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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斐丝毫不愿耽搁,加足了油门朝目的地村子赶。中间停车加了一次油,去加油站的店里买了饼干矿泉水,再马不停蹄赶到那个村子正是吃中饭的时候,江然见到了只在书上读过的炊烟、水牛和在河里嬉戏的鸭子。
她扒着车窗朝外看,觉得什么都很新奇。
叶斐开车直接穿过这村子,在离开村口一公里的地方把车拐到旁边树林里,停了车,把饼干矿泉水递给江然,她接过了这些吃食。
“待会儿会来个人,我跟他谈点儿事儿,你在车上待着别乱动。”叶斐说。看他面色凝重,江然乖乖点头。
两人在车里各自吃着东西,叶斐再没说话,气氛显得很压抑。少顷,有个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叶斐低低丢下句“老实待着!”便推门下了车。江然在车里打量这人,跟叶斐不同,这是一个长相穿着都很普通的一个男人,扔在人堆里完全不惹人注意。
那人下了车就把自行车靠到树上,同叶斐一起走到车后,一聊便是半个多小时。透过车子后视镜能看到他们,江然很老实,一直在车里待着。末了,二人回来,边走边低声说这话,那人不经意往车里扫了眼,瞬间警觉。
“我在路上捡的一小丫头。”叶斐解释,小声,“是个哑巴。”
“你怎么带她到这儿了?”那人目露责备。
“说来话长。”叶斐苦笑,“放心,我会安置好她。”
江然看他们在外面说话,隔着车窗听不清楚。她跟那人目光相接一瞬,那人眼风锐利,她倒没觉得怕。等那人骑着自行车走了,叶斐到一边去打了很长时间的电话,然后走过来拉开后车门。
“下来透透气。”他说。江然依言下了车。
他领着她走到树林边上,是一条小溪。溪水澄净透亮,溪边的石头被水磨去了棱角,光溜溜的。江然仰起脸,觉得阳光特别好,空气也特别好,绿叶野花什么都显得好,连带着她的心情也明朗起来。
叶斐席地而坐,伸手摸了摸旁边那块圆滑的石头,把拿着的皮衣铺上去,对江然说:“坐下。”江然听话地过去坐好,石头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很舒服。
“待会儿我有点儿事儿要忙,不能带着你。我把车停这里,把门锁了,车钥匙你拿着。敢吗?”他问。
江然朝叶斐张开手掌,叶斐掏出手机给她。她在手机上输入一行字:我没事。我等你。我会开车。
叶斐看过后眉间拧起个疙瘩,问她:“你几岁了?”
江然用手比划了个“16”。
叶斐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训她:“未成年你开什么车?!”
江然扁起嘴巴,眼里有不服气的意思。
叶斐把车钥匙拿出在她跟前晃了晃:“你别跟我置气啊。说了不许开就是不许开。知道那天火车站那伙人抓你是要干什么吗?知道现在农村有多少光棍娶不上媳妇吗?你要敢乱来,我就到村里找家人把你卖了,让你给老光棍当媳妇,你信不信?”
江然倒是真不信。他是个警察啊。她镇定地看着他。叶斐也觉得说这挺没意思,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吓唬不着她,结果他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看他咧嘴笑,江然也跟着笑。其实她长得挺甜的,一笑起来更甜。阳光这么好,又是小溪流水又是鸟语花香,她两只眼睛弯成两个月牙,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盛了蜜似的。叶斐一下子就把这画面看进了心里头去了。就觉得真喜欢她这样,不像昨晚那样掺杂着男女情欲,只是纯粹的喜欢。
那种想把一切好东西都捧到她跟前的喜欢。
“我是说真的,你不能开车。”他放柔了语气,“这地方路况不好,你也不熟悉路,开出去容易出事儿。这边民风比较淳朴,治安也还行,你留这儿锁着车门问题不大。我有两个手机,给你一个拿着。我就到后面村子里转转,有事给我发短信,我立刻赶回来。”
他都这么说了,江然也不是不懂事儿的,点了点头,叶斐把车钥匙塞给她,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那行吧,就这么说定了。我估计得去两三个小时,你到那边去方便一下,待会儿能不下车就不下车。”他朝不远处一丛茂盛的竹子指了指。
江然脸上一红,忸怩着不肯动。叶斐笑,打趣说:“放心,我不会偷看的。我帮你看着不让别人过去。”
江然还是不好意思去。叶斐沉下脸吓唬她:“你不去我可要走了。待会儿在车上再想可没人帮你看着了。”江然只好到那丛竹子后头去了。
没多会儿她从竹丛后出来,叶斐弯腰拾起皮衣,含笑朝她这边看着。阳光罩着他全身,像是她的神。她踩着满地光滑地卵石蹒跚着地朝他走去,就像牙牙学语的孩子奔向属于她自己的归宿。
微风轻拂,暖阳微晒,一瞬间她好像到了天堂。
忽然一个黑影从树丛窜出来,从叶斐背后袭上来。江然看清楚那人手里拿着绳子就立刻想喊,可嗓子发不出声音。她急得朝他打手势让他看后面,叶斐满脸不解。她急了,拼命跑过去,一脚踩重落到光滑的卵石上,身子打了个趔趄跌倒,叶斐立刻拔腿就朝她跑来。那人的绳子从后面套住了他的脖子,叶斐察觉已经晚了,那人把他拖倒在地。
江然眼睁睁看着叶斐被摁在地上,绳子勒进他脖子里,他脸上表情痛苦得她心都要碎了。她没命地朝他跑过去,猛地肩膀被谁抓住了,整个人一下被拎了起来,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还有个小孩?”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江然头顶传来。
那边勒着叶斐脖子的人凶狠地说:“一块儿做了!”
江然还没来得及想这话的意思,人就被摁到了地上,一双大手卡到她咽部,铁钳子似的。她瞬间无法呼吸了。她怕极了,想看清掐自己的男人。阳光从男人的光头后面投射下来,男人的脸根本看不清。她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脖子上的手指越收越紧,窒息感袭来,四肢无力地瘫软下去,恐惧感让瞳孔渐渐放大,眼前明晃晃的阳光和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凶狠男人渐渐糊成一个光团,听到的声音渐渐遥远。
“长得这么好看弄死可惜了。”
“你他妈见色不要命……啊!!!”
谁发出的惨叫,忽地江然脖子上的手拿开了,空气一下子涌进肺里,江然立刻贪婪地张大口喘气,重新看清了蓝天白云,疼痛感也恢复了。她后背脖子就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疼。旁边传来厮打声,她忍着疼翻过身,发现叶斐被一个人从后面抱着,另一个人正在打他。拳头雨点似地落在他身上,那人打他就像在打一个沙袋。
江然脑子一片空白,行动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抓起一颗石头爬起来朝那边飞奔过去,举起石头狠狠朝抱着叶斐那人的后脑勺打下去。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打的,那人遭这一击旋即晕了,身子面条一样软塌塌地倒下,躺到江然脚边。叶斐得了自由后一记飞腿把前面打他那个踹飞了,回身扫了眼后面的状况。
男的显然已经晕了,江然跪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一块石头。他迅速从腰上解下手铐把那人铐起来,扭头就去找刚被踢飞的那个。那家伙正挣扎着朝路边树林跑去,叶斐那一脚踹得他不轻,他心知打不过,捂着胸口一步一跌连滚带爬地逃跑。
叶斐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绳子就朝那人扑过去,两三下就给打晕了,用绳子把手捆到身后,捆瓷实之后才转头看江然那边。
小丫头背对着这边跪在地上,两只手抱着石头不停地往躺倒那男人身上砸。
这么砸下去得出人命了。
叶斐忙飞奔过来,待看清之后差点笑出声。
虽然他知道这不是笑的时候。
可江然闭着眼抱着石头不断砸的压根不是那男人,而是离那男人还有五公分的一块泥地。地上已经被她砸出一个坑了。也是那男的命大,要是照着他脑袋这么砸的话,神仙难救。
叶斐攥住了江然的手腕,江然惊吓得立刻把石头调转方向朝叶斐砸过来,叶斐喝了声:“是我!”江然身子打了个哆嗦,慢慢张开了眼,可眼泪汹涌,她什么都看不清。叶斐把她手上的石头拿走丢了,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把她眼里的泪揉散,大声说:“是我!看清楚!”
江然眨巴眨巴眼,两大颗泪珠从苍白的小脸上滑落下来,落到叶斐手腕上,是热的,就像落在他心尖儿上。这泪,这涕泪横流的小脸,叶斐声音不由地柔和下来:“我在这儿呢,别怕啊,没事儿了。”
江然嘴巴一瘪,猛地扑过来,边哭边去摸他脖子上的绳子印儿,又去摸他脸上那些淤伤,又抓着他的手看蹭破皮的手背,把他的手抱着压到怀里捂着,小小的身子抖得筛子似的,哭得直噎气。
他才明白她哭,是因为他。
叶斐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他们干这行的,大伤小伤家常便饭。他当刑警这些年,别说他自己了,连他妈万子惠他妹妹叶湉都习惯了。只要不到断胳膊断腿的级别都不好意思说是因公负伤。他今儿受这点伤都没想叫人知道。
可当小丫头捧着他的手跟捧着宝贝似的,他心里就被什么堵着一样,比身上疼还难受。
“好了,我没事。”他轻声说,声音都哑了。
江然抱着他的手不松,歪过头去把眼泪鼻涕都擦在自己的短袖上,一下把她脖子上的掐痕露出来。叶斐立刻从她怀里抽出手去摸了摸,她疼得身子往后直缩。
“过来!”叶斐沉着脸厉喝。
江然瞪着泪眼看看他,停下来。
叶斐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把她摁到自己腿上坐好,抬起她下巴就帮她检查。这细脖子,他使点劲儿就能掐断,真怕她骨头有事。抱着她的头左拧右拧,确定只是外伤后他松了口气,手指头在她脖子上的红痕那儿蹭了蹭,低声问:“还疼吗?”
江然含着眼泪点头,也伸手在他脖子那儿摸了摸,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他嘴角勾了勾,说:“我不疼。”
江然摇头表示不信,明明都被绳子蹭破皮了。
“车上有药。”叶斐说。
江然点头。
叶斐转头看看旁边晕这个,又看看远处那个,拍拍江然的后背:“能站起来吗?”
江然点头,试着扶着他肩膀缓缓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不过她能坚持。叶斐随后也站起来,从地上捡起车钥匙,打架时候掉的,递给她。
“自己回车上,我把这两人处理一下。”叶斐说。
江然接了车钥匙走了。叶斐拎起地上那人的一条腿拖着他朝另外一个走去。
江然回车上等了许久,叶斐满身是汗地回来,从后备箱取了一捆绳子后又走了。又过了挺长时间,叶斐才回来。他朝车里望了眼,江然双手抱着脖子蜷在后座,他打开置物箱翻了翻。万子惠总是给他准备一些药品,他从来都懒得用,这次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翻出药包后找到镇痛的药膏交给江然,说:“你先涂着,我得打个电话。”之后他走到车头的位置,靠着车子开始打电话。江然挤出药膏抹到脖子上,也看不到,凭着感觉慢慢地弄。看着车前打电话的他。
叶斐打完电话后走过来,对江然说:“你坐到前头来。”江然自然听他的,转到了副驾驶座位。叶斐转身朝小树林去了,没一会儿就扛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回来,直接塞到了后座,用安全带捆好。接着又去扛了第二个回来,一样绑在了后座。之后他立刻跳进了驾驶室,发动车子倒出了这片小空地,加足了油门朝远离村子的方向开去。
第65章、叶警官和他的小哑巴10
叶斐本来的计划是到村子里转一圈侦查地形。可如今竟然有人跟到这边来袭击他,就证明事情暴露了。他跟大队长汇报了这事,大队长命令他立刻撤离。刚才跟卧底的同志交流过信息,知道这村子里有对方的二十几个人,都是亡命徒,他留下来必死无疑,必须走。
同时他也明白,他既然会被袭击,就表示卧底那名同志很可能……
他想到了自己的师傅涂安国。
叶斐后槽牙磨两下,甩了下头把这种想法抛开。他依旧希望于一万种可能之中还留有一丝生机,那名同志可以全身而退。
脖子被清凉的东西触碰,他吃惊,往下看见一只小手拿着棉签。他开车,不敢分神太久,只匆匆朝旁边瞟了眼后又直视着前头。
车速很快,遇到路上坑洼重重地颠簸,江然用拇指读着盛碘伏药棉的瓶子,尽力放稳手帮叶斐涂药。他脖子上的伤口渗着血,她心疼,没法不理会。
“我没事,你坐好。”叶斐沉声吩咐。
江然不为所动,在车子的颠簸中固执地帮他上药。
叶斐不再管她,双手扶稳了方向盘,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前方,也留意着后视镜,看是否有车追上来。
江然帮他涂完了药便回去坐好。叶斐沉着脸都不说。车里有种紧张的气氛。
她转头看后面绑着的那两个,都是二三十岁的男人,打眼看过去就不似善类。认出了掐自己脖子的那个光头。想到差点被掐丝的那一幕,她顿时胆寒,立刻转回头,呼吸急促。
“别怕他,绑的很结实。”旁边飘来一句。
江然看他,他依旧专注地开着车。
江然低下头,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还是挺疼的,尤其是嗓子眼儿难受得紧,像是塞进了块热果冻,黏在里头不上不下的。她试着咳了下,气流在拥堵处掀开一丝缝隙,她竟然发出了声音。
她震惊得很。
转过头看叶斐,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她。她捂着嗓子又试着轻咳,确实能发出声音了。
她好了???
江然惊疑不定地看向叶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这个消息。
车子猛地停了,江然身子往前狠狠地晃,定下神来抬头看前头路上停了好多警车,还有救护车。叶斐已经推门下去了。她看他大步跑到那排警车前,说了几句,领着一群警察跑过来,后头还跟着抬担架的医护人员。车后门被打开了,里头五花大绑的两人被拉下了车放到担架上迅速推走,叶斐拉住了一名医生说了几句什么,朝车上的江然指,然后就走了。那医生过来敲敲副驾驶的车窗,江然推开了车门。
“请你下车,我帮你检查一下伤情。”戴口罩的女医生说。
江然乖乖下来了,拿眼四处找叶斐。看他人已经在路边,同几个警察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氛围很严肃,人堆里还有宛城公安局遇到的那位喜欢养猫的谢骏飞。
两辆救护车带着受伤的犯人离开了,还有一辆留在现场。江然被医生带到了那辆救护车上,帮她做检查。救护车的后门大敞着,江然看到警察开始在路上设置路障,很多车门推开就那么敞着,每辆车旁都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察。还带着两条警犬。现下警犬都安静地趴在地上,两只耳朵支棱着。
空气中飘着一股很不寻常的味道,像大战触发的前夕。
江然的头被医生摆弄着,扭来扭去,每拗到一个角度医生就会问:“疼吗?”江然会摇一摇手表示不疼。转到某一个角度,江然看到叶斐那边,看他往腰上捆枪套,拔枪出来检查,又把枪插回到枪套里。他转身朝她跑过来。到了跟前,先是看向医生,医生说:“她身体没大事儿,身上有些擦伤,马上帮她处理。”叶斐又把视线调转向江然。
他身上带着枪啦……江然并紧了膝盖,紧张地望着他。
他露出笑容,说:“待会儿要去办点事儿,你留在这里别乱跑。”口气很稀松平常,就像他一会儿要去遛弯。
江然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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