远处走来,见到我们,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欢迎欢迎。没想到宋总百忙之中还能来参加我的婚礼,真是倍感荣幸。”

他穿着一套白色西装,胸口露出的一角淡淡的粉色帕巾,脖子上的项圈已经取下,显得他脖颈修长,越发优雅。

“请柬都发给我了,怎么好意思不来?这次我还特意包了个大红包,祝大舅子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宋柏劳场面话也是一套一套。

两人虚与委蛇了几个回合,刀枪剑戟齐上,视线中都要迸出火花。

“哎呦,这不是骆老弟的儿子吗?”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猝然闯入,一位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的老先生走了过来,身后伴着朱云生和一名年轻英俊的alpha。

宋柏劳伸手与三人逐一交握:“阮叔,好久不见。”

如我所想,来的这一老一少,正是阮家父子。

与父亲不同,阮凌和虽然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表情却不见几分喜气。眼下有黑,肤色黯淡,不像新郎官,像个倒霉蛋。

听说这位少爷以前也是风流倜傥的多情种,历经名花无数,最后倒在了邬倩这朵绝世牡丹下。就算家族反对,也势要与她在一起。

可惜他虽然叛逆,却少了几分胆量,又或者邬倩这位大明星不愿未婚标记,落人口舌。两人虽然情谊深厚,到底最后便宜了朱璃。

“他们alpha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和了。”朱璃挽着我的胳膊,将我带离了宋柏劳身边。

我回头看过去,四人客客气气说着话,谈笑风生,一派平和,哪里看得出几人间波涛暗涌的关系。

宋柏劳唇角勾笑,说着话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四目还未相交,我飞快收回了视线。

“放开我。”走到会场僻静处,我迫不及待甩开朱璃的手,像扫去脏东西那样拍了拍被他挽过的胳膊。

朱璃靠在墙上,笑着看我:“你看看你,装样子都不会,什么都放在脸上,怪不得总是吃亏。”他目光放远,落到一个点上,“你应该学学你妈,看她多会演。她每天都恨不得我死,今天我结婚,她却显得这样高兴,就跟我是她生的一样。”

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宁诗穿着一身紫色的露背礼服裙,从容游走在宾客间,热络地招待每一位客人,谁都不落下。

“你们的确更像一家人,我就不掺和了。”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性格,两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毫无底线,无耻下作。

“怎么,跟你妈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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