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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卯时整还差两刻多钟,大臣们在宫门口排好队,等着上朝。

因为兴德帝给的两日之期已到,因此蒋钰把毛青云也给带了过来。

毛青云穿着一身白色的囚衣,被大理寺的两个衙役一左一右看守着。囚衣单薄,秋风一吹,毛青云忍不住咳了起来。

不少大臣闻声忍不住偷偷望了过去,不过短短两日,毛青云就由高高在上的二品大员沦为了阶下囚,再无从前的威风,甚至有些落魄狼狈。以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蓬蓬的,囚衣上有些脏脏的印子,两只手腕和脚踝都戴着沉重的镣铐,只要一走动就会发出哗哗的摩擦声。

看到他的变化,不少大臣心里都很唏嘘。

但没人敢动,因为不少人都清楚,只怕蒋钰已经查实了毛青云的罪名,因此才敢这么对他,否则哪怕蒋钰再不会做人,也不可能对毛青云如此不客气。

怕被牵连,这时候谁还敢跟毛青云走得太近。

最后还是上了年纪的一个老臣有些不忍心,让随从去马车中取出他备用的披风送给毛青云御寒。

听到这话,谁知毛青云竟说“多谢闵大人好意,只是您的马车比较远,要上朝了,就不麻烦您了。武亲王马车较近,能否麻烦武亲王殿下借一件披风给臣御寒?”

听到这话,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目光在武亲王和毛青云之间梭巡。

毛青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为何偏偏要借武亲王的披风?莫不是这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不会吧,武亲王才回京多久啊!

已经准备跟毛青云划清界限的武亲王心里很不爽,但都被毛青云点了名,碍于情面,他也不好拒绝,只能交代随从去车里取件披风过来。

随从将披风取了下来,正准备拿过去给毛青云,却又听毛青云幽幽地说“福泉村,九百口……”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大家都当毛青云是受刺激太大,脑子有些不清醒了,在胡言乱语。没人注意到,武亲王听到这几个字,骤然脸色大变,瞳孔剧烈地收缩,然后站了出来,径自接过随从手里的披风,走向毛青云。

“毛尚书别被冻坏了。”他用轻快地语气说着关心的话,可眼底一片寒意。

毛青云本是随口一试,不料武亲王反应这么大,还改了主意要亲自给他送披风。他当即意识到,那张没头没尾的纸条上的信息极为重要,就是武亲王的软肋。虽然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对方也很可能没安好心,只是想利用他,但毛青云如今这状况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武亲王就是他最重要的一根救命稻草。

“多谢武亲王殿下关心。”毛青云边说边悄悄观察武亲王的神色。

武亲王走近,抬手亲自给毛青云披上披风。

两人离得极近,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晦暗、幽深,宛如火星相撞,随即又飞快地分开了。

趁着武亲王弯腰给他披上披风的那一刻,毛青云飞快地小声说道“殿下救我!”

武亲王没作声,系好了披风,站直身,二人的目光再次相撞,武亲王从中读出了毛青云的要挟,扯了扯嘴角,轻轻拍了拍毛青云的肩“毛尚书可要多保重啊!”

“多谢武亲王殿下关心!”毛青云从善如流地说道。

两人说话聊天都极为客气有礼,完全没人猜到,就在刚才,毛青云竟威胁了武亲王。

武亲王回到队伍中,城楼上的钟声响起,宫门开了,大臣们鱼贯而入,进朝阳殿参加早朝。

早朝先议了几件事,随后兴德帝问起了蒋钰“蒋爱卿,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蒋钰站了出来“回陛下,臣已将常星河的账册上的账目都核查了一遍,并找到了当时经手接洽这些账目的相关人员一一盘问,现已查证,从兴德十九年至今,有十八笔账目存在着贪腐现象,其中八笔由毛青云亲自批复,所涉及的银子高达三百二十万两,毛尚书在其中贪污挪用银子达三十四万两。此外,还有些账目因为年代久远,涉及此账目的人员或是远调出京,又或是已经过世,暂时无从查证!”

“这是微臣查到的物证,相关的人证目前都关押在大理寺中。”

蒋钰将物证呈堂,孙承罡连忙把厚厚的一叠卷宗抱上去,递给兴德帝。

兴德帝勃然大怒,用力一推,卷宗散了一地。

他阴沉沉地说“把毛青云带上来。”

毛青云一上殿,看到殿内沉闷的气愤,兴德帝阴郁的脸色,还有地上那一摊散乱的卷宗,便知道兴德帝这是动了怒。

毛青云知道自己做的事经不住查,蒋钰铁面无私,人又较真,如今落到他的手里,自己做的这些迟早会查出来。他也不为自己开脱了,免得兴德帝更生气,而是跪在地上就磕头认错“陛下,微臣有罪,微臣一时糊涂,请陛下念在微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微臣这一次。”

兴德帝起身,走到殿中,指着毛青云的脑门“混账东西,朕如此信任你,将国库交由你掌管,你便是这么欺朕瞒朕的?”

毛青云连忙摇头“陛下,微臣不敢,微臣,微臣只是被银子迷昏了眼。微臣知道陛下对微臣恩同再造,信任有加,微臣极为感动,只是臣一时鬼迷心窍没禁受得住诱惑。请陛下看在微臣这些年兢兢业业,没耽误过事的份上,饶了微臣这一回吧,微臣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时间,殿内只有他的苦苦哀求声。

“你还想有以后……”兴德帝脸色铁青,一把甩开了毛青云的手,犹不解气,又对着毛青云的胸口恨恨地踢了一脚。

毛青云不敢躲,被踢到地上,身体一歪,抬起头就对上了武亲王的视线。毛青云想到了自己这根救命稻草,紧紧盯着武亲王,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吐出四个大字“洛河大捷”。

毛青云虽然不知道那张纸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洛河大捷”还有武亲王对此事的忌惮,都让他意识到这是个大杀器。他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只怕奠定武亲王不世之功的“洛河大捷”另有隐情。

抓住了武亲王这么大个把柄,毛青云自然要好好利用,用在关键的地方。

武亲王看懂了毛青云的口型,心里抱着的那丝侥幸也没了。果然被他知道了,虽然不清楚此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当务之急是捂住毛青云的嘴,绝不能让他在殿上将此事捅了出来,否则他苦心筹谋这么久才得到的一切都没了,他自己这辈子不死恐怕也要像老二那样被囚禁终身。

权衡了利弊,哪怕心里再不甘愿,武亲王还是不得不站出来替毛青云说情“父皇息怒,怄气伤身,父皇为此气坏了身体不值!”

“是啊,陛下息怒!”其他臣子也站出来劝道。

兴德帝一拂袖,回到龙椅上,目光厌恶地盯着像一摊烂泥一样跪倒在地的毛青云。

正欲开口却又听武亲王道“父皇毛尚书这些年一直为国尽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皇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了他一次吧!”

此言一出,大臣们都哗然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武亲王。

有几个机警的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难怪先前毛青云要指定要武亲王的披风呢,这两人之间恐怕有什么瓜葛渊源,不然这会儿武亲王不会冒着失去圣心的风险站出来替毛青云说话。

没看往日里跟毛青云关系不错的官员都安静得跟鹌鹑一样吗?

兴德帝猜到有人可能会替毛青云说情,但他怎么都没料到第一个迫不及待跳出来的竟然是他最看好的儿子。

兴德帝的怒火更炽,火大地盯着武亲王。

武亲王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他如有实质的目光,知晓父亲肯定动怒了。但他也没办法,谁让毛青云抓住了他的把柄呢。武亲王也不是没想过指示亲自己的官员出来替毛青云说情。

可刚才在宫门口,毛青云说了那番话,他才改变了主意,时间短,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法去吩咐其他官员配合他,甚至是站出来替他保下毛青云,如今只能自己上了。

殿内一时有些沉寂,过了许久,还是最看好武亲王,自从武亲王回京之后就与其打得火热的宣平侯站出来道“陛下,武亲王所言甚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毛大人已经知道错了,也愿意将贪污所得的银两悉数交回国库,何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宣平侯此言差矣,在场诸位,还有各地方官员,哪个不是为国尽忠之辈?尤其是驻守边关的将士,更是辛苦,这一点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若说苦劳功劳就能抵了过错,那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学毛尚书,左右有功劳苦劳挡着嘛,犯了法也能脱罪,那这国还是国吗?”

周嘉荣站出来,先是反驳了武亲王,随后又道,“父皇,毛尚书知法犯法,贪腐侵吞国库银子,监守自盗,其罪不可饶恕,请父皇从严处置,以儆效尤!”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孟御史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说“陛下,荣亲王所言极是。若是有人仗着有功于大齐就可胡作非为,人人效仿,岂不是乱了套,这种事绝不能纵容股息!”

武亲王拧着眉头,对上孟疯子总没好事,自己若站出来,只怕孟疯子会连同他一起参奏。

似是看出了他要保毛青云的决心,武亲王的死忠也站出来,变着法子替毛青云说情。

不过也有许多大臣坚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毛青云贪污挪用国库银子,数目巨大,影响太坏,当严惩不贷。

双方各执一词,听起来都挺有道理的,越吵越厉害,不一会儿,朝堂之上就跟吵架的菜市场一样了。

兴德帝听得头痛,瞥了一眼武亲王,摆手“退朝,此事改日再议,毛青云继续关押到大理寺。蒋钰,你接着查,要把户部的案子好好给朕查清楚了,一个都不许放过,把这些蛀虫都揪出来。”

蒋钰领了旨,朝会散了,大臣们鱼贯而出,心思各异。

刚出朝阳殿,一个小太监便走了过来,悄声叫住了武亲王。

周嘉荣远远地瞥了一眼,心里有数,想必是他们那位好父皇对大哥今日在朝堂上的拆台很不满意,要将他的好大儿叫过来私底下谈谈。

谈谈就谈谈,他倒是要看看他这位好大哥嘴巴上能说出什么花样来保毛青云!

武亲王去了勤政殿,兴德帝正在喝茶用点心,若是以往,他肯定会叫他这个好大儿一起坐下尝尝,可今天兴德帝完全没这个兴致。

吃了点东西,他拿帕子擦了擦嘴,左手撑在膝盖上,这才终于拿正眼瞥了瞥武亲王“说说,为何替毛青云说情,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敢公然在朝堂上忤逆朕?”

武亲王连忙磕头否认“父皇,您误会了,没有的事。是……儿臣前阵子跟毛青云喝酒,一时失语,说了些不得体的话,他以此威胁儿臣,儿臣不得已才在朝堂上帮他说话。”

“哦,你落了什么把柄在他手中。”兴德帝往后,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看着他。

武亲王苦笑道“儿臣……儿臣上次喝醉了酒,一时失语,说,说父皇您最偏疼三弟,儿臣小时候最羡慕的便是三弟,能够一直得到父皇您的喜爱和呵护!”

“就这个……”兴德帝轻嗤了一声,“看不出来,你一把年纪了还跟弟弟争风吃醋。”

武亲王声音压低了几分,低落地说“儿臣从小丧母,三弟他们都有母妃呵护,又有父皇的爱重,儿臣曾经确实羡慕极了。不过儿臣如今长大了,亦知道,在父皇心目中,儿臣也是最重要的儿子之一。儿臣一是担心毛青云当堂说了出来,惹人笑话,坏了跟三弟的兄弟情谊,二是觉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官者或多或少有些毛病,只要不危及大齐的江山社稷,便不是什么大事。毛青云虽说贪了一些,但能力不错,就拿我们去年跟匈奴一战来说,若是换了个死板清廉的户部尚书,确实可能不会贪污银子,但若是他太守规矩,不能及时筹措粮草送到西北,很可能会延误军情。在儿臣看来,贪而有能者比之清廉却不堪大任者强多了。”

最后一番话似乎有些道理。毛青云纵有千般不好,但有一点确实没错,这些年在户部当差他就没出过大错,办事也非常得力。

不过毛青云将手伸向国库,贪污银子那么多,这点还是兴德帝不能容忍的。

他轻哼了一声“你这话是有些道理,但毛青云胆大包天,屡次贪污挪用侵占国库银子,罪不容赦。他的事,你不必提了,若是担心他在大堂之上说出你的糗事大可不必,这等小事,你三弟不会介意的。”

武亲王明白,朝堂上他替毛青云说话这事算是暂时过去了。

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还有毛青云这个后患呢!

疲惫地出了宫,武亲王上了马车,回到府上,刚进门,车广远就小跑到他跟前,低声说“大人,宣平侯他们来了,在偏厅等着您。”

武亲王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什么而来,点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偏厅中,宣平侯等人见到了武亲王,连忙起身见礼。

武亲王连忙道“大家不必多礼,请坐。我知道诸位是为何而来,实不相瞒,毛青云向我承诺,若是我愿保他平安,他将全力帮助安大人接手户部。”

武亲王口中的安大人乃是户部左侍郎安新华,如今毛青云倒下,他将成为户部尚书最有力的竞争者。

去年,便是安新华负责调配粮草军械,因此跟武亲王一系打交道颇多。等武亲王打了胜仗回京之后,设宴招待感谢安新华,大家渐渐熟络起来,安新华见皇帝对武亲王颇为器重,将其过继到皇后名下,知道皇帝属意武亲王,为了从龙之功,他便悄悄投效了武亲王。

如今听武亲王说完原因,他很是感动,站起来道“原来如此,臣的事让殿下烦心了。不过若是为了臣,让陛下不悦,反倒不美,殿下不必如此。”

其他几个大臣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宣平侯大剌剌地说“难怪,我就说嘛,殿下英明神武,怎么会犯糊涂,原是为了这个,不过新华说得对,如今荣亲王来势汹汹,圣心不可失,殿下没必要为了帮我们触怒圣上。”

武亲王笑道“诸位不必担心,我已经跟父皇解释清楚,父皇并未就此生我的气,大家大可放心。”

“那就好,殿下心中自有成算,是臣等多虑了。”宣平侯立马改了口,“那殿下,如今咱们该做什么?是还要想办法捞毛青云吗?”

武亲王轻轻摇头“该做的我们今日已经做了,不必了。”

其他几人点头,总算放心了提起的心。

等将人送走后,武亲王脸上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车广远是他的心腹亲信,八年前就跟着他,自然清楚武亲王不可能为了一个户部尚书去跟毛青云这种阶下囚妥协。他回到偏厅,担忧地看着武亲王“殿下,今日在宫门前,毛青云到底与您说了什么?”

武亲王闭上了眼睛,恨恨地说“毛青云对我说了六个字‘福泉村,九百口’,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洛河大捷的事。”

车广远大惊,眉头当即就蹙了起来,失声道“怎么会?这事咱们做得极为隐秘,而且他若是知道,又怎么忍到这时候?”

武亲王神色难看,紧抿着唇说“我赌不起。”

所以哪怕知道毛青云可能所知不多,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管他。

车广远顿时语塞,是啊,这件事他们赌不起,因为一旦赌输了,他们将全盘皆输。

沉默了许久,车广远问道“殿下,咱们不能一直这样受制于他,如今该怎么办?”

武亲王眼神阴鸷“先派个人,看能否混进大理寺,见一见毛青云,试探试探他都知道些什么,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另外,派人查一查毛家,还有其走得近的姻亲亲信,看看到底多少人知道此事,查清楚之后……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个都不许留。”

车广远连忙点头“是殿下,臣猜测,毛夫人应当是不知情,不然前天她不会那么轻易就走了。”

武亲王点头“秘密之所以能起作用,知道的人定然不多,毛青云不会让太多人知道这个消息的。先去排查吧。”

车广远迅速派了亲信出去办这个事。

到了晚上,就有消息传回来。

车广远亲自向武亲王汇报“殿下,大理寺的大牢戒备森严,我们的人还没想到办法混进去。倒是毛家这边查出了一些消息,这几日,毛家人也没见过毛青云,毛家现在乱了套,毛青云的亲信也慌了,正在找毛青云的往日旧友,四处寻求帮助,依属下之见,他们对洛河大捷一事当不知情。”

若是有了这么大个杀器,又何必到处找人,四处碰壁呢,直接等着武亲王救毛青云不就成了吗?他们抓住这么大个把柄,武亲王还敢不从吗?

武亲王也觉得有道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人继续去查,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不过第二日,武亲王便放心了。

因为毛夫人带着毛青云的亲信登门拜访,送了武亲王一份厚礼,言辞之间,很是感激,又恳请武亲王一定要帮忙救救毛青云,以后还有重礼相谢等等。

这实在是不像有把柄在他们手中的样子。

武亲王这才放了心。既然消息没外泄,那下一步要处理的便是毛青云了,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保守秘密。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办法怎样才能派人潜入大理寺的牢房中或是买通大理寺的狱卒,除掉毛青云。

武亲王将此事也交给了车广远,命他务必尽快解决此事,同时还派了亲信盯着毛府和毛青云的得力下属,若是毛青云死后,谁第一个时间仓皇逃跑,此人知道的可能性也很大,一并除了永诀后患。

若不是在京城,死太多人会引来大理寺和刑部,武亲王会将毛府和其相关人员通通解决了。

他们在大理寺外搞的小动作很快就被谷阳发现了。

现在大理寺内关押的最重要的人物便是毛青云,谷阳想起周嘉荣那日让他送的那张纸条,有些担忧,便将此事告诉了周嘉荣“殿下,这几日,大理寺外出现了不少生面孔,虽然他们装作只是路过又或是在大理寺不远处卖东西的,还乔装打扮了一番,但逃不过臣的法眼,这些人很可疑,他们有的人今天扮货郎,明天扮算命先生,以为换了副妆容我就认不出来了。”

也不想想他们大理寺是干什么的!

周嘉荣心里已有了猜测,做这个事的很可能是武亲王。武亲王的秘密被人知道了,这几天恐怕是坐立难安,心神不宁,毛青云于他而言就像一颗惊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来。

他说“你不要打草惊蛇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及时来向我汇报。”

然后又吩咐了刘青派人盯着这些人,看他们都去了哪里。

两天后,刘青道“殿下,根据这两天的跟踪来看,这些人在悄悄跟着大理寺的狱卒,等狱卒们下值离开大理寺后,他们便悄悄尾随其后。”

周嘉荣马上明白了,心狠手辣的武亲王怎么会允许毛青云这样大的隐患存在呢?为了他的位置,他也要弄死毛青云,将此自己的秘密永远掩盖下去。为了不惊动旁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买通或是假扮狱卒混入大理寺的牢房中。

“继续派人盯着,另外让谷阳来一趟,不,我去找他。”

周嘉荣到了大理寺,把谷阳单独叫到一边,低声对他说“这几日你替我盯着点,若是有任何可疑人员接近毛青云,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还有毛青云的吃食也要注意些,小心有人灭口,此外这张纸条这些人,你盯着点,这几天有可疑人员跟他们接触过。”

谷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点头道“好,臣知道了。殿下,此事要告诉蒋大人吗?”

周嘉荣笑了笑说“先别告诉他,若是告诉了蒋大人依大人的性子,恐怕会严厉盘查,甚至是将看管毛青云的狱卒都换掉,打草惊蛇了,以后就钓不出背后的人了,万一对方再想其他办法对毛青云下手,我们就非常被动了。毛青云若是死在了大理寺,蒋大人也要受牵连被问罪,此事你先谁都别提,只让咱们信得过的兄弟盯着就是。”

“好,臣明白了,殿下放心吧。”谷阳点头,悄悄出了荣亲王府,回去后就将几个极为信任的下属叫了过来,让他们盯着可疑的狱卒,而他自己,则是悄悄摸摸换上了一身囚服,披头散发,遮住脸,然后让人将他送去了毛青云隔壁的牢房,近距离盯着毛青云的一举一动,既是监视,也是保护。

谷阳进了牢房第一天风平浪静,晚上他利用提审的机会出了牢房,跟外面的人交换了一下信息,可疑人员仍旧悄悄徘徊在大理寺周围。

第二天,谷阳继续窝在牢房里打盹,同时悄悄观察毛青云,想知道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些人大费周章地要进牢房除了他。

上半天牢房里很安静,到了午时,寂静的牢房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很快脚步声到了毛青云的牢房前,然后放下了一碗白米饭,就走了。

今日的饭很丰盛,除了白米饭,还有几块颜色亮泽的红烧肉盖在大碗上。

这对连续吃了好几天杂粮窝窝头杂豆饭的毛青云来说,无疑是改善伙食了。刚开始看到这诱人的红烧肉,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捧起了碗。

但很快,他又将碗放了下来,目光怀疑地盯着这碗饭。

毛青云脑子精得很,蒋钰这人油盐不进,刚把他关进来时都没对他有过任何的特殊待遇,现在他犯案的证据都查了出来,也触怒了陛下,蒋钰怎么可能派人送好吃的给他?那些见风使舵的狱卒更不可能突然对他这么好,给他吃肉了。

他严重怀疑这碗饭有问题。所以哪怕再饿,再馋,他也没敢动这肉。

咽了咽口水,将饭碗放回了牢房门口后,毛青云退回了墙边,坐在稻草上,盯着那碗饭,神色晦暗不明。

处心积虑想要他性命的如今恐怕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武亲王!

洛河大捷究竟有什么问题,还有“福泉村九百口”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以至于让武亲王这么忌惮?甚至不惜冒着开罪陛下的风险,在朝堂之上帮他说话。

还有到底是谁把纸条给他的?这人为什么不出现了?他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有把握继续跟武亲王周旋,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

这几日,毛青云一直在观察送饭提审他的狱卒官吏,但因为牢房里光线不好,那天对方送饭来时,他也没太注意,因此并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也就没法辨认出哪一个才是给他送信的人,现在想起来都还懊恼得很。

毛青云心事重重,躲在隔壁牢房幽暗角落里的谷阳也一直盯着那碗饭。

他敢肯定,那碗饭有问题,因为刚才来的那个人是个生面孔,而且其走路的声音也不对。狱卒们走路总是踏踏踏的,那人的脚步却很轻,似是刻意放轻了脚步,怕是惊动了牢里其他人,这完全不是他们大理寺狱卒的作风。

好在毛青云很谨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没有吃这碗饭,将饭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原地。

谷阳准备待会儿等狱卒过来时,他找借口出去,让人将这碗里的饭拿出去验一下有没有毒。不过他还没等到自己人过来,反而很快又等来了先前那个狱卒,还是很轻的脚步。

此人穿着大理寺狱卒的衣服,头垂得很低,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头发有些乱,挡住了半边脸。

他径自走到隔壁毛青云的牢房门口,敲了敲门栏,压低嗓门恶狠狠地斥道“怎么不吃?”

毛青云扯了个借口“我不饿,我要见蒋钰,你们转告他一声,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来人抬起头,露出一双如同毒蛇一般吓人的三角眼盯着毛青云,然后轻哼了一声,掏出别在腰间的钥匙,打开了牢房门“不吃算了,跟我走!”

说完,进了牢房就要去拉毛青云。

对于能出去,毛青云自是求之不得,但看到这个男人时,他心里升起了严重的危机感,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因此当对方将手伸过来时,他下意识地躲开了。

“你是什么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蒋钰呢?我要见他!”毛青云有些害怕,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这行为触怒了三角眼,他忽地上前,一把将毛青云扑倒在地,然后掏出一根与毛青云腰带同样材质的绳子死死勒住毛青云的脖子“既然你已经发现,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毛青云瞪大双眼,不甘心这么送了命,死命的挣扎。

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又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是三角眼的对手,挣扎了几下,力气就越来越小,两眼翻白,眼看就要不行了之际,忽地,一副镣铐当头砸了下来,重重砸在三角眼的脑门上,垂下的铁链子砸到了三角眼的左边眼球。

最脆弱的地方受伤,三角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趁此机会,谷阳一拳将其踹倒在地,并大声喊道“来人啊,来人……”

边喊边跟三角眼扭打在一起。

好在很快便有狱卒闻声赶了过来,合力将三角眼给制服了。

大理寺的刑讯人员很有经验,先给三角眼搜了身,很快从他身上搜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谷大人,此人身上这东西好像是什么药。”

“收起来,将人捆绑带出去严刑拷问,问出他背后是什么人。”谷阳轻轻擦了擦嘴角的伤口道。

几个衙役应声押着三角眼正要出去,谁料三角眼忽地脑袋一歪,一道鲜红的血从他嘴角流淌出来。

衙役们赶紧掰开他的嘴,却发现迟了“谷大人,不好了,此人咬舌自尽了。”

“娘的!”谷阳气得骂娘,他费尽了心思好不容易抓到这人,没想到他竟然自杀了,够狠啊。

捡回一条命的毛青云听到几人的话,如梦初醒,这才回过神来,他盯着谷阳,很快就认出这是住在他隔壁牢房的那个“犯人”,若非对方,今日自己恐怕就要命丧这阴暗的牢房了,说不定还会落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今日是逃过了,但下次呢?下次还能这么走运吗?

毛青云打了个寒颤,颤抖着手摸到自己的脖子上,那种窒息的感觉还仿若缠在脖子上,光一想,他就难受。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他要活着!

强烈的求生欲让毛青云顾不得其他,蹭地站了起来,跑上前拽住谷阳“带我去见蒋钰,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快点,我要见圣上,我有要事禀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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