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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然抱着暖乎乎的姜糖水瓶子,听身后叶斐在叹气。

她心里头挺不好受的。

接着床垫发出一些声音,是他站了起来,可能是要走。江然一狠心旋即翻个身,叶斐却正俯身要去拿她的脚。结果她脚就这么从他眼前挪开了,他空悬着只手弯腰站那儿,扭过头瞧她。

拧着眉头,眼神疑惑,还有点儿强压着的不耐烦。

江然没料到会这么巧,就像她故意没事儿找事儿似的。她张张嘴,想解释,忘了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捂着喉咙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这幅样子叫叶斐恼也不是不恼还难受。心道他是给自己捡了个祖宗吧?

叶斐双手掐腰站直了身子立在床边,无奈地看着江然。江然咬着嘴唇低头。两人默默对峙了有半分钟,江然坐起来,手撑着床一下一下挪到了边上,脚从床上拿下去放进盛热水的脸盆里。水挺烫,她整个人抖了一下脚立刻拿出来,脚跟挨着床沿缩着,像只熊猫。

看她这模样叶斐心里头一松,嗤一声笑出来。江然掀起眼皮,扁着小嘴瞪他。叶斐用食指在鼻子底下蹭蹭,掩饰刚才那声笑,勾着嘴角说:“我给你兑点儿凉的。”说罢他端着脸盆出去,留江然一人缩着脚坐在床边。

一个人留在屋里后江然心里又升腾起难以压抑的恐惧,黑雾从身后升起,慢慢向她包围。她抱紧了膝盖把自己缩得更紧,抗拒这难以抵御的惧意。叶斐端着盛水的脸盆回来,把盆往地上一搁说:“洗吧。”

他的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挥便把那些黑雾弄散了。

江然轻轻呼了口气,慢慢把脚放进了水里。

温度刚好,泡着挺舒服的。她又把身子往外挪了挪,把脚浸进去。叶斐把毛巾递过来,她也没看他,把毛巾抓过去在手里扥着。叶斐转个身靠着墙,面朝着她站着。看她那两只秀气的小脚泡在水里,像是两截刚挖出来的嫩藕。脚趾头豆儿似的一个个圆润可爱,白里透红嫩得透亮,看得人心里头怪痒的,就想抓起来搁在手心里头搓揉一番。

叶斐心里陡然一惊,立刻把视线抬高,不可避免地落在她的腿上。

这两天两人一直待一起,却没好好看过她。在车站匆匆一瞥只觉得小丫头长得挺好看,那时候乱得很,他没那心思细细端详。现在,依旧是两人独处,还在这么个地方,他没办法控制地去端详她。

她个子虽小,比例却特别好。那双小腿又直又美,腻白的皮肤上一个毛细孔都看不到。膝盖上伤口已经结了痂,却完全不损膝头的圆润,不觉得不好看,就像是几片暗红色的梅花瓣落在牛奶冻上,更添韵致。那裙子推到了膝盖上头,大概有三四寸,更白嫩的大腿露出了一截……更要人命……

叶斐干咳了声,逼自己移开眼,手伸进裤兜里摸烟,一只小手攥着了他的裤腿。那手也没碰着他的腿,可他依旧打了个寒颤。

叶斐的眼神瞬间有些飘,不敢看她,低声问:“干嘛?”

江然拽着他裤腿拉了拉,手朝他放手机那裤兜指了指。他了然,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她拿过去在里面输入一行字交给他。他一看,心顿时往下沉。

她写:把我送派出所去吧。

八个字,叶斐眉头皱着看半天。江然又拽他,他手一翻把手机收回到裤兜里,沉声说:“再说。”江然抬起下巴看他,他脸上喜怒不辨,给她丢下句:“我抽根烟。”人就走了。房门敞着,没一会儿烟味儿飘进屋里,江然知道他没走远。

可这又是怎么了?江然疑惑。“再说”是什么意思?他之前不是一直想把她卸到别处的吗?现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虽然之后要怎么样她还没想好,她只是不想继续拖累他。他却不给个准话了。

“洗完脚把姜糖水喝了。”从门口传来叶斐的声音。

江然扭头,那个瓶子密封得挺好,在枕头边上搁着。

烫过脚喝了姜糖水江然舒服多了,在床上躺到晚饭的时候。叶斐给她送了碗炒河粉后又出去了,江然吃了一半,下床趿着拖鞋出门,看叶斐靠在门边墙上抽烟。地上有个纸盒,里面烟头堆得跟小山似的。

见她出来,叶斐把烟从嘴边摘下来,低头睨她。

江然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嘴巴,问他有没有吃饭。叶斐掸了掸烟灰,淡淡说:“吃了。”烟抽多了,他声音透着点儿哑。

江然双手抱着门框使劲儿打量他,他不开心到叫人一下就感觉到了。

叶斐上下打量她,问:“不疼了?”

江然点头。

看小丫头瞪着双水亮大眼睛那样儿,叶斐没由来的心烦,别过脸去咕哝一般地说:“派出所的话……”又没了下文。

江然耐心地等他。

叶斐扭回了脸,漆黑的双眸锁着她:“你今晚就要去?”

江然眨巴眨巴眼,目中一片茫然。

“再往前是乡镇,当地派出所的条件有限。你要是想去派出所我得开车送你回宛城。大概两三小时的车程。现在五点半,九点之前能到。你真想去?”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江然认真想了想。晚上九点送她到宛城,他还要再往这边赶吧?就是说送完了她他再回来,时间就凌晨了。她果断摇头。

叶斐目光微凝,跟她确认:“真不去?”

江然摇头,很坚定。她不想他这么奔波。

叶斐嘴角勾起来,夹着烟的手伸过来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

“乖。”简单的一个字,透着愉快。

江然有点儿莫名其妙,默默头上被他摸过的地方。

叶斐把香烟送到嘴边吸了口,漫不经心地问:“你真是羊城的?”

这个他不早猜透了?江然望着他,认真点头。

“我在这儿的任务还有两天,你老老实实跟着我。等回羊城我送你去派出所。”叶斐一副替她做了决定并且不容置疑的口吻。

江然只能点头。

叶斐下巴朝屋里一送:“回去躺着!”

江然乖乖回屋躺下,心里头觉得怪怪的。

总觉得,是他强把她留下了似的。

晚上,两人是这么睡的:江然睡床,叶斐睡椅子。他把椅子挪到床尾靠着墙,坐在椅子里再把脚搭到床尾,屋里温度还可以,不脱衣服就还行。他们办案子的时候常常居无定所,怎么凑合着都能睡。

可到了半夜,隔壁屋开始搞事情。这墙不隔音,女的高一声低一声亲哥哥亲爸爸地叫,弹簧床咯吱咯吱地响,床头撞着叶斐身后那堵墙嗵嗵的。

两人都醒了。叶斐朝床头看,小丫头眼睛瞪老大,瞳仁反射着窗口投进来的月光。他低声骂了句脏话,伸手从隔板上抓过随身带的包,从里头找出一副耳塞丢过去。

“戴上!”他低喝。

江然在床上摸索着找到了那耳塞,听话地塞进了耳孔。那些声儿顿时弱下去几十个半分点,她拉起被子把头脸埋进去,躲那些动静。

叶斐抱着胳膊闭上眼,依旧靠着椅子背睡觉。隔壁那床换了响动的频率,女的依旧猫哭耗子叫。男的吭哧吭哧喘着气,说些浪话。

出来住店这种事儿难免遇上,大半夜跑到这种店来行事的肯定不是两口子,不是偷人就是卖。可男女间不就那点事儿,还不让人乐呵乐呵了?叶斐看得开。以前遇上了他也当不知道,该睡觉睡觉,随便他们折腾。

可今晚他睡不着了。

那女的叫得一声声砸在他神经上似的,额头两边一鼓一鼓的,弄得他很烦躁。

江然也睡不着。

她当然知道隔壁在干什么。她前几年在外头也不是瞎混的。她对这事儿压根没兴趣,甚至觉得恶心。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还有个他在……她心里头发慌。

睡不着,一个姿势躺久了觉得累,江然磨磨蹭蹭地翻了个身。她一动,耳塞掉了一个,她只得摸黑在被窝里找,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叶斐忽地张开眼。

昏暗的光线下,入眼是被子隆起的形状,被子一直在动,提醒他下头藏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小丫头。一时间那脸那脚那腿的画面集体涌进了叶斐脑子里。江然不经意一伸腿,脚心挨着了叶斐的脚掌。立刻从叶斐脚掌上潮起了一股巨大的燥意,直窜到了天灵盖,叶斐触电似地蹦起来,椅子轰然倒地发出很大的声音。

江然立刻翻身坐起来,叶斐愣了有两秒,转身就冲出了屋,鞋都没穿。

江然拥着被子惊魂不定地望着门口,叶斐出了门立刻朝公用洗澡间的方向走。脚底踩着走廊冰凉的水泥地面也丝毫去不掉那种燥,他进了洗澡间拧开水龙头往脸上猛泼凉水,这才镇定下来。

双手摁在洗手盆上,抬头是一面碎了块角的镜子。浴室亮着灯,镜子里的男人满脸透湿,呼吸急促,黑眸里依旧残着欲念。他抬手照自己脸就扇一巴掌,声儿脆响。可还不解恨,他捏着拳头狠砸在洗手台上。洗手盆是用几个螺丝镶在墙上的,愣是被他一拳砸断了半边的螺丝,洗手盆掉下去挂在墙上耷拉着。

“你他妈的!”他对着自己下边咬牙切齿地骂。

就刚才,她脚挨上来那一刻,他可耻地硬了。

对一个还没成年的小丫头有反应这事儿他接受不了,那就等于他真成禽兽了。他一个刑警,惩恶扬善,自恃行得正坐得端,没想到在这种事儿上栽了跟头,他恨不能自裁谢罪。

在洗澡间泼了半天凉水,叶斐总是冷静下来。在看这一地的水,还有耷拉着的洗手台,他觉得很丧气。

就该连夜送她回宛城的!

下午的时候她提出要走,他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那感觉就像被她抛弃了似的。后来她说不回去,他又高兴了。虽然就带了她两天,却觉得像是一直就带着她的。就像再带两天吧,理由是顺便送她回羊城比送去宛城强。

可今晚出了这事儿之后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带着她了,明天一早就得送宛城去……再这么带下去,怕出事。

主意打定,叶斐抹了把脸上的水,慢慢往回走。那屋还没消停,声儿传得满走廊都是,走廊一侧有个小小的身影蹲着,他立刻拔腿跑过去。近了,果然是小丫头蹲在那儿,她还抱着个枕头。

走到跟前,他不敢伸手,弯腰问:“你出来干嘛?”

江然脸挨着枕头,虚弱地摇一摇头。

她特别害怕。

他一走她就跑出来了,走没两步就走不动了,那种黑雾一样的恐惧又从后边盖过来,她腿软,喘不过气,只能蹲着。

叶斐无奈,只能蹲下去跟她齐平。细看下才发现她抖得跟筛子似的。

这是得了什么毛病?

他为难地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问:“你能站起来吗?”

江然还是摇头。

叶斐啧了声,盯了她半天,最后狠了狠心,胳膊一伸把人给抱起来了。江然一靠着了他立刻扔了枕头抱上来,胳膊缠着他的脖颈,小脸一个劲儿往他脖子根儿里面蹭。叶斐照着自己舌尖狠狠咬一口,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儿。

他抱着她回了屋,安置她躺好,也不找什么耳塞了,只跟她说:“我去隔壁办点儿事儿。”说完就出去了。

江然蜷在床上听叶斐敲隔壁的门,屋里声响住下了,听到开门声。叶斐沉声说:“警察!查房!”顿时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恳求声乱成一团。一通乱,有人匆匆跑远,之后一切安静下来。

叶斐回来了,跟她说:“完事儿了。”然后他从地上提起了椅子,“别怕,我就在门口。”接着他出去了,把门敞着,他坐到了屋外。

知道他在,江然就完全恢复正常了,就像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也闹不清楚自己怎么了,明明在他车里的时候她也一个人待过的,换成这里就完全不行。

她翻身换个姿势面朝着门口躺着,闻到阵阵熟悉的烟草味儿,知道他又在抽烟。

他烟抽得真凶。她想。困意袭来,在烟草的香味儿中她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叶斐把江然叫醒,说要送她回宛城。江然很懵,明明说好一起回羊城的,一夜之间他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可叶斐看起来情绪不大好,她没敢问。

两人吃过早饭上了车,叶斐把车掉了头往宛城赶,路上接了个电话后又调转了车头。因为警队接到线报,今晚制毒的那个村里有一场交易,几个头目会出现,警方已经派人赶过来收网,叶斐也被命令立刻过去。

第64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9

一路上车内气氛凝重,叶斐不跟江然说话,江然老老实实坐在后头,特委屈。她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

车朝宛城开了没多久叶斐接到大队长的电话,说制毒那个村子有突发状况,催他尽快到达。叶斐觉得奇怪,按说这块是宛城警队辖区,出事儿宛城警队会管,催他干什么?他是去走访的又不是去破案的。大队长终于说了实话。宛城这个案子里有羊城警队派来的卧底,传出消息说这伙人准备跑路,就今晚,在制毒的村子见面分赃后各奔东西。

羊城警队盯这案子很久了,但这事儿不归叶斐管。

因为这个案子涉及到叶斐的师傅,大队长是刻意避开他的。叶斐的师傅是被毒贩故意弄死的,死得很惨烈。大队长清楚叶斐的性格,这案子又复杂破案周期又长,负责的警察已经跟了五年多,要是案子给了叶斐他肯定不要命地查,只怕案子没破他就把自己给拖死了。

叶斐一听廖长明三个字就全明白了。当初他刚进警队的时候,队里最有经验的老刑警涂安国负责带他。涂安国特别喜欢他,还起过把女儿嫁给他的心思。他的警察生涯由涂安国启蒙,一身本事也是涂安国带出来的。后来,就因为查了一个贩毒窝点,涂安国被绑架到山里折磨惨死,像牲口一样被分尸,尸块丢得满山都是,他们带着警犬进山找了一个星期,还是没能落个全尸。涂安国的家人也背井离乡离开了羊城。

这事儿对叶斐的刺激非常大,他发过誓,死也要把这波人捉拿归案。

“宛城大队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也正往那边赶。你会比我们早到,到了之后别轻举妄动,先跟六号接头,把周围地形摸清楚,等我们到了之后再行动。”大队长叮嘱。

六号是卧底的代号,这次紧急让叶斐过去就是为了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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