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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孩子说的也没错,或许李绍根本没这个意思,丹阳离世那么多年,再好的情意也早就随着时间流逝了。”
“他想要儿子,自然有的是人去生。”
阮妤听她后话掺杂着厌恶,不由奇道:“宫里还发生了什么?”
她跟祖母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祖母也几乎不会瞒她,可这会,阮老夫人却是沉默了许久才揪着眉,淡淡道:“不过是些腌臜事罢了。”
却是不想提起的模样。
见自己的宝贝孙女一直看着她,沉默一瞬到底还是开口了,“我今日进宫的时候,见那观山真人带了几个妙龄女子去见李绍,看样子是准备献给陛下。”
说起这个,她又忍不住泛起恶心。
本以为他对丹阳有多深情,早些年为了丹阳从不进六宫一步,没想到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却行出这样的事……还听信一个道士的话!
难不成他还真想要长生不老?!
也罢,只要他不动认回那个孩子的心,只要让阿妤和那孩子好好的,随他怎么糟践去!
阮妤没想到是这样的事,一怔之后回想前世,好像也有这样的事?不过那会她对这些事都不大在意,也就不曾理会,倒是那个观山真人,坊间都传他有神通,可后来天子驾崩,晋王登基,好像就没他的踪影了。
他去了哪里?是逃了还是死了?
阮妤想了想,发现居然一丝印象都没有,余光瞥见祖母带着寒气的脸,收起心思挽住她的胳膊,柔声安抚,“我今日来的时候,霍青行同我说,想来给您磕个头。”
“您若肯见,回头他来接我的时候,我便让他进来?”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阮老夫人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气李绍?满脑子都是霍青行,原先以为他不知道,便也不敢太过亲近,如今他既已知晓,她这心里免不得添上更多的感情,她自觉亏欠丹阳,又觉那个孩子受了十多年的苦,自然想一并把这些年的怜惜弥补给他,便道:“不用等他来接你,我这就派人去接他过来,回头你们就在我这一起用晚膳。”
又问阮妤,“他喜欢吃什么,回头我让厨房一道备上。”
说完见身旁少女不曾答话,一愣,问她,“怎么不说话?”
阮妤便撅着嘴,轻哼一声,倚到她身上,半是撒娇半是埋怨,“祖母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他,都不疼我了。”
阮老夫人一怔后,笑着点她的头,“你这孩子,居然还吃起自己未婚夫的醋!”
阮妤原本就是为了哄她高兴,自然故意撒娇卖痴,祖孙俩便在这说起霍青行喜欢吃什么,外头的言嬷嬷听到这欢声笑语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后来听阮老夫人发话,自是忙喊人去请霍青行过来用饭,又依着阮妤的吩咐着人去喊了阮靖驰,让他夜里一道来用膳。
*
霍青行到的时候,天色已近昏暗。
墨蓝色的天,依稀能瞧见头顶有几颗星子了,阮府也不差钱似的把院中廊下的灯笼都点了起来,小桥流水,有着长安少见的江南风光,他由下人领着往荣寿堂走,还未转过小道就瞧见阮东山朝他这边走来。
阮东山今日还要出去应酬,刚刚回来是换衣裳。
远远瞧见霍青行过来便住了步子,问身边下人,“那是谁?”
下人瞧了一眼,轻声答:“是阮小姐的未婚夫,今次春闱第一的那位,今日阮小姐在家中做客,老太太便把他也请过来了。”
阮东山闻言一怔。
今次春闱第一,他自然也有耳闻,那会听旁人说起的时候,他就暗恨阮妤为什么离开了阮府,她若是还在,他自然还是她的父亲,那么也就能借此长一回脸面。
何况他早听说了这个第一还是庄黎的人。
眼见青年越走越近,他心中想与他结交一番,却又把霍青行当晚辈,不愿拿出在外应酬的模样对他,索性背手站着,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脸上平静且傲慢的神色却在霍青行向他拱手问好的时候滞住了。
这张脸……
他脸色苍白,脑中也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
霍青行抬头正好瞧见阮东山这副神情,他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温谦的模样,“我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便不叨扰大人了。”
说着又客客气气拱手一礼,与身边小厮道:“走吧。”
阮东山此时哪还记得拦他?
他目瞪口呆看着霍青行离开的身影,等人走远了,忽然抓住身边下人的胳膊,问他,“你看到没?!”
下人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看,看到什么?”
“对了,你不知道……”阮东山突然又松开手,阮家从长安到江陵府,又从江陵府辗转回来,满府下人早就换了一通,整座府里,只怕也就只有荣寿堂那个言嬷嬷才知道旧情。
他心中一时不敢确定,低着头不住喃喃,“怎么会这么像,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
下人见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越发害怕。
主仆俩没有发现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倚树而立,看着阮东山这副表情,她也有些若有所思地看着霍青行离开的身影。
第172章
先前有人过来传话, 道是霍青行来了。
阮妤便掀了帘子从里头出来,站在荣寿堂外等人。
此时正值黄昏,薄暮还未彻底落下,她抬头, 能看到天空被晚霞劈成两半, 一半是趋向昏沉的深蓝色,一点点, 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昏暗, 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拉到黑暗中, 再把银河掀出来。一半却像是美人脸上的胭脂, 从深蓝色的那端一点点逶迤开来,照亮了半个天空, 也照亮了这还未点起灯笼的阮府后院。
阮妤站在门外,身后是大开的两扇红色漆门,两盏崭新缀着平安结的大红灯笼在她头顶随风飘荡,而身前却是修葺得十分精美的花园。
这时日, 紫萝花开得正好, 随风一吹,犹如紫色的瀑布。
万事万物都是好的。
她身旁站着先前同她一道出来的岁秋,见她目光一眨不眨看着那条夹道, 岁秋不由低声笑她, “不过才半日没见, 您倒像是隔了三秋一般,亏得老夫人没瞧见, 不然指不定该怎么笑话您呢。”
阮妤笑笑,没答话,依旧翘首看着远处, 她跟霍青行是才分别半日,也并非第一次带他见祖母,的确不该如此紧张。
可毕竟今日与以往不同。
今日他不仅是以她未婚夫的身份来拜见祖母,更是以故去丹阳郡主之子来见他的姑姥姥。
若说血缘情分,他与祖母才是真血亲。
她如此迫不及待且如此激动,不过是高兴霍青行又多了一个真心疼爱他的亲人。
而且岁秋还有一话说错了。
若非怕落人口舌,此刻站在这处的,远不止她。
岁秋本也只是调侃,不必她答,而且见她这般,她心中也高兴。她要虚长阮妤几岁,也算是看着阮妤长大,想她从前行坐得体,完美到几乎挑不出一丝差错,却也让人觉得疏离。
哪像如今?
爱说爱笑,鲜活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喜欢,这位霍公子还真是有本事,岁秋心中如此感慨。
“来了。”
身后小丫鬟轻喊一声。
阮妤本就一直看着那处,自是第一眼就瞧见了朝这走来的霍青行。
他一身苍青色圆领长袍,腰上坠着的玉佩荷包还是她从前送给他的那一份,两侧花叶繁茂,而他走在其中却不沾半片,头顶艳光斜射,他被晚霞笼罩,步子是一贯地从容。
霍青行也瞧见了阮妤。
原本温和的眉眼在瞧见站在大红漆门外的紫衣女子时,眉眼立时含了几分笑,没说话,只到近前谢过为他引路的小厮才看向阮妤,温声,“进去吧。”
阮妤自是笑着应好,想和从前似的去牵他的手,又想他那副古板性子,索性一笑,“进去吧,祖母等你许久了。”
霍青行应好,同她一道进去。
岁秋见二人并肩,更是笑容满面,并着其余几个小丫鬟落后两步,簇拥着他们二人往里头走。
荣寿堂外没一会就空了一通,只余刚才给霍青行引路的小厮还呆站在原地,小厮不过十三,因生得机灵,平日便专做引人送客的活,在阮府几年也算是见过不少贵客,却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真挚的道谢,一时杵在原地忘了离开,等终于回神抬头,只瞧见两个离去的身影,那两个身影,一个颀长挺拔如青竹,一个纤秾合度如牡丹,青竹清贵,牡丹孤傲,本不该长在一处,可小厮远远看着却觉得他们实在是般配极了。
他目露惊艳之余,心中也不由称叹一句“郎才女貌”。
最初阮小姐定下这门亲事,阖府上下,谁不私下说道几句“可惜”,叹她低嫁。
也是,原本阮小姐定得可是忠义王世子,如今却只能嫁给一个没了双亲的读书人,那会西院那位小姐可没少笑话阮小姐,说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在这样的大事上昏了头。可随着时日越长,这些声音却是越来越少了,到如今更是钦羡居多。
先不说这位霍公子连中二元,还被庄相赏识,便说这位霍公子的品性相貌,那也是万里挑一,便是比之那些王孙贵族也是不差的。
更何况他待阮小姐还是这样的千依百顺,几回见面都能见到他温柔妥帖的一面。
嫁夫婿不就图个快活顺意?
门第再高,若活得不自在,也是憋屈,倒不如像这样事事皆由自己说了算。
想到刚刚那一声温和的道谢,小厮挠了挠头,竟比从前得了那些贵人的赏还要高兴,咧着嘴走开了。
可也没走出几步就瞧见了站在夹道隐于园中望着这处的阮云舒。
“大小姐。”他连忙敛了笑,跑过去给人请安。
阮云舒眨了眨眼,回过神,目光落在面前的小厮身上,见他眉梢还隐着一份笑,柔声问道:“怎么这么高兴?”
她在下人堆里是一贯地温柔,小厮也不怕她,笑答道:“只是觉得霍公子脾气真好,阮小姐嫁给他真是好福气。”说完觉得这话不对,又摇摇头,“不对不对,阮小姐也好,他们是……”
到底没读过多少书,小厮想了半天才眼睛一亮,喜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天造地设吗?
阮云舒想到前世两人的结局,心中不由嗤笑一声,面上却不显,仍是那副温温婉婉的模样,和人话别一句便转步朝自己院子走去。
她这一路还是得路过刚才的花园。
先前在这心神惊震的阮东山早不见人影,不知道是继续出去应酬了,还是做什么去了,阮云舒也不在意,继续一路穿花拂叶往前慢慢走着。
脑中思绪却没有一刻是断的。
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醒来,上辈子她被阮妤揭露杀害阮老夫人的事,差点没被阮妤直接弄死。
她尤记得那是一个冬日。
连着下了几日雪,地上的积雪直接漫过了人的腿,她被人绑到了阮妤的别院,那个女人坐在铺着绣着富贵荣华软毡的太师椅上,华服高髻,金钗摇曳,膝上还盖着用上好白狐皮制成的毯子,两只修长的手轻轻交握,掌下底下是一只手心大小的手炉,垂着一双淡漠至极的眼看她。
她旁边的高案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气味熟悉,令她闻之色变。
而她——
她被几个婆子按着肩膀跪在雪地中,半身都陷进了雪中,拼死挣扎也挣不脱。
明明她才是王妃,一品诰命,人人钦羡仰慕的忠义王妃!可每每碰到阮妤,她总是卑微得一如最初见到她时的模样。
只是最初见到阮妤时,她是自卑大过恨意,而那会却是恨意滔天之余还夹杂着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阮妤竟真敢杀了她!
阮云舒记得她那会又怕又恨,跪在雪中像个疯子似的又吼又叫,可坐在廊下的阮妤却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她,连与她多说一句都不愿,只朝身后下人递了个眼色,便立刻有人端着汤药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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